畢竟在見過那麽一個畫麵之後,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會忍不住哆嗦害怕。


    想到這幾日所見,衛良又是忍不住一個寒顫,卻不敢讓麵前的人看出來,慌忙壓住了,站起身,盡量穩住聲線詢問道,“郎君今日還去那兒嗎?”


    那個地方,他可是不敢再去了。


    “還去那兒”衛檀生頜首,微笑道,“麻煩你了。”


    衛良心中叫苦不迭,但卻不敢流露出任何異議。


    “為郎君做事,哪裏麻煩,郎君這話,可要折煞老奴了。”


    他駕車要去的地方,倒也不是什麽龍潭虎穴,不過是京中一戶普通的人家。


    至少,從外麵看,是一戶普通的民居,位於一條僻靜的小巷裏。唯一不同地方在於,這間小院沒住人,衛檀生在數年前買下了這兒,就當作平日裏修行起居的地方。


    雖然還了俗,但每隔一段時日,他都會來這兒閉關參禪,休息幾天。


    小院不大,統共隻有幾間房,撇開起居吃飯用的屋不提,另外一間是個佛堂,裏麵供奉了一尊佛像,四周點燃了一排排的蠟燭,用以照明。


    屋裏除了一張椿凳之外,並無他物。


    最近這幾天,郎君也開始小院裏購置了不少物什,有床凳,也有女人的衣裙。


    下了車,衛良瞧見衛檀生進了佛堂。


    他迴去將車馬停好,就在佛堂前守著。


    如今還不是閉關的時候,郎君隻是進去禮佛,一般都不會在這兒待很長時間。


    隻是,人一旦沒事可幹,難免就會多想。


    望著那間門戶緊閉,黑洞洞的佛堂,衛良皺眉。


    前些日子來這兒倒沒什麽,不至於讓他這麽畏懼。


    但不知道為什麽,這段時間過來,這佛堂裏不斷就有臭氣飄過來。郎君在裏麵燒了檀香,厚重的檀香裹雜著惡臭,聞著更加令人作嘔。


    昨天晚上,他大著膽往裏麵看了一眼。


    借著四壁昏黃的燭光,隱約看見了,佛堂裏好像擺了個棺材。


    佛堂裏哪有擺棺材的?


    聯想到這段時日以來莫名的惡臭,心下浮現的念頭,讓他悚然一驚。


    郎君他……他該不會……


    佛堂中安安靜靜的,衛良越想,越覺得坐立難安,到底是沒忍住,躡手躡腳地走到門前,透著門縫,想要再看個清楚。


    或許昨晚是他看錯了也不一定。


    門縫裏透出了點光,衛良一顆心提到了喉口,扒著門縫細細地瞧,卻還是看不清屋裏的模樣。


    心中畢竟還是怕,隻不過瞧了一會兒,衛良就覺得口幹舌燥,想想看也看不出個所以然,還是放棄了。


    正當他準備收迴身子的那一刹那。


    門忽然被人從裏麵打開。


    他整個人都壓在門板上,來不及往迴收,腳下踉蹌,一個倒栽蔥摔進了佛堂。一抬眼,總算瞧見了整個佛堂的模樣。


    在那佛堂的角落裏確實擺了個漆黑的棺材。


    而在棺材旁……


    車夫瞪大了眼。


    下一秒,一片布料擋在了他麵前。


    他往上看去,府上那個樣貌俊美的三郎君,正站在他麵前,靜靜地望著他。


    “衛良。”他開口,嗓音如風拂過鬆濤,清朗冷徹。


    如玉的臉頰倒映著搖曳不定的燭火,神情晦澀而辨不分明。


    =


    這幾天惜翠一直待在府上沒有走動,隻偶爾抽兩天時間,去京郊那處別院裏待上一段時間。


    而衛檀生這兩天也不怎麽迴來。


    她和衛檀生雖然都答應了對方,但她心裏清楚,他們兩個心底都還抱有淡淡的懷疑,誰也不信誰。沒有辦法,惜翠隻能先解決了顧小秋的事,等這事穩定下來,迴頭再去安撫他。


    在府上的那幾天,她差人跑了趟顧小秋那兒,得到他沒事的消息之後,惜翠心神微微一鬆。


    顧小秋那兒到底不能再繼續拖下去了,她還要去見他一麵,早些將這劇情走過,才能早些迴頭做正事。


    不過為保險起見,她還是要從別院走。


    等到了中午,惜翠拿了件衣服,吩咐仆役去雇輛最不起眼的,最常見的車,從農田那兒的小路繞迴去。


    那別院仆役幫忙雇的車,果然不甚起眼。京城繁華,車來人往,馬車駛入街巷,一路上碰到了不少和她這車一模一樣的。


    在京城裏繞了兩圈,馬車終於在顧小秋那處別院前停下,惜翠在車上將衣服換下,稍微打亂了發髻,擋在臉側,這才登上短短的石階,敲了敲門。


    等了一會兒,門終於開了。


    開門的人,穿著件青色的長袍,麵容幹淨清秀,正是顧小秋。


    他似乎沒想到站在門外的是個女人,不由得愣了一愣。


    但很快,又好像想起了什麽,看了她一眼,默默地側身行禮讓出一條路來,將她迎進了院子裏。


    看到那和吳盛一模一樣的臉的一瞬間,惜翠鬆了口氣。


    提著裙擺進門前,她沒忘迴頭看了一眼。這別院選在一處僻靜的小巷中,周圍沒有什麽人。


    等進了屋,青年安靜順從地給她倒了杯茶後,惜翠接過茶杯才發現,她手心已經滲出了些細細的薄汗。


    本以為這個話頭要自己來起,沒想到顧小秋在給她倒了一杯茶後,收迴身子,麵上浮現出一抹思索之色,主動開了口。


    “是……吳娘子?”


    惜翠:“你記得我?”


    顧小秋:“當日多謝娘子出手為我解圍,娘子之恩,小秋不敢忘。”


    實際上迴去之後,他曾經向陶文龍旁側敲擊地問出了她的名姓。


    這點,現在想起來,顧小秋也略感疑惑。


    明明此前從未相見,為什麽他總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心上甚至懷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這親近感與愛慕之情無關,更像是親人之間一種脈脈的溫情,令他不自覺地去靠近去接觸。


    第85章 別院


    明明此前從未相見, 為什麽他總感覺好像在哪裏見過一樣,心上甚至懷有一種莫名的親近感。這親近感與愛慕之情無關,更像是親人之間一種脈脈的溫情。


    顧小秋心中困惑,麵上卻是不顯。


    以他的身份, 若說起親人之間的溫情,未免可笑。


    平日裏接觸得多了,顧小秋對這京城中的權貴官宦也有些了解。


    這吳娘子是吏部吳郎中的掌上明珠, 又嫁給了詩禮簪纓的衛家, 他不過一個貧賤的戲子, 何從談起這親人之間的溫情。


    倘若說出去,隻怕也被誤認為趨炎附勢,攀龍附鳳之輩。不過,他倒不怕京中人的閑言碎語,畢竟他如今也正是鑽刺夤緣之人,依附權貴而生。


    想到這兒,顧小秋不由得抬眸,看了惜翠一眼。


    其實和前不久京城裏盛行的那些猜測一般, 顧小秋也差一點將惜翠誤認為了那在床上, 有著不能言說的怪癖的男人。


    不論是落到“他”手上,還是落到於自榮手上,都沒什麽差別。


    娘的病情日漸加重, 隻堪堪吊著一口氣,他現在實在是太缺錢了。如若不然,也不會點頭同意。


    他並非娘親親生, 隻是她撿來的一個嬰兒,娘含辛茹苦將他撫養成人,救命之恩與養育之恩,他無以為報。


    住進這別院之前,他早已做好了準備。


    不過顧小秋萬萬沒想到的是,會看到這吳娘子。


    顧小秋有些猶豫。


    這吳娘子,聽說是嫁給了京城衛三郎,若論風姿衛家三郎更勝他一籌,緣何她要特地包下他?難道說,她與這衛三郎之間,夫妻關係不睦嗎?


    這些念頭隻能壓在心底,顧小秋雖然有些疑惑,但絕不會放到明麵上來問。


    吳娘子此前幫過他一次,她若是想要他,他必會盡心盡力地侍奉。


    在喝了幾杯茶,簡單地敘了些話之後,顧小秋問道,“娘子可用過午膳了?”


    惜翠:“未曾。”


    顧小秋,“既然如此,不如在這兒用些罷。”


    “不知娘子喜歡吃些什麽,不喜歡吃什麽。”


    惜翠:“你做?”


    顧小秋:“娘子大恩,我無以為報,如今也隻能做些羹湯,好侍奉娘子。”說著,他又問了一遍,“不知娘子可有什麽偏好和忌口?”


    聽到這話,惜翠第一反應是搖頭,“我沒什麽忌口的,不用這麽麻煩。”


    但顧小秋態度溫順而堅決,惜翠沒想在這兒上麵多費口舌,想了想,就隨便說了幾個菜。


    顧小秋一愣,看著她的目光一變再變。


    這些菜,大多都是些極便宜易得的家常菜,做起來也不費什麽功夫。再想到京中有關她心胸狹窄,難伺候的傳言,顧小秋不禁斂起了眉頭。


    傳言不可信。


    吳娘子待人處事溫和體貼,明顯是極好的。


    隻是如此一來,他就更加困惑了,為何像吳娘子這般的人會特地包下他。


    想來想去,找不到頭緒,顧小秋便拋下了那些念頭,起身去做飯。


    “對了。”


    見顧小秋正專注地看著自己,惜翠不好意思地補充了一句,“我不吃番瓜。”


    麵前的青年怔了一瞬,突然笑了,笑容很淺淡也很含蓄,“原來娘子不吃番瓜嗎?正巧,我也不愛吃番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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