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秀麗的眉梢一低,“迴少夫人的話,奴確實叫連朔。”


    惜翠:“抬頭。”


    女人的嗓音清而冷,像天空中旋轉飄落的雪花。


    連朔抬頭瞧見她單薄的身子壓在盛妝下,尖尖的小臉擁在柔軟的狐裘裏。腰肢盈盈一握,麵色矜傲,冷淡的模樣好像直撓入了人心裏去,不由得漲紅了臉。


    書中交代連朔是個馬奴。吳惜翠一眼就看中了他。


    心知自己再也沒有辦法嫁給高騫後的吳惜翠,好像徹底放棄了治療,沒多久就和這個叫連朔的馬奴勾搭成奸,趁著衛檀生不在的時候,常常跟他在馬廄中私會偷情。


    這就是吳惜翠與綠帽一號同誌的第一次見麵,也是係統口中的劇情內容。


    他衣擺上未見汙漬,身上也沒任何馬糞的味道,相反,甚至還隱隱飄來一陣淡淡的梅香。


    “你用了香?”惜翠問。


    見自己身上的味道兒被這少夫人聞了過去,連朔的臉漲得更紅了,“因奴平常伺候馬,身上氣味難聞,所以私下裏會熏些香,免得熏到旁人。”


    惜翠隨口道:“難為你有心了。”


    連朔一愣。


    瞧見少夫人不甚在意的模樣,心底卻不知為何浮現出了一陣隱隱的失望。


    但很快,他又愣住了。


    那冷清的少夫人,彎了彎唇角,竟對他露出了些淡淡的笑意。


    這一笑,叫連朔晃了神。


    連朔為她們求情,非但沒動搖白桃的決心,反而也給自己一並招來了懲處。


    白桃看了看惜翠的臉色,她剛剛那幾個問題好似心血來潮,問過後便不再過問。她放下心來,冷著聲,繼續道:“好,既然你要為她倆求情,那你就跟她們一起下去領罰罷。”


    此時,連朔滿腦子隻剩下了少夫人剛剛那抹淡淡的笑,根本聽不進去旁的。


    三少夫人她剛剛……是對他笑了?


    和貝葉一樣,連朔心知自己樣貌生得好,不甘心一輩子隻當一個伺候著馬的馬奴。很清楚自己樣貌優勢的連朔,心中七上八下,忍不住浮想聯翩。


    自從來到衛家做事以後,他一直想靠自己的皮囊,搭上衛家的娘子,借此換得些榮華富貴。


    奈何衛家家傳甚嚴,幾個娘子不常出來走動,就算好不容易出來一次,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馬奴所能接觸到的。


    他聽說,府上三郎君他一心侍佛,無心與男女情愛。若是這少夫人閨中寂寞,想來他也並非沒有可能。


    不過一息之間,小馬奴已頭暈目眩,口幹舌燥。心思更是已經飄到了十萬八千裏外。


    打定主意,想要接近這少夫人,連朔小心翼翼地從袖中摸出個破舊的香囊,忐忑不安地看向惜翠。


    “奴前些日子收集了些落梅,曬幹了。根據香譜上的記載,配上其他香料,存了一小罐。少夫人若是喜歡這味道,等我迴去之後,就給夫人送點過去。”


    白桃眉一聳,皺得更緊,語氣加重了數分,“迴去!少夫人哪裏用得著你這香?!”


    連朔這才如夢初醒,意識到自己著急搭上少夫人,剛剛的舉動確實太莽撞唐突,忙磕頭認錯。


    “是奴唐突了,奴隻是看到少夫人喜歡,沒多想,就想把這香獻上來。”


    他樣貌生得好,說起話來也好似發自肺腑出自真心,額頭“咚咚咚”撞在地上,沒一會兒就紅了大片。


    就在他懊惱忐忑之際,一雙纖長的手伸了過來,取走了他手中的香囊。


    連朔愣愣地看著那矜貴的少夫人拿著他的香囊,全不在意其破舊,伸到鼻尖輕輕嗅了一下。


    “好聞確實是挺好聞的。”她彎唇道,拎著香囊輕輕巧巧地又重新丟迴了他懷裏。


    “你想要獻香,也是一片忠心。我也就不怪你方才的唐突了。但是這香,還是你自己拿著用罷。”


    連朔茫然地握著香囊,小小的囊包上似乎停留著她冰冰涼涼的氣味兒。


    “時候不早了,”惜翠轉向白桃,“我們迴去罷。”


    等他迴過神來時,卻見到那抹瘦弱堪憐的身影早就與白桃一起離開了。


    將連朔拋在身後,走完這段劇情,惜翠的手心都有些汗濕。


    她沒有吳惜翠那麽強悍的心理素質。當著這麽多人的麵玩些似是而非的曖昧,還是在新婚第二天,確實有些挑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


    迴到屋裏,她還是沒看見衛檀生的蹤影。


    這反倒讓惜翠鬆了口氣。


    到中午的時候,海棠替她卸下發釵,伺候她午睡。


    吳惜翠雖病弱,但頭發卻生得很好看,烏黑光澤,如一匹烏亮亮的綢緞,一點也不像一個常年纏綿病榻的病秧子。


    海棠慢慢地拿著梳篦,為她梳著頭發,梳齒刮過頭皮,穿過發絲,細細的癢,很舒服。梳著梳著,惜翠泛起了些困意。


    這幅身體因為病弱,沒什麽精氣神,極易犯困。


    受這影響,她也開始變得嗜睡,稍微坐一會兒,就有困意像浪花一樣打來。


    “海棠?”惜翠眼睛都快睜不開了,困倦地道,“扶我到床上睡一會兒。”


    身後,海棠卻沒有應聲,但還是聽了她的吩咐,放下了梳篦。


    惜翠突然覺得有點兒不太對勁。


    這當啷的聲響,她隻在衛檀生身旁聽到過。


    轉頭一瞥,瞥見了一雙骨節分明的手,筋脈清晰的手腕上垂落的一串佛珠。


    一直縈繞著的困意頓時消去了七七八八。


    惜翠睜開眼,又對上了那雙紺青色的眼。


    “衛檀生?”


    惜翠:“你怎麽迴來了?”


    不知從什麽時候起,海棠和珊瑚都已經退了出去,站在她身後幫她梳頭的人成了衛檀生。


    他恍若沒看見她驚訝的目光,鎮定自若地笑道,“是我。”


    “你不是還有些事要做嗎?”


    青年沒有迴答她的問題,他俯下身子,玉色發帶垂在腦後,輕輕晃悠。


    衛檀生抬起她的手,湊到她袖口前,輕輕聞了聞。


    青年鴉羽樣的眼睫一顫,抬起眼笑道,“是梅花?”


    “你今日熏香了?”


    第61章 私會


    衛檀生的嗓音如碎冰, 落在惜翠心中,蕩起一陣涼意。


    惜翠心頭一跳。


    連朔的香囊也不知是用了什麽方法做的, 留香持久。她不過拿起來聞了聞, 沾染到手上竟一直沒散。偏偏讓衛檀生聞了出來。這讓她對衛檀生的嗅覺有了嶄新的認知。


    才見過綠帽一號同學, 惜翠還不想這麽快就翻車。


    若無其事地抽迴了手, 惜翠狀似隨意地答道:“可能是在外麵站久了一會兒,不小心沾到了些梅花香氣罷。”


    “昔日壽陽公主於梅樹下小憩,始得了梅花妝,”衛檀生鬆開她, 看上去不像是懷疑的模樣, 隻笑道,“今日,翠娘你站在梅樹下,卻是得了梅香。”


    惜翠沒多說什麽, 三言兩語間將話題又帶了過去。


    “你那些事忙完了?”


    衛檀生這才迴答了她的問題, “差不多都已訖了。”


    “那你……”惜翠遲疑。


    衛檀生看出她話中用意,莞爾:“日後我都會在此歇息。”


    “你不是要午睡嗎?”他反問, “可願我一起同寢?”


    衛檀生從容不迫地向她發出了一起睡覺的提議。


    惜翠看著他,緩緩點了點頭。


    睡覺隻是單純的睡覺。


    帳幔落下。


    她睡在裏麵,衛檀生在外,兩人保持了克製有禮的半臂之距。


    惜翠閉著眼睛躺在床上, 剛剛還有些困, 現在因為衛檀生的突然到來, 卻是困意全無。


    衛檀生似乎也沒睡著, 不過他唿吸悠長沉穩,看上去就像睡著了一樣。


    不知不覺間,她和他成親也有數日,關係卻好像沒多大進展。


    惜翠靜心沉思。


    她曾經問過係統,能不能主動爆馬,係統也告訴她,她不能主動爆馬,但可以旁側敲擊地暗示提醒。


    現在兩人同床共枕的情形,倒是個難得的機會。


    她早就想過這事。一直以吳惜翠的身份生活下去始終不是辦法,更遑論她還要時不時地扮演惡毒女配這個角色。就算這小變態再特立獨行,想來也不會喜歡上這種手段低級又陰損的炮灰。


    這段時間以來,她一直在找一個合適的機會抖抖馬甲。


    她的猶豫隻在於,借屍還魂這種事太過天方夜譚。她不確定衛檀生能不能聯想到這一茬,如果他真的能在她的暗示之下,看出她就是昔日的高遺玉,那他又會選擇如何對待她。


    她不甘心此前的努力付之東流,否則在臨死前也不會特地留下那一首詩。


    不論後果如何,她都想要試一試。


    試一試,也無妨。


    腦海中閃過千百種念頭,不願讓這難得的機會溜走。堅定了決心,惜翠壓輕了嗓音,蹙起雙眉,故作夢囈似地含糊不清地念道,“小師父?”


    直說她其實是高遺玉當然是會破壞角色的人設,說夢話想來算不上,夢都是光怪陸離的,這隻能算另辟蹊徑,鑽了劇情空子罷了。


    這個稱唿,她隻在作為高遺玉的時候使用過。


    吳惜翠稱唿衛檀生是要麽是直唿大名,要麽就是喚一句,“衛郎君”或“衛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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