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六呢?”


    從魯深口中會提到她的姓名,惜翠不自覺地看向衛檀生的反應。


    衛檀生平靜地道,“我殺了。”


    得到這個迴答,魯深似乎並不意外。


    魯深:“我來替老六報仇,你不害怕?”


    “若是尋常山匪,我或許還忌憚一些。”衛檀生道,“既然是你,就沒什麽可怕的了。”


    魯深心平氣和地問,“怎麽說?”


    衛檀生道,“當年找不到你的屍體,家父怎麽會甘心。”


    魯深:“這麽說,衛宗林一直沒放棄要找我?”


    衛檀生:“這麽多年來,家父確實沒找到你,但找不到你,不代表找不到別人。”


    魯深目光一凜,麵皮上的笑意頓收。


    “那些曾經護著你殺出重圍,如今金盆洗手了的兄弟在哪裏,沒有人比家父更清楚。”


    “你可要殺了我試試?”衛檀生笑道,“用你幾個兄弟的命換我一人,是筆不錯的買賣。”


    魯深盯著他看了一會兒,笑了起來,“我在這兒殺了你,衛宗林恐怕還以為你已經到了懷州。等你老子察覺不對的時候,中間這段日子足夠我安置弟兄們。”


    魯深極其看重弟兄,衛檀生用這話刺激他,他是動了殺心的。


    他看向衛檀生的左腿,閑話敘舊般地問,“這麽多年你這左腿還沒好?”


    “既然這左腿還沒好。”說話間,魯深橫著刀,刀光一現,驟然發難,“那這右腿不如也一並舍了吧!”


    像一頭撲食的黑豹,刀光湧現之處,眼看就要飛濺出一蓬鮮血!緊要關頭,衛檀生卻往後退了半步。


    堪堪半步,刀尖砍落的是小半塊布片。


    一擊不中,魯深沒留給衛檀生喘息的機會,提刀再攻。


    衛檀生他本來就是個跛足,雖然小時候曾經學過些招數,但這遠遠不能和死人堆裏打滾爬出來的魯深相比。


    更何況,他還受了傷。


    青年袖中,反掣出一把匕首。


    一直在旁邊看著的惜翠,見到這一幕,心下頓覺不妙。


    這小變態他看上去好像真打算和魯深硬碰硬,也不看看自己一把小匕首能打得過魯深的大刀嗎?匕首還沒插進對方胸膛呢,大刀就能將他捅個對穿。


    眼看著刀鋒即將落下,小變態馬上就能被捅個對穿——


    不行!


    惜翠瞳孔驟縮。


    從剛才起,她就一直在等,然而劇情壓根沒有因為衛檀生是主要角色,而產生什麽偏移。


    刀鋒落下,衛檀生隻能是死。


    衛檀生不能死!


    事到如今,她管不了那麽多。


    眉心急跳,來不及多想,惜翠已經跌跌撞撞地搶出了一步,高聲道,“大哥住手!!”


    霎時間,風停,雪止。


    崖頂上,隻迴響了她這一句話。


    魯深收下了刀,看向了她。


    連衛檀生也看向了她。


    沒人料想到這麽一個病懨懨的女人,會突然撲上前。


    一聲唿喊,用了她這具身體所有的力氣,惜翠手都在抖,饒是如此,惜翠還是咽了口唾沫,顫抖著抬起臉,“大哥。”


    “你叫我什麽?”


    “大哥,”頂著魯深的視線,惜翠道,“我是魯飛。”


    短短六個字,魯深麵色遽變,“你說什麽?”


    這個時候,惜翠幾乎不敢去看衛檀生的反應,隻是撐著一口氣,繼續道,“大哥,你聽我說。”


    魯深顯然是不相信她所說的,隻當是衛檀生將魯飛的事也告訴了她。


    從陌生的女人口中聽到記憶中的兄弟的名字,魯深收斂了笑意,眼中迅速掠過一抹不可察覺的狠意。


    衛檀生不能死。


    主動爆馬,她也無所謂了。


    作為主要角色,他一死肯定會引起整個劇情線的斷裂和崩壞。到時候,她從哪裏迴家?


    兩害相權取其輕。她沒忘記係統曾經含蓄地提醒她,“按理說,宿主是不能主動爆馬的”。


    按理說,按理說,僅僅三個字,可聯想的空間卻很大。


    魯深的劇情早在十多年前就已經結束了,眼下還能站在這兒,就是劇情發生了什麽變故,這變故不應該算到她頭上。


    一個妙齡的少女,自稱是當年瓢兒山上的黑臉大漢,確實有點驚悚了點兒。


    “大哥!我確實是老六!我沒死!”惜翠飛快地說道,“借屍還魂,你有沒有聽說過。”


    “你不信也沒關係,我一樣一樣講給你聽。”惜翠特地用上了青陽縣的方言,“當年,當年你還記得嗎?大哥你和我偷偷瞞著爹,到灶上偷饅頭,被我爹抓了個正著,將我倆提到外麵的院子裏罰站了一整天。”


    魯深眼睛裏浮現出愕然之色。


    純正的方言一時半會兒是模仿不出來的。


    惜翠知道這是有用了,忙繼續說,“還有你要上瓢兒山上之前,問我要不要跟你一起,你講,我跟著你,你就能保證我日後都能吃得上飽飯。”


    “還有小時候插秧的時候,我倆在水田裏摸魚摸蝦,我以為摸出來了條黃鱔,結果是條水蛇,當時嚇得我一屁股坐在了田裏,還是大哥你抓了蛇,我倆偷偷支火烤了吃了,迴去誰都沒說。”


    她說的越多,魯深眼中的愕然之色就越重,唇角那抹笑意也就散去了一分。


    很多童年的小事,都隻有魯深和魯飛知道。當年一場大旱,故人都死在了災荒和瘟疫裏,就算有人想要打探,從沒法從死人口中打探出來什麽,更何況,絕不會有人去費心調查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這不可能。


    魯深定定地看向麵前這個弱不禁風的女人,細腰伶仃,麵色蒼白,楚楚可憐得像一朵日漸枯萎的花。


    要他相信這女人是老六?


    但她口中說出的話卻做不了假,這些事,隻有他和老六知道。


    魯深握著刀柄的手一鬆,目光卻如同未收入鞘中的刀:“老六?”


    “我知道這事挺難讓人相信的。”惜翠苦笑,“大哥,我確實是老六沒錯。”


    魯深看上去好像想要再說些什麽。


    偏偏在這個時候,遠方突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


    “大哥!”一個年輕的山匪氣喘籲籲,快步奔到魯深麵前,“後麵來人了!”


    這迴,魯深無暇再去管惜翠。


    “看樣子倒像是官兵,不過穿著都是常服。人太多,弟兄們撐不住。”


    山匪麵色急切。


    話音剛落,遠方不知何時已聚攏了一隊精兵,人馬在雪色中,蕭蕭肅肅,乍一看上去,像一片白中的黑色陰影。


    魯深眸色一沉,知道在這個時候確實不能多留了。他手下人不多,也沒持多少弓矢軍械。倘若打起來,定要折損在這兒。


    他向來是個能審時度勢的人。


    至於這衛檀生,他早晚是要和他老子一起殺了的。


    魯深冷下臉,神色深思,不知在想什麽。


    馬蹄迫近,他不退反進,忽然拔刀向惜翠砍來!


    惜翠一時不察,猛後退一步,摔倒在地,誰料魯深卻忽然收了刀,動作迅速地攔腰抱起,“你究竟是不是老六,待會兒說個清楚。”


    就在魯深收攏部下開始後撤的當口,遠處的精兵中,陡然竄出一匹雪白的高頭大馬。


    馬蹄伴著馬嘶聲高高揚起。


    天旋地轉間,惜翠身下騰空,落入了一片溫熱的懷抱。


    跨坐在馬上的男人,一手勒馬,一手撈住她,目光寒傲,烏墨的發在寒風中四下飛舞。


    “遺玉。”


    高騫沉聲道。


    而後很快又抬起眼,看向魯深。


    “你帶我妹子走,可問過我這個做兄長的意思?”


    對上脖頸前的劍光,魯深反應倒快,朝其他人一招手,“走。”不過臨走前,卻還是深深地看了惜翠一眼,“我還會迴來找你。”


    躺在高騫懷裏,惜翠被這突如其來的神發展,弄得半天都沒緩過神來。


    “二哥?”身先於心一步,惜翠下意識地就喊出那個最熟悉的稱唿。


    這一聲唿喚,就像和曾經的小妹重疊。


    高騫心頭猛地一跳,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低眼看向她,“二哥在。”


    對上高騫的目光,惜翠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剛下意識間喊出了什麽。


    就在此時,耳畔又滑過一道清朗男聲。


    衛檀生莞爾看向坐在馬上的兩人,“高郎君抱著他人妻子,可有問過我的意思?”出錯了,請刷新重試


    第68章 修羅場


    佇立崖頂的青年, 溫文有禮,眉目疏朗, 目光觸及他懷中的少女時, 卻隱含了一絲淩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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