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爐裏。


    “阿鴻,你是否考慮好了?”顏烽詢問。


    雪裏鴻冷笑一聲:“我用得著考慮?”


    顏烽道:“你不是很討厭天人境麽?不做天人有什麽妨礙?留在顏家,大祭司也奈何不得你,若你不喜歡,三千界那麽大,隨便你去哪裏。”


    雪裏鴻質問:“顏烽,你怎麽會變成這樣?”


    “你快些考慮,再晚來不及了。”顏烽苦笑一聲,將自己的神識退出。


    宗權的語氣中帶著一絲蔑視:“你從前說,天人有時候還不如凡人,我不相信,現在卻有些信了,堂堂天靈族的長老,竟然如此貪生怕死。”


    雪裏鴻瞥他一眼:“你懂什麽?這是貪生怕死?”


    宗權反問:“這難道不是?”


    “雖然大部分的凡人活不到百歲,可他們卻可以通過修煉和其他方式,不斷突破禁錮,你永遠也不知道凡人的上限究竟在哪裏。”


    雪裏鴻歎了一口氣,“而我們呢,一出生就像被造出來的‘工具’,能力雖有強弱,卻也隻在一個區間內上下浮動。想想天靈族,無論努力與否,修為高低,總共這麽點兒壽元,毫無差別,風槐是不願認命,想要為天靈族找條活路。”


    宗權冷道:“那他殘害無數人,莫非還是對的不成?”


    “當然不對。”雪裏鴻道,“我隻是可以理解他的心態,但並不讚成他的做法。”


    宗權:“理解一個魔靈的心態,我瞧你距離魔化也不遠了。”


    雪裏鴻:“在這丹爐裏,要入魔也是你先入魔?”


    雪裏鴻這句話,宗權沒有反駁,此時的他的確感覺不佳,心情波瀾起伏,煩躁極了,打坐完全靜不下來。


    雪裏鴻看向曲宋:“你為何如此淡定?你莫非不知道追命符是什麽意思?”


    “知道,可沒轍不是麽?”曲宋依然挺直腰板盤著腿,安靜聽他們聊天。


    “你腰上這袋子裏裝的什麽?”雪裏鴻盯著他後腰上的布袋子看了好半天。


    袋子挺大,隔絕氣息,神識窺探不出來。


    “一線牽的母珠。”曲宋答,“為了同舍妹聯係,帶來了十九洲。”


    “被屏蔽了?”雪裏鴻聽九荒提過此物。


    “恩。”曲宋點點頭,“風槐知道晚輩手中有這麽個可以聯係外界的寶物,自然會屏蔽掉。”


    其實曲宋沒有說實話。


    他這布袋子裏裝的並不是一線牽的母珠,而是……魔種。


    ——


    一線牽裏,曲悅聽的心驚肉跳:“二哥他們都被抓了?”


    ——“是。”曲清的聲音,“我不太會使用這顆母珠,嚐試許久才行。”


    曲悅思忖道:“母珠為何會在你手裏,你何時去的十九洲?”


    ——“前幾日,二哥通知我,讓我將魔種送過來。”


    “魔種?”


    ——“對,魔種先前不是一直放在符器宗,二哥那位好基友手裏嗎,他通知二哥,說這魔種狀態不妙,讓二哥趕緊取走。於是二哥便使用一線牽聯係我,讓我將魔種帶過來。”


    ——“於是我就來了顏家附近,二哥說顏烽的事情了結之後,我們一起去一趟龍牙洲,在冰玉池附近找個地方將魔種埋進去,說是魔種那位器靈,君執要求的。”


    “恩。”曲悅問,“然後呢?”


    ——“那兩位天人前輩入內後,二哥看著狀況不太對,那院子像是個正在收縮的法寶,便想去通知他們,但又疑心有詐。出於一番考慮,二哥將身上的一線牽母珠取了出來,交給我,自己則帶著魔種進去了……”


    曲宋帶著魔種幹什麽?


    曲悅摩挲著指腹思考著,以宗權的本事,無論顏烽有什麽手段,想當場殺掉宗權都是不可能的。


    故而,正確的選擇是困住他們,煉化他們。


    如此一來,曲宋就可以帶著他們逃入魔種世界躲避,而魔種是不怕被煉化的。


    但曲宋要怎麽進入魔種世界呢?


    曲悅嘴角一抽,肯定要往魔種上貼水符籙,令君執感受到痛苦,不得不跳出世界看看怎麽迴事……


    可憐的君執。


    但曲悅依然忍不住要誇一句,瞧瞧曲宋這處理危機的能力,不愧是能做部長的男人。


    ……


    此時,天劫圈千丈之外,刑諺和宗芯追著命讖箭而來。


    命讖箭被風暴逼停,兩人也不得不停下。


    見此場景,宗芯驚了一大跳:“這是什麽可怕的東西在渡劫?混世魔王嗎?”


    “與我們無關。”邢諺收命讖箭入袖內,準備繞過天劫圈,再重新放出來。


    但他神識一瞥間,竟瞧見被困在圈內的曲悅三人。


    邢諺蹙了蹙眉。


    宗芯見他不走,順著他視線望過去,穿梭重重雷鏈和黑龍,也看到了罩子裏的人:“是她啊。”


    宗芯趕緊過去推他一把,“表哥,快去救人呀。”


    邢諺猶豫:“瞧她法寶,應是可以撐到天劫結束的,我出手有些多此一舉。”


    “什麽多此一舉?”宗芯道,“這叫英雄救美,你瞧,連她那情郎都沒有辦法,你出手將她救出來,高下立判。”


    “正是因為如此,我出手才不合適。”邢諺糾結著道,“何況我們還要去追命讖箭……”


    “也許命讖箭不是被擋住了,而是指向這裏呢?”宗芯分析道,“她一走,命讖箭就追了上來,她停下,箭也停下了。”


    “有道理。”邢諺沉默片刻,點點頭,願意相信有道理,“走,救人。”


    宗芯在後擺擺手:“你自己去,才能顯得出魅力來。”


    ——


    “風前輩。”


    顏烽的修煉室內,出現一位不速之客。


    是位披著黑鬥篷的女子,臉上戴著勾絲麵具,對著擺在桌麵上的油燈狀靈器裏的魔靈,行了一個天人禮。


    “風前輩,姑姑命我過來傳個口信,請您莫在坐視不理,最好適當插手……”


    風槐的聲音透著不解:“怎麽了?她推算的天命線,不是說將計就計,讓那丫頭拿到合道惡果之後,宗權必死無疑,曲春秋成功合道之後,亦是死路一條?”


    女子搖搖頭:“可姑姑日前偷偷操控天命晷,發現這條命運線出現了一點變數……”


    風槐道:“能操控天命晷的,唯有大祭司那老妖婆,你主人,還有寒露……是寒露?”


    女子再搖頭:“姑姑一直看著天命晷呢,寒露姑姑並未靠近過,姑姑猜,應是有位知天命之人,擅改命運線,使得這條命運線出現一些偏差……”


    “知天命之人?”風槐不明所以,魔靈在瓶子裏上下跳躍著。


    “姑姑懷疑,是合道善果從中作梗。”女子道,“總之,姑姑請您小心一些,姑姑會再推衍一次天命線,再通知您……”


    沉默一會兒,風槐道:“使用天命晷會遭反噬,該小心的是她……”


    女子離開之後,顏烽擔憂道:“祖父,接下來……”


    風槐淡淡道:“不能讓曲春秋活著出關了……”


    正麵對決,是在天命線算出曲春秋必死的情況下。


    既然有變,那就讓他早點死。


    ——


    曲悅還在和曲清說話。


    金光球飄在漩渦裏,轉的曲悅腦殼疼,思考問題都變得困難起來。身體本就不適,背靠罩壁,歪在九荒肩膀上。


    九荒頓時挺直了脊背。


    這個姿勢依然難受,曲悅又蜷起腿,稍側一些身子。


    九荒動也不敢動一下了。


    頭枕著他的肩膀不說,他挨著她的那條手臂,恰好在她兩胸之間。


    靜止的便也罷了,偏偏這金光球還在不停的旋轉晃動……


    坐在對麵認真觀察劫龍的絕代風華,漸漸感覺到這球內的空氣似乎被抽幹一樣,有一股窒息感。


    疑惑不解的收迴視線,他瞧見九荒原本白淨的臉皮兒紅紅火火。


    感覺到絕代風華看向自己,九荒搖了下腦袋,將鬆散綁在身後的頭發搖出一些,散在臉頰邊。


    可惜他的頭發是煙灰色的,襯得臉更紅了。


    絕代風華此刻隻想哈哈大笑,但他看著九荒滿身冒著黑綠毒氣,一點兒也笑不出來,球內的毒霧越來越重,將他身上的香味都給壓製的死死的,難受的不輕。


    而曲悅似乎早就已經習慣了一般,並未察覺異常。


    轟——!


    外頭一聲巨響,罩子隔音聽不見,但爆炸產生的光芒,將曲悅的注意力吸引過去。


    那光芒盡頭,是出現在論道會上的“表哥”。


    原本的溫文爾雅消失不見,此時他表情嚴肅,和宗權又有七八分像了。


    一條劫龍朝他撞來,他周身凝結出流光溢彩的光罩,反將劫龍撞翻過去。


    他拔下發髻上的玉簪,化為一柄長劍,爾後身體表麵覆蓋了一層厚厚的保護麟甲,宛如金甲戰神一般。


    還真是看的曲悅眼前一亮。


    九荒早已忍耐不住,從罩子裏跳了出去,興奮積攢來的力量,足以令他一手便將一條劫龍撕成兩半。


    撕完之後,他看向尚未結束變身、一臉詫異的邢諺。


    花裏胡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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