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波被吵醒了,本想拉著她繼續講故事,但見她眼下青黑,泛著疲態,擺擺手催促她:“快迴去歇著吧小月亮,瞧你這幅無精打采的模樣,講故事怕是要打哈欠,也太破壞氣氛了。”


    “恩。”曲悅笑著道了聲謝。


    她發現幻波雖然特別自戀,卻不自私。任性,但有分寸。


    即使是妖,畢竟也是活過一把年紀,未必不如人通透。


    ……


    曲悅迴到屋舍前時,已經聽見偏院裏雲劍萍吵吵嚷嚷,似乎是看中了夏孤仞的房間,想讓夏孤仞和她換一換。


    原本好好說話還行,但她偏偏喊了一聲“夏天真”。


    夏孤仞能理會她才怪了。


    稍後君舒再搬來,這偏院更是熱鬧。


    不過,曲悅心裏發愁著最後一個人選。君舒見識多,逐東流穩重,夏孤仞是一柄利劍,雲劍萍則是因為隊伍需要一個妹子,不抬杠,修劍的妹子真的是不多。


    至於最後一人,該選個哪種特質?


    她頭疼著迴房裏去,什麽也不做,在門口掛上個“請勿打擾”的牌子,一顆丹藥下肚,直接躺倒在床。


    一覺睡到自然醒,已是第二天傍晚。


    想起還要給君執療傷,匆匆出門。


    召喚來仙鶴準備去隔壁,原本腳都已經離地了,她又跳下來,去敲江善唯的房門:“小唯。”


    江善唯慢慢吞吞打開門:“師姐。”


    他頭垂的很低,但身高擺在那裏,曲悅恰好能看清楚他的臉。


    本想瞧瞧他左臉上的傷好些沒,一看嚇一跳,右臉居然也被仙鶴啄了,兩邊對稱,高高腫起,像是塗了腮紅。


    曲悅嘴角直抽抽:“還是那隻鶴?”


    江善唯清澈見底的眼睛裏泛著淚花,揪著被抓了好幾道傷痕的手,委屈的快要哭出來:“我本想修煉幾日再去挑戰它的,但昨夜裏聽見敲門聲,我出來一瞧,它突然偷襲我。我不和它打,它朝我吐口水,我一時沒忍住……”


    “這麽會玩的嗎?”曲悅難以置信,這仙鶴成精了吧,可那天她騎著它的時候,聽它氣息,明明與旁的仙鶴沒有任何區別,“我去找找它。”


    “別啊師姐。”江善唯忙慌拉住她,“說好我要自己贏過它的,你若幫我出頭,它更要嘲笑我,朝我吐口水了。”


    曲悅反手拽住他:“我不動手,我不過是去瞧瞧這隻鶴。”


    事出反常必有妖,她還從未見過如此雞賊的鶴。


    第27章 第五人


    江善唯帶著曲悅去了東北角的一處浮空島, 島上沒有建築,栽滿翠竹, 隨風微微傾倒。


    一行行仙鶴低吟啾啾, 在竹林間來來往往, 有起有落。


    “學院八角有八座這種島,專供仙鶴棲息。”畢竟學院麵積廣闊,層次分明, 動輒需要仙鶴代步。


    江善唯因為臉腫,說話不利索,連比帶劃, “鶴群都有各自的地盤,我找了很久才找到那隻糟蹋我藥田的壞家夥。”


    解釋著,他的眼睛又濕潤了,“師姐,就是這裏!”


    曲悅望過去, 他所指的竹林裏,一群仙鶴正金雞獨立著站在地上睡覺。有一隻明顯不太合群, 站在樹杈子上,睜圓了眼睛注視著他們,目光炯炯有神。


    筷子似的右腿上, 纏繞著曲悅先前隨手綁的紅線。


    神識打量過去,她稍稍有些訝然, 這隻仙鶴的靈氣明顯增強了, 靈智也開稍許, 已經築了道基。


    怪事,前天騎著它的時候,分明還是一隻普通仙鶴。


    僅僅築了道基的仙鶴,也就是個二品,不可能在她麵前隱藏修為啊。


    曲悅會很多種動物的語言,但不包括禽鳥,不然真想問問它。


    忽地,她想起那片被糟蹋的藥田,那些江善唯不分晝夜催熟了大半個月的白月草,正是煉製築基丹的一味藥。


    可築基丹需要十二味藥材,白月草是其中一味。


    而仙鶴將白月草刨出來,隻吃了草根。


    退一萬步,莫說生吃靈植了,直接吞一瓶成品築基丹,也未必會使一隻仙鶴築基。


    但是,隻能是那些白月草的緣故。


    曲悅正想問江善唯哪裏來的白月草種,卻見樹杈上的仙鶴驟然亮翅,俯衝而下,直奔江善唯殺來。


    呀,好兇的鶴!


    曲悅下意識想要出手,被江善唯製止:“師姐,這是我與賤鳥之間的恩怨,你答應不出手的!”


    曲悅連忙收勢,施展輕身術躲去一邊,以免被殃及到。


    她遠遠觀戰,見江善唯並攏兩指,默念法訣,指尖冒出一小簇綠光。


    綠光拉長,幻化成一條荊棘鞭,氣勢洶洶的朝那仙鶴抽去。


    仙鶴身形一閃,步伐輕盈,趁著江善唯收鞭再打的時候,已經繞去江善唯身後,在他後腦勺啄了一下。


    曲悅更詫異了,這隻鶴確實厲害,腳下走的竟然是一套蘊含易數的罡步。


    就算得到機緣築了道基,也不可能在兩天內學會這般精妙的罡步吧?


    江善唯沒有鬥法經驗,不可能贏它,隻啄他的臉,沒將他啄瞎,都算仙鶴嘴下留情了。


    然而下一刻,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明明占據優勢的仙鶴,突然反守為攻。還特意留出空隙給江善唯,讓他鑽到空子,抽了它一鞭子。


    荊棘刺勾過,仙鶴的羽毛雪片般撲簌簌飛舞。


    仙鶴試圖反擊,但力不從心,江善唯的勢頭越來越猛。


    曲悅沉吟,莫非它要以退為進,誘敵深入,再一招指敵?


    曲悅想提醒江善唯小心,但想起自己不能插手,又乖乖閉嘴。


    事實證明她的猜想是錯誤的,仙鶴沒有任何反攻,被江善唯跳上它的背,狠狠拿荊棘鞭抽了一頓。


    仙鶴發出淒厲的慘叫聲,其他圍觀的同伴被嚇的四散奔逃。


    “讓你啄我!”江善唯一雪前恥,激動萬分,越打越起勁。打完之後又開始拔它的毛。


    其他仙鶴抱在一起瑟瑟發抖,人類太特麽兇殘了!


    唯有曲悅搞不懂,原本穩贏的仙鶴,為何要收勢挨打呢?


    “我的羽兒啊!”突然一聲暴喝從頭頂壓下,聲音微顫,充斥著震驚和不可思議。


    話音落下,一人禦風而下。拂袖間,一道光刃攻向江善唯,將他從仙鶴背上擊飛!


    曲悅忙不迭祭出琵琶,信手一撥,音波交織成一張彈力十足的網,兜住江善唯。


    曲悅疾步上前,將驚魂未定的江善唯護在身後,躬身拱手,先下嘴為強:“徐前輩,為何在學院內隨意出手傷人?”


    此人名叫徐勵,也是學院裏的老師,她沒見過本人,但看過手冊。


    學院內有規定,除了比試和授課,不能私下裏動手——當然,居不屈和韋三絕兩人有特權。


    仙鶴已被江善唯打暈,腦袋也禿了,徐勵為它檢查過罷,直接逮著曲悅罵道:“我倒要問問你,為何虐待我的靈寵!”


    靈寵?


    仙鶴在學院內是坐騎,屬於共用的,成為“靈寵”,則代表著歸屬個人所有。


    江善唯躲在曲悅身後打了個哆嗦,曲悅皺皺眉:“前輩,是您的靈寵先動手的。”


    “胡說!”徐勵怒道,“我的羽兒出了名的好脾氣,豈會先動手!”


    曲悅側身,將江善唯推出來:“您自己看。”


    徐勵一怔,他臉上的傷確實是被仙鶴啄出來的。


    他橫眉:“這不是今日的傷!”


    提起來江善唯也惱了:“是它前天啄了我,昨晚上還偷襲我,今日我才來報仇的!”


    “胡說八道!昨天一整晚我的羽兒都跟在我身邊,豈有空閑去偷襲你?”徐勵被氣的發抖,指著周圍的仙鶴,“這麽多鶴,都長的一個樣子,你分辨的出來嗎?”


    “它腳上綁了紅繩。”曲悅隱隱覺得哪裏不太對,“前兩天晚輩與韋師尊比試,曾騎著它迴了趟住處。它毀壞了我師弟的藥田,晚輩那會兒心急比試,於是綁了條紅繩上去,需要一些法力方能打開。”


    “什麽紅……”徐勵低頭一瞧,仙鶴腳上果然綁著紅繩。


    他又是一怔,旋即搖頭:“絕無可能!”


    曲悅問:“為何?”


    徐勵冷笑:“它是我的靈寵,隻馱著我,豈會聽你差遣?”


    曲悅遲疑:“請問您這隻鶴築道基多久了。”


    徐勵答:“四十年整。”


    “的確不是它。”曲悅唿出口氣。


    “師姐……”江善唯瞪圓眼睛,“我認錯了?”


    徐勵厲聲道:“承認了吧,我知道原因,我將韋長老從大雪山請迴來,你惱我!”


    原來是他,他不說曲悅還真不知道。


    她就沒想過去調查,不在意。


    她笑道:“前輩誤會了。的確不是它,但並不是我家師弟認錯了,是您的靈寵故意來挨打的,與我家師弟無關。”


    “你……!”徐勵指著她,氣的手抖,“走,咱們去長老院說理去!”


    ——


    天上城,長老院內。


    長老們恰好正在開會,坐了一屋子的大佬,獨缺韋三絕。


    當徐勵將禿頭仙鶴抱進去時,眾長老都不忍直視。但瞅一眼江善唯的臉,又覺著仙鶴被打死也是活該。


    畢竟人和鶴比,當然是人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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