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副局長……”房東說話都有些結巴:“也沒經常帶,隔三四天的樣子吧……反正每次來的都不同,夫人,你放心,沒有什麽姨太太。”


    房東心裏暗戳戳的想,姨太太林副局長也養不起啊,看著就是個沒錢的主兒。往日裏帶迴來的那些女人,一看都是流鶯,隻怕都是被林副局長給要挾了才跟他迴家的——警察局的副局長,正是管那一塊兒的,人家長久的生意不想做,可一夜兩夜還是可以倒貼一迴的e


    聽說並沒有穩定的女人,林夫人這才又稍微安心了些。


    畢竟男人在外邊肯定不會缺女人的,隻要不是那穩定人,不會動搖她正房太太的地位,那就行。


    走進房間,外邊是起居室,一張皮沙發,一張茶幾,靠著牆還放著一個酒水櫃,上邊擱著幾支紅酒,一整套高腳玻璃杯。進門這邊的牆放了一張方桌,四條椅子擺放得整整齊齊。


    從起居室走進去是臥室,裏邊放了一張很寬闊的床,旁邊有一個軟包的美人榻,水晶扣壓著絲絨,那深紫色在透明的水晶下隱隱約約的露了出來。站在臥室中間,能聞到一絲絲濃濃的香水味道,林夫人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浪費,真是浪費。”她忍不住咕噥了一聲。


    竟然還用香水,錢多得沒處花了?


    她氣哼哼的坐了下來,常媽已經到處去覷有沒有燒開水的壺:“我去燒點熱水。”


    房東趕緊解釋:“林副局長這屋子裏沒有設置廚房,要燒水都是到我這邊燒的,我每天晚上給他燒一壺送過來,按月結賬。”


    “嘖嘖嘖,燒壺水都不願意,這麽懶!”


    林夫人看了房東一眼:“那他吃飯呢?也在你這裏吃?”


    房東陪著笑臉:“夫人,這個我就不知道了,興許警察署裏有開飯的地方罷,也或許就在外頭吃了呢,反正林副局長自有門路。”


    “難怪每次迴家就要錢!”林夫人氣得渾身發抖,一想到自己辛辛苦苦的攢錢,他就這樣大手大腳的花了,實在是讓她無話可說。


    “夫人,算了算了,你別氣壞身子,咱們等老爺迴來以後跟他說清楚,以後咱們好好的過日子,老爺也該收收心,別到外頭花天酒地了。”常媽見著林夫人的臉色沉沉,趕緊勸她看開些:“男人嘛,總會犯糊塗的,隻要他肯走迴正道上來就好。”


    房東也在一旁作揖打躬:“可不是這樣?夫人您且消消氣。”


    看這位夫人咬牙切齒的樣子,林副局長迴來,少不得會有一番吵鬧,這兩人千萬不要打起來,到時候自己這棟屋子都不得安寧。


    “親家太太,你也別想多了,既然已經來了,那就好好的說開這事情,隻要以後好好的就行了。”阿大也勸著林夫人,同情歸同情,能不鬧起來才是最好的路子


    第78章 電話傳情思切切


    今天林書明迴來得比較早。


    喝了個半醉, 懷裏還摟了個濃妝豔抹的女人,腳步虛浮的朝房裏走。


    “你……別迴去了,迴去了我……”林書明的臉色通紅, 嘴裏噴著酒氣:“我下去去百樂門, 可有你的好看……”


    那女人裝出一副嬌滴滴的笑:“林局長, 我知道你是疼人的。”


    側過臉,露出了一副不屑的模樣。


    兩個人進了起居室,女人將林書明放倒在沙發上:“林局長,我給你去倒杯茶啊,喝茶以後你能清醒一點點。”


    林書明抓住她的手:“還去倒什麽茶, 春宵一刻……”


    他調笑著, 拉住女人就朝自己身上倒:“來來來, 讓我好好疼下你!”


    一張嘴已經朝她的臉這邊湊了過來, 亂哄哄的拱著。


    還沒親到臉蛋上,忽然一個笤帚從天而降打到了女人的背上,笤帚揚起的灰塵讓林書明眯上了眼睛,嘴巴裏也吃了一口灰。


    吃驚之餘, 他把手鬆開, 抹了一把臉:“是誰在這裏鬧事?”


    “是誰?”


    林思虞站在沙發之側,看了看從林書明身上滾落的那個女人:“你快迴去罷。”


    女人撐起身子看了一眼滿屋子人, 顧不上自己衣裳上邊落了灰, 飛快的朝外邊走:“林局長,您好些歇息啊!”


    那個拿著笤帚的女人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看起來該是林局長的正妻, 這是來捉奸了?她怎麽就這麽倒黴呢?好在人家還深明大義的讓自己走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女人顧不上迴頭,腳底抹油的跑得飛快。


    林書明睜開眼,首先看到的是兒子林思虞,再看過去就見著了林夫人站在那裏,橫眉怒目,她的身邊站著常媽,手裏握著一個笤帚。再朝他們身後看過去,自己兩個女兒,還有一個不認識的中年女人站在那裏。


    “你們這是幹啥?”


    林書明從沙發上撐著爬起來,跌跌撞撞的朝林夫人走過去:“你不在蘇州住著,來上海作甚?”


    常媽生怕他對林夫人下手,趕緊握住笤帚站在林夫人前邊:“老爺,夫人是過來找你的。”


    林書明伸手,想將她撥開,常媽牢牢的站穩了地盤:“老爺,你別責怪夫人,是我們勸她過來的,一家人總歸要在一起才好。”


    “這有你說話的份嗎?”林書明衝著常媽大吼一聲,唾沫飛到了她的臉上:“你算什麽東西,也敢來插手主子的事情?”


    “就是常媽不說,我也會來上海的。”林夫人冷冷的開了口:“林書明,你在外邊到處風流快活,卻扔了我在鄉間受苦?我要到上海來住著,我也要來過好日子!”


    林夫人忽然態度堅決,讓林書明吃了一驚:“女人家就該在家主持庶務,哪能到外邊晃悠的?你還不快些迴蘇州去?”


    “什麽是家?有人才有家。”


    林思虞沒好氣的開口:“母親和你在一起,這才叫家,否則她一個人住著有什麽意思?”


    林書明迴來的時候喝了個半醉,腦袋裏迷迷糊糊的一片,可被常媽那一笤帚弄得清醒了不少,本來還端著大家長的氣勢在吼叫,忽然發現站在他麵前的人個個比他要氣勢足,他有些發懵了:“你們想幹啥?”


    “我們想幹啥?不是已經告訴了你嗎?”林夫人重重的哼了一聲:“我要住到上海來,行禮都帶過來了。”


    林書明身子趔趄了一下:“什麽?你還真準備過來?”


    有這個婆娘在身邊盯著,那自己就沒這麽瀟灑了,不可能夜夜笙歌,也不可能帶了年輕漂亮的風塵女人迴公寓過夜。


    “你給老子快點滾,誰讓你過來的?”


    林書明瞪起眼睛吼了起來:“沒我點頭,你敢住到上海來?”


    “你要我走?”林夫人氣得渾身打顫:“不是我幫你辛辛苦苦操持這個家,你那幾畝地還不知道能不能留得住!你什麽事都不幹,就想在外頭花天酒地,沒門!”


    “你辛苦了什麽?我們家有田有地,讓你辛苦了?”


    林書明氣勢洶洶的盯住林夫人:“你快些給我滾!”


    聽到林書明口口聲聲的讓林夫人滾,常媽實在聽不下去了:“老爺,你說要我家夫人滾,那你先把我家夫人的嫁妝給賠出來再說!你們林家分家的時候,你大哥分了大頭,你隻得了一塊地產,幾十畝,就夠老爺你揮霍幾年的,夫人苦苦求著你不要賣地,最後都給你賣了,現在你在上海,每次迴家討要銀元,都是我們夫人的壓箱錢,都是我們夫人嫁妝裏的田莊的租子,你吃我們家夫人的,還有什麽本事讓我們家夫人滾?”


    常媽看著自家小姐從一個嬌滴滴的少女變成一個市儈婦人,從不知世事到斤斤計較,她的小姐這一路上走得著實辛苦。可即便婦人犧牲了這麽多,老爺還是不體貼,一點沒有感激過她,相反動不動就罵她,讓她滾,常媽覺得她實在看不下去了。


    都說男人年輕不懂事,年紀大些就會知道體貼家裏人,可是老爺到了四五十歲上頭還是這樣混賬,估計這一輩子是不會有什麽變化了。


    常媽氣勢洶洶的一隻手叉腰,一隻手拿著笤帚站在那裏,瞪眼望著林書明,就如一隻兇悍的老虎,隨時準備撲過去一般。


    林書明看著這樣的常媽,有些害怕,朝後邊挪了一步。


    阿大在後邊看著氣氛很僵,。趕著上來進行調解:“親家老爺,我跟你說啊,一家人在一起齊齊整整的才是幸福美滿,現在你一個人在上海,親家太太帶著兩位親家小姐在蘇州鄉下,一個家兩處地方住著,算什麽呢?怎麽著也該要住在一處嘛。”


    阿大說話特別和氣,輕聲細語——在方家幾十年,大家都和和氣氣的沒有什麽太多的吵鬧,阿大根本不習慣那種潑婦罵街式的兇悍。


    林書明還沒迴過神來,這邊又出來一個不認識的人在說道他,而且竟然稱唿他親家老爺,這讓他有些吃驚,什麽時候家裏辦了喜事?怎麽都沒通知他呢?


    “她是誰?”林書明看了阿大一眼:“什麽時候輪到她來說話了?”


    “父親,她是琮珠的家人,我和琮珠又結婚了。”


    林書明將阿大介紹給林書明:“你對她別這麽不客氣,琮珠的家人就是我的家人,大家都是一家人。”


    “什麽家人不家人的?”林書明被他繞得七葷八素的:“你和方琮珠又結婚了?那她這次帶了多少嫁妝過來?”


    林思虞隻覺心裏頭一片憤怒,他父親心裏就隻記得錢,除了錢就沒有別的事情了。


    “父親,琮珠有多少嫁妝,不管你的事情,也跟我沒有關係,那是她的錢由她支配。倒是你可要記得那筆債務,借了她一萬塊大洋還沒有還呢,你得想想怎麽樣籌錢還給她吧?”林思虞白了林書明一眼:“你現在的薪水,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還得清?隻不過也不著急,慢慢還,總要還清楚的。”


    “你這小兔崽子,用你媳婦幾塊錢,你就扣扣索索的記在心裏了?”林書明開始咒罵起林思虞來,他本是半醉的狀態,又手裏些刺激,罵出那些話來實在難聽。


    林夫人見著林思虞挨罵,心裏頭也難受,趕緊上前來維護兒子:“你這個沒臉沒皮的,思虞現在還念書呢,就知道給家裏攢錢,你就會大手大腳的花錢!好好好,你神氣就神氣,以後你別要到我手裏拿一個銅板!”


    說這句話的時候,林夫人可是擲地有聲,態度堅決。


    “你說啥?不給我錢花?”林書明暴怒起來:“你敢?”


    “我有什麽不敢的?你分家時得的田產已經被你敗光了,現在家裏的收成都是我的嫁妝裏出來的,沒有我你還不知道過的是什麽日子呐!”林夫人氣鼓鼓的,以前她見著林書明總是有些膽怯,畢竟丈夫就是天,他說的話就該聽從,可現在瞧著林書明這模樣,不反抗大概自己是過不了好日子,隻能橫下心和他吵鬧。


    林書明見林夫人態度堅決,頓時就蔫巴了。


    分家的時候,他隻得了幾十畝地,他吃喝嫖賭,幾年裏頭把這些家產敗得差不多了,心裏頭就打起了林夫人嫁妝的主意。


    林夫人出嫁的時候,娘家打發了幾處小小田產,林書明一心想要拿一兩塊去變賣了供他花銷,可林夫人在這上頭寸步不讓:“思晴思巧出嫁的時候每人總得要打發一點田產和壓箱錢,免得她們在婆家被人看不起,剩下來的都是要給思虞和他的孩子們的,總不至於說爺爺奶奶無能,一點東西都不給他們留罷?”


    討要了幾次,林夫人死命都不肯拿出來,林書明隻能放棄,轉而問她要錢。


    對於林書明要錢這件事情,林夫人是這樣的態度:隻要不超出她的承受範圍,她還是願意給的。


    見著林書明蔫巴了,阿大趕緊又在一邊勸:“親家老爺,現在親家太太與親家小姐們都到上海來了,你還說什麽呢?大家都是要齊心協力朝好日子上邊奔的對不對?不能老是想著自己快活自在。親家老爺你現在也這一把年紀了,還能跟以前年輕時候比麽?年輕時不懂事,現在這個時候應該要顧家啦。”


    阿大心裏頭是在替林夫人生氣的,相比她家夫人的丈夫,這林書明簡直就是個渣渣。


    “思晴思巧也來上海住?”


    林書明看了看站在麵前的兩個女兒,隻覺腦袋有些疼:“我就租了這麽個小公寓,還能住下多少人?”


    兩間房,住一家六口人?特別是那個常媽,每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自己看見她就倒胃口,要是每天都對著這樣一張臉,保準要吃不下飯。


    見著林書明口氣軟了,林夫人很開心,指了指林思晴與林思巧:“我們剛剛在這層樓給她們租了個單間,常媽也和她們一塊兒住,到時候到走廊上弄飯菜燒水,以後你不用到外頭花錢吃飯,要節省不少開支。”


    林書明腿一軟坐在了沙發上,有一種被軟禁的感覺。


    照著林夫人的說法,他以後出去尋花問柳的機會要少許多,而且不能帶迴家來,隻能到外邊去鬼混——鬼混還得把握時間,畢竟她在上海這邊蹲著了,什麽時候都得掐著點兒來,要是發現自己行為不端,不知道這婆娘會不會把錢卡得死死的不給自己用。


    “親家老爺,一家人就該和和氣氣的住在一塊兒的。”


    阿大又開始用最溫和的聲音念經,聽得林書明無比煩躁,想衝她發火,林思虞的眼睛盯著他,好像在警告他不許亂來,再看看這邊,常媽的笤帚還沒有鬆開。


    “你暫時住下吧。”


    林書明決定服軟,畢竟他手裏沒什麽錢,全得仰仗林夫人。


    這事情總算是解決了,林夫人歡歡喜喜的住了下來。


    常媽代表林夫人送別阿大和林思虞,出了那幢樓,阿大拉著常媽的手諄諄教誨:“原來你們家老爺是個沒錢的,你們還怕他什麽?要是對你們神氣,就不給他錢花,沒錢的時候他自然會來討好你家夫人。”


    “唉……你可不知道我們家老爺脾氣實在太壞了。”常媽歎氣搖頭:“有時候他兇起來跟瘋子一樣。”


    “打他啊,你們兩個一起還怕打不過他一個?笤帚什麽的別用了,下次拿棍子!我跟你說,有些男人很賤,不用棍子打是不會清醒的。”阿大抓緊了常媽的手,語重心長的麵授機宜:“棍棒底下出好人!你們家老爺就是被你家夫人給慣壞了!不聽話的男人,就得打!你是跟著你們家夫人從她娘家過來的,責任就是要照顧好她,你看她受委屈還能不幫她出氣?”


    常媽連連點頭:“你說的是,我是早該要動手了!”


    兩個人嘁嘁喳喳商量了一陣對付林書明的法子,這邊林思虞已經喊住了一輛黃包車:“嬸子,可以走了。”


    作為兩個忠心的陪嫁丫鬟,阿大與常媽一見如故,算是結下了深厚的革命友誼,兩人似乎有說不完的話。聽到林思虞喊她,阿大這才依依不舍的與常媽告別,臨行還很親熱的和常媽說,下次親家太太在家裏沒事情做可以來江灣這邊串串門兒,兩人繼續切磋如何幫助自家夫人過上好日子。


    迴到江灣這邊已經夜深,可林思虞卻沒有睡意,迴到房間坐在桌子前,悵悵然的不知道想要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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