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見我開過玩笑?”曲悅側著臉,眼尾餘光瞧他驚詫的模樣,笑道,“小唯,莫說水缸搬不動,搬得動也不搬,去投考夫子,比投考學生不知簡單多少倍。”


    江善唯茫然不解。


    曲悅不答反問:“一個不知來曆的陌生人去你藥神穀,是想學習你們的丹方容易,還是送你們一張丹方容易?”


    江善唯一怔,眼瞳裏的困惑慢慢散去:“我懂了,贈予比索取更簡單。”


    曲悅莞爾,大少爺閱曆少,卻並不蠢。


    江善唯忽又僵住:“可是師姐,覆霜學院的夫子,應該都是覆霜國最頂尖的修道者,你的修為……”


    在這個世界裏,修行等級分為下三品、中三品、上三品。


    學生都是下三品,突破中級才能畢業。而在學院教學的夫子,自然都是上三品。


    他和曲悅算是四品,勉強剛畢業的水平,更別提現在隻能使用一點點法力。


    曲悅截斷話茬:“小唯,這一路你見過的修道者中,哪一道人數最多?”


    江善唯想了下:“劍修,十人裏有九人是劍修。”


    曲悅問:“由此可知……?”


    江善唯試探著道:“覆霜國很窮?”


    修道者圈子裏有這樣一句話:窮的隻能去修劍了。


    曲悅點頭,覆霜國非常窮,這是她逛過大小符籙、法器等店鋪,結合覆霜國物價得出的結論。


    連入門級的補氣丹都很貴,而所謂的高品質,連華夏的中級品質都比不上。


    曲悅猜測,覆霜國可能出現過什麽大災難,斷絕了大量道統傳承,才會導致眼下的局麵。


    相比較華夏,地球雖然靈氣日漸稀薄,但數千年道統延續至今,修道者雖少卻精。


    江善唯眼睛一亮:“如此說的話,我也能當夫子,我手裏的丹方……”


    “我正要與你說,丹藥是修道者必需品,可大可小。往後除了我要求的,你最好不要輕易煉丹。”曲悅提醒他。


    江善唯是藥神穀老祖的親孫子,自小跟在老祖身邊培養。江老祖比她父親年紀還大,也是個遊曆三千界嚐盡無數靈植的渡劫期大佬。


    “我記住了。”江善唯連連點頭,也不問為什麽,反正曲師姐肯定是對的。


    說著話,兩人已經來到了覆霜學院大門外。


    第5章 證我道


    學院坐落在王都右下角,麵積不大,既不背山,也不靠水,外牆足有兩層樓高,像是監獄一樣暮氣沉沉。


    江善唯有些失望:“我還以為來到古修仙世界,可以看到爺爺說的浮空島和桃源仙境呢。”


    “可你不要小瞧了這裏。”曲悅打量了一圈,小聲對他說道,“瞧見了麽,學院是呈八角形的,根據一種很古老的法陣建造,裏頭是多層空間。這學院,應該是個可以伸縮移動的極品法寶。”


    她的眼睛,注視著大門外左側靠牆放著的一口煙灰色水缸。


    江善唯也看到了,忍不住好奇心走了過去。水缸隻到他腰間,雙臂展開恰好可以合抱住。


    他憋足了勁兒,使出全部法力也無法撼動分毫。缸內的水麵甚至沒有激蕩起一絲漣漪。


    他讚歎:“這一缸水,果然是一片海啊。”


    旋即又擔心起曲悅來,即使覆霜國斷了大量道統傳承,瘦死的駱駝終究比馬大,未必看得上曲家的曲譜。


    曲悅卻沒有任何憂色,她閉了閉眼睛,伸出手,手心中浮現出一柄紅木琵琶。


    造型樸素,四根弦卻流光溢彩。


    江善唯盯著那琵琶,知道這是她的本命樂器,這一路都沒見她拿出來過。


    怕被人搶奪麽?


    本命琵琶又不怕被搶,離開了主人,就成了廢品。


    曲悅將琵琶抱在懷裏,走到正門口,對著緊閉的學院大門鞠了一禮:“樂修曲悅,冒昧來投考老師。”


    門內沒有動靜,曲悅也不動。


    站了很久之後,江善唯道:“師姐,他們是不是聽不見?”


    曲悅搖頭:“不會的,我在城外時就曾說過來投考老師,作為國立學院,任何風吹草動都瞞不過他們的耳朵。”


    那就是不屑一顧咯,江善唯提議道:“也怪不得他們,師姐不如先彈奏一曲……”


    “需要彈奏麽?”曲悅隨意撥了幾下弦,響起一陣悅耳的音符,有些苦惱,“我以為隻需將琵琶拿出來,他們就會認得……”


    話未說完,兩人麵前的大門被人從內拉開。


    曲悅鬆了口氣,她手中琵琶所用的材料皆是天地靈寶,出自她父親之手。以學院高層的修為,應該可以看出琵琶並非滴血認主,而是鑄造者采了她剛出生那一刻的先天真氣,為她量身定製的。


    比滴血認主更易與主人心意相通,甚至於說,琵琶就是主人身體的一部分。


    能在出生時就得到如此寶物,主人必定出身不凡。


    所以學院大門開了。


    一位穿著滾藍邊雪白長袍的男人從門後走了出來,淡淡一笑,豐神俊朗:“兩位,我們掌院有請。”


    曲悅忙不迭迴禮:“有勞師兄引路。”


    江善唯也跟著拱了拱手:“多謝師兄引路。”


    ……


    進入學院大門時,江善唯明顯感覺到一層阻隔屏障。


    當穿過那道屏障,眼前豁然開朗的場景令他瞠目結舌。


    這!


    果然和曲師姐猜測的一樣,從外麵看著簡單古樸的書院,內裏別有乾坤!大廣場、浮空島、天上城、層疊繚繞的靈氣、成群的仙鶴、滿天的劍……


    這些爺爺口中描繪的場景,幾乎展現了大半。


    原來桃源不在世外,而是大隱隱於市!


    曲悅見的多了,並不在意,專注打量那些正在練習禦劍飛行的書院學生。


    他們統一穿著滾藍邊的白袍子,有三道藍邊,也有兩道藍邊。


    而為他們引路的男修,卻隻有一道藍邊。


    “兩位請在此稍後。”引路者在一棟木樓前停下,獨自入內。


    得到準許後,曲悅才抱著琵琶帶著江善唯走進一間花廳。


    上首坐著一位正喝茶的男人,正是覆霜學院的掌院,居不屈。


    三十出頭的外貌,蓄了些胡子,穿著同樣製式的袍子,但卻是純白色的,並沒有滾藍邊。


    居不屈擺擺手,示意旁人退下,爾後打量曲悅:“小姑娘,本座觀你骨齡隻有二十五六歲,修為也才四品,就想來投考我們學院的老師?”


    準她進來,的確是因為不想得罪她背後的高人。


    能有這樣的本命樂器,小姑娘家族勢力不俗。


    曲悅點頭:“是的,前輩。”


    居不屈凝眉:“你是哪國人?”


    這片大陸不隻覆霜一國,曲悅垂首:“家父是個散修,避世以久,數年前閉關合道,特派我攜著弟弟出門曆練。”


    即使各世界境界等級劃分不同,“合道”這兩個字卻是通用的,居不屈目色一震:“曲姑娘,我覆霜學院求賢若渴,可惜並沒有幾個有樂感的弟子,而且已有一位樂師,名叫妲媞,你應該有所耳聞。”


    “如雷貫耳。”曲悅是認真的,一路上沒少聽見“妲媞”兩個字,覆霜國第一美人,國寶級的女樂師,追捧者無數,“居前輩您誤會了,晚輩並不是來投考樂師的。”


    居不屈一怔:“那你來做什麽?”


    曲悅沉默片刻道:“晚輩行這一路,了解到每十年一次的九國聯盟試煉,還有八個月就將召開。”


    提起這個試煉,居不屈的額角青筋似乎跳了一下。


    他沒有阻止,曲悅便繼續道:“晚輩看了下曆年來的成績,發現貴國在單項試煉上,通常可以取得較好的成績,比方說劍道,前三都被貴國摘入囊中。”


    居不屈嘴角微抿:“我覆霜以劍道立國。”


    曲悅甜甜一笑過罷,又道:“其他雖不及劍道,卻也還算可以,唯獨在分數占比最大的團隊試煉上,貴國就有些……”


    居不屈示意她繼續。


    曲悅收迴琵琶,從隨身攜帶的布囊中取出一遝紙來:“這是晚輩關於如何提高團隊協作能力,所寫的一套方案。”


    江善唯驚訝,住客棧時師姐房裏整晚亮著燈,原來是在寫這些。


    居不屈一怔,微勾手指,那一遝紙飛到他麵前,被他拿過手中。


    字體有些醜,像是剛學字的娃娃寫的,但所寫的內容,卻令他微微動容。


    曲悅誠懇道:“居前輩,這隻是一個初步的方案,因為晚輩一直隨家父隱居,對世事知之甚少,還需要詳細了解過貴校的學生狀況,親自挑選合適的人選,再由晚輩親自培養。”


    頓了一頓,補充一句,“晚輩有把握令貴國進入前三,倘若做不到,任由貴國處置。”


    居不屈從紙中抬頭,望向她的目光深邃了幾分:“曲姑娘,你可知道茲事體大,距離下一屆聯盟試煉開啟,隻剩下八個月的時間。”


    他絕對有理由懷疑,她或許是別國派來搗亂的,故意打亂他們的節奏。


    這種事情他們也對別國幹過。


    “前輩,即使晚輩真是其他國家派來搗亂的……”曲悅拱手,微微垂頭,不去看他的神色,“貴國因為團隊試煉成績太差,已經蟬聯了六十八屆倒數第一,還能更差麽?”


    居不屈:……臉有點疼。


    他問:“那本座實在想不通,姑娘來我覆霜國傳道,圖的什麽?”


    曲悅道:“對於修道者來說,無論做什麽,都是為了證道。”


    居不屈凝眸:“姑娘證的什麽道,是否方便告知?”


    “自然方便。”曲悅仍是一派謙恭的模樣,溫吞吞地說道,“晚輩證的道是,夫子本領強,爛泥扶上牆。夫子本事高,朽木亦可雕。”


    居不屈:……臉更疼了。


    小姑娘,你究竟是投考夫子,還是上門來打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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