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悅收迴心思,點點頭:“不過晚輩還是先吃口飯。”


    浪費可恥,而且她還真有點兒餓。


    吃飽之後,兩人換了個地方,去往河道旁。


    當金魚船停靠在河邊, 曲悅準備上船時,倏然轉頭朝斜對岸的樓台望去。


    三樓紅漆欄杆後,佇立著一位衣飾華麗的男人。


    正是白天在宮門外見過的唐贏, 神識依然是往她法衣裏鑽。


    醉酒便罷,曲悅不與醉漢一般見識,可如今瞧他的神態分明是清醒的,唇角還帶著一抹挑釁的笑。


    人多雜亂,元化一未能及時察覺,曲悅望過去時,他才穿過重重阻礙看到唐贏,眼眸一沉,旋即準備將他刺向曲悅的神識力掃迴去。


    曲悅快了元化一一步,從儲物鐲內取出一張貼紙,撕開一麵,“唧”拍在肩頭。


    這是謝無意發明的防公狼符,感受到唐贏的神識力,符籙立刻自行解開封印。


    排山倒海的力量自符籙裏湧出,順著唐贏的神識力追上去。


    唐贏猛地抱住頭,目露驚恐,像是受到了什麽精神上的衝擊。


    元化一狐疑,看一眼曲悅肩頭奇怪的貼紙。


    一次性用品,已被她揭下來了。


    防公狼符裏頭是一段“撿肥皂”的幻象,專治這種神識不規矩的雄性生物,讓他們親身感受一下被其他雄性生物按在地上摩擦的“性福”。


    當然此符隻針對直男。


    “妖女!”唐贏清醒過來以後,怒不可遏的朝曲悅一指,一團火焰旋轉而出,化為火刃攻向曲悅。


    附近的人見狀不妙,紛紛逃離。


    “誰這麽大膽子,敢在天街動手?”


    “快去通知巡城官!”


    “通知什麽啊,沒看到動手的是唐家少主嗎!”


    眼見那道火刃朝自己殺來,曲悅動也不動,元化一黑著臉反掌向上托起,河水似簾子一般被掀起來,結成水幕,攔下那道火刃。


    水火在半空相撞,“嘶”,火舌熄滅,水幕落下,唐嬴也向後趔趄著吐了一口血。


    巡城官來的極快,原本瞧見是唐贏還有些猶豫,再看對岸站著是國師大人,立刻將唐嬴“請”走了。


    ——“小妹,怎麽迴事?有人欺負你?”


    “沒事。”並不是怕哥哥擔心,曲悅是真沒當成個事兒。


    “抱歉。”元化一毫不在意這段插曲似的,興致不減,依然請她上船。


    曲悅也當什麽都沒發生過,施施然上了金魚船。


    ……


    唐嬴被帶去天街官署,但沒人敢拿他怎麽樣。


    才不過小半個時辰,太後便派人將他押迴了王宮裏去。


    唐贏剛走進去他姐姐的寢殿,就被一道掌風劈的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


    唐愫芸忙慌去扶:“爹,您下這麽重的手幹什麽?”


    唐贏這才看到打自己的人是誰:“爹,您怎麽過來王都了,不用去給老祖護法麽?”


    唐家主惱怒的指著他:“我和你說過多少遍,不準你找元化一麻煩,你倒是好,吃飽了撐的,一天到晚盯著他幹什麽?”


    唐嬴咬咬牙。


    唐愫芸扶著他起來,也嗔怪道:“你挨打也不虧,元哥對咱們唐家勞心勞力,你是不是腦子有病,總針對他。”


    唐贏冷笑一聲,不說話。


    唐家主瞥他一眼,也是恨鐵不成鋼:“若不是你們這些小輩裏沒一個頂用的,也用不著指望著他,滾出去!”


    等將唐贏轟出去以後,唐家主又對唐愫芸道:“看好你弟弟,別讓他再惹事。”


    “芸兒知道了。”唐愫芸點頭,又小心翼翼的問了一句,“爹,那個姓曲的小女修,真是元哥的親妹妹?”


    “老祖是這樣說的。”唐家主道。


    “那就這麽放心讓他們兄妹相聚,不怕元哥想起什麽來?”唐愫芸擔憂。


    “老祖說無妨,不必理會。”唐家主也不是很清楚具體情況,元化一是唐家老祖唐淨從世界外帶迴來的。


    ……


    八條魚尾歡快擺動,曲悅也不浪費時間,直接祭出了自己的本命琵琶,抱在懷中。


    她與元化一麵對麵,分坐頭尾,問道:“晚輩聽聞您雖為劍修,但在曲藝造詣頗高。”


    元化一挑了挑眉:“和樂修自然是不能比的。”


    ——“這話什麽意思?承認自己造詣高了?呀呀呀,好不要臉。”


    曲宋:“我今兒才發現,老三劍隱時,倒是有你們幾個的德行了。”


    “我準備開嗓子了,求你們安靜一下。”


    曲悅傳音警告著他們,麵上依舊淡然,看著元化一笑道:“那晚輩且唱一曲,由前輩品評一下。”


    元化一點頭,也笑道:“曲先生人長的美,聲音必定更美。”


    ——“呀,這臭小子!”


    曲宋:“我是不是該點亮一下老四和老五的珠子?”


    曲悅忽視掉他們,醞釀情緒,撩了下弦,隨後《海月江潮》傾瀉而出,前奏過罷,前半段的思鄉曲被她跳了過去,直接唱起了後半段。


    海上月明兮,月上海。


    潮心戚戚兮,戚心潮。


    披霜露,聽門扉,望子歸,盼妻還,然數度春秋,隻得夢中見。


    元化一原本隻是隨便聽聽,心中在合計著旁的事情,心道一個五品的小女樂,能有多高的造詣。


    可他慢慢變的心無雜念,認真聽著她彈琴唱曲。


    明明是第一次聽,卻有著揮之不去的熟悉感,胸腔異常沉悶。


    元化一有時候也搞不懂自己,他對音律苦手,可音律總能影響到他的心境。


    當年會傾慕妲媞,並不是從愛慕妲媞的容顏開始的,是去山上找君執時,恰好聽見她在彈琴唱歌。


    他從未聽過這樣好聽的曲子,撩人心弦。


    曲悅彈唱著,眼尾餘光一直掃在他臉上,看他坐的端正,微垂眼睫,神色隨著曲子有些心有戚戚然。


    曲悅心中也添了幾分說不清的意味,元化一是她三哥的幾率,已經越來越大了。


    等這一曲唱完,她要找個機會敲一下他的脊柱骨。


    正尋思著,耳畔傳來低低的抽泣聲。


    ——“小妹,你唱的真是太好了,你瞧,大哥都被感動哭了。”


    曲宋:“你原本就是屬烏雲的,誰唱你都哭。”


    ——“是你沒良心,父親將咱們兄妹六人一個個的拉扯大,教養好,多不容易啊……”


    曲宋:“是你們五個不省心,不包括我。”


    ——“所以你有沒有懷疑過你不是親生的?”


    曲宋:“你是不是認定父親合道一定失敗,不會出來揍你了?”


    曲悅快要吐血了,原本醞釀來的好情緒,瞬間被抽空,差一點兒忘詞。


    趕緊看一眼元化一,似乎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她靜心唱完,爾後抱著琵琶問:“前輩,如何呀?”


    元化一呆愣了一會兒,才漸漸從曲子裏走出來,調整心情微微笑道:“此曲隻應天上有。”


    “隻是曲麽?”曲悅歎口氣,“詞乃家父所填,是家父所填之詞裏,最無文采,卻最令晚輩感動的。因晚輩有一個哥哥,失蹤了三百年,直到家父閉關合道,也沒能找迴來,家父合道成功便罷,若失敗,那將是他最大的遺憾。”


    “人生總有遺憾。”元化一的心情突然變得極差,原本所想的事情全都失去興致,道,“時候不早了,本座送先生迴去。”


    曲悅點了點頭。


    金魚船靠岸時,曲悅一直都在想怎麽去敲他脊柱骨,最後索性在跟著他上岸時,拿著琵琶直接朝他後背戳了過去。


    因不曾使用法力,他逸散在外的防護靈氣並沒有阻擋。


    元化一轉身看她:“先生何事?”


    “沒有站穩。”曲悅趕緊道歉。


    “無礙。”元化一又迴過頭。


    曲悅站在左右搖晃的船頭上,望著他挺拔的背影,半響沒有動作。


    方才,她聽到了天賢劍的嗡鳴之聲。


    隱忍又低沉。


    “是三哥沒錯了。”一時間曲悅忍不住紅了眼眶。


    她等著曲唐兩人說話。


    兩人卻紛紛沉默。


    曲悅知道比起自己從未見過三哥,他們與三哥分別三百年,內心情緒肯定更為複雜。


    尤其是大哥,八成又要哭了:“大哥?你在想什麽?”


    ——“哦,我想起來老三好像還欠我六百八十顆靈珠沒有還我。”


    曲宋:“也欠了我四百三十五顆靈珠。”


    曲悅:??


    她真要吐血之時,又聽見兩人先後輕輕笑了一聲,如釋重負的笑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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