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備嫁要備一年麽?有什麽好備的?難道我們家還有這麽多餘錢來給我做嫁妝?”林思晴不滿意的嘟囔嘟囔著,老大不開心,家裏窮得下人都隻剩幾個了,父親不拿一分錢迴來,迴家就要刮走一筆錢,她現在很擔心自己的壓箱錢還能有多少?


    “是啊,不就是做鞋子嗎?現在已經做了二十多雙了,剩下三十雙,難道不能慢慢做著?或者直接去外頭買啊,我們不說誰知道這些鞋子不是姐姐做的?”林思巧眼睛裏有渴盼的光采,她拉住林思晴的手:“姐姐,我們一塊兒去上海!”


    林夫人氣得臉黑黑:“你們到外邊能做些什麽呢?”


    她的腦子裏出現了“風塵女子”四個字,在外邊的那些女人都是不正經的,除了做那檔子事情,還能做別的嗎?


    “母親,她們能做的事情可多著呢,比如說我們報社需要校對員,隻要識字就都可以做……”看著林思晴與林思巧兩個人迷惑的看著他,林思虞趕緊解釋:“那份工作隻需要看看稿件裏有沒有錯別字。”


    “這個,我能做!”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喊了出來。


    “你們能做的事情多著呢,比如說飯店酒館的女招待,或許商店裏的店員什麽的,隻要你們想要找工作,上海的機會多得很。”


    “母親,那我們要跟大哥迴上海!”


    林思晴與林思巧很不甘心的望著林夫人,兩個人的臉上都露出了盼望的神色。


    “非得要去上海嗎?”


    林夫人臉色沉沉的看著兩個女兒:“你們別聽你們大哥的,他是想當然,在上海哪有這麽好找事情做的?更別說你們兩個姑娘家,萬一被人誆了去,那可怎麽辦?”


    “母親,既然你這樣不放心,那你也去上海住啊。”


    林思虞的話讓林夫人眼前一亮,有個隱約的念頭在她心裏浮現。


    她……是不是可以與丈夫住到一處呢?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的監督林書明,不讓那些狐狸精纏著他了。


    “母親,父親在上海租了一套小公寓,您為什麽不帶著妹妹住到那裏去?您可是林家的女主人,難道你就見著別的女人鵲巢鳩占?”


    林思虞知道林書明的住址。


    他進了市政廳實習,自然可以輕易打聽到他爹的一舉一動。


    林書明壓根都沒想到,他的兒子已經在市政廳實習了半年——林思虞早早來上班,很晚才迴去,雖然警察署就在市政廳不遠的地方,可林書明根本沒有機會撞見自己的兒子。


    林思虞偷偷的打聽著他爹的消息,知道了他現在已經租了一套小公寓,似乎是養了一個女人,好像還在小公寓裏請過客——既然能在小公寓請客,地方應該不小,母親和兩個妹妹住進去綽綽有餘。


    “你爹他又養了女人?”林夫人抓緊了椅子扶手,一顆心都在滴血。


    “應該是罷?我打聽到他租了公寓。”


    林思虞衝著林夫人無奈的一笑:“您也知道我父親那德性,要是不養女人,他住公房就行了,何必租公寓。”


    林夫人咬了咬牙,倒抽了一口涼氣。


    林書明沒往家裏交一塊大洋,每次迴來就問她要錢,原來都是拿了去養女人!


    林思晴與林思巧也很氣憤,父親這樣花天酒地的把錢給作踐了,那她們出嫁的時候還能有多少嫁妝呢?


    一定要支持母親去上海住,把狐狸精趕走,把錢拿到手裏!她們也要跟著去上海,多多少少為自己攢點嫁妝!


    “母親,您帶我們一起去上海罷。”林思晴與林思巧都勸著林夫人:“您不是說我們單獨去上海名聲不好嗎?現在我們一家人在上海住著,誰還能說什麽呢?”


    林思虞點了點頭,鼓勵的看著林夫人:“母親,您是該出去走走了。”


    每天都呆在鄉下,這眼界都淺了許多,思想守舊落後。


    林夫人被兒女們這樣一鬧,心裏頭熱了幾分,她咬了咬牙:“好,去上海。”


    林思晴與林思巧歡喜得跳了起來:“太好了,太好了!”


    “母親,您的決定是正確的,是英明的!”林思虞趕著拍了一句馬屁:“您和妹妹們到家裏等著,我去替她們先找到工作,再過來接你們。”


    “大哥,不是說十六就走嗎?”林思巧有些著急:“你不會變卦罷?”


    “肯定不會變卦,但你也得讓我安排得過來呀。明天是我和你大嫂結婚的日子,後天我要送她上船去香港,這兩天都沒空,得讓我迴上海以後再來處理你們來上海的事情。”


    《申報》那邊需要校對員,他可以推薦一下妹妹,另外再看看《申報》裏還有沒有別的崗位要招人的,可以先讓她們做著事,隻不過這些都得請示了魏老板才能定下來。


    “明天……”林思晴怯怯的看了林夫人一眼:“明天我們要不要去喝喜酒呢?”


    林夫人的臉又拉長了下來。


    “母親,您如果願意,那可以跟我一起,帶著妹妹們去方家吃午飯。”林思虞向林夫人解釋:“我和琮珠不是伴結婚酒,隻是她家把親戚們接過來正月十五團圓,順便說一下我們重新在一起的事情。方伯父與伯母跟我說過了,讓我請您過去一塊兒吃個飯,就當是親戚間的團圓席,和結婚真沒什麽關係。”


    方正成與方夫人提了幾次,讓林思虞將他父母和妹妹接過來一塊兒吃飯,可林思虞怕方琮珠心裏頭不樂意,一直沒有下決心開口提這事情,這次迴蘇州的途中,方琮珠問過他:“你父母與妹妹,要不要過來一塊兒吃飯?畢竟正月十五你得陪他們,現在咱們這事情一弄,就不能在家裏呆著了,不如一塊兒吃飯得了。”


    方琮珠看得出來林思虞的矛盾,她也不想太為難他,出於麵子,她還是禮貌性的提一提,自己發了邀請,他們來不來那就是另外一迴事了。


    她開了口,林思虞心裏踏實了不少,故此才敢向林夫人開口邀她去方家共度佳節。


    “明日可是正月十五!”林夫人臉色依舊不舒暢:“這是元宵佳節,哪有去別人家裏吃飯的理由?”


    “母親,你不去方家,那家裏就剩你和兩個妹妹,父親不一定會迴來,而我卻是肯定要去那邊的,您確定是和妹妹們在家裏過元宵?”


    林夫人有些絕望的看了他一眼:“你一定要去方家?”


    都說養兒防老,可眼見著這個兒子竟也是個做不得用的了,一心朝著他媳婦那邊蹭。


    “母親,我肯定是要去方家的。”林思虞握住了林夫人的手:“母親,您能不能放下心中成見,與方家人握手言和呢?我與琮珠再結婚,我們兩家彼此又做了親戚,不能總是水火不容,這樣多尷尬。”


    林夫人低頭不語,腦子裏一片空白,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麽。


    林思晴與林思巧也圍攏過來,撒嬌似的抱住了林夫人的胳膊:“母親,去罷,我們一起去方家那邊罷。”


    林夫人被兒女吵得有些發暈,擺了擺手:“好罷好罷,過去就過去,到時候總是要坐到一處去的。”


    林思虞長長的舒了一口氣:“謝謝你,母親,我相信琮珠也會很高興的。”


    琮珠……可能會不高興?但是林思虞覺得,像她那樣豁達的人,胸襟開闊,應當不會不高興——畢竟他母親還是服了軟。


    當即將這件事情說定,林思虞迴到了房間,把東西放了下來,隻覺全身輕鬆。


    躺到床上,眼前浮現出了方琮珠的臉孔,他心情格外愉快。


    “思巧,我們明天把大嫂那些首飾帶過去罷。”


    林思晴舉著一盞煤油燈走到林思巧的房間,暖黃的燈影照著她的眼睛,奕奕有神。


    “大嫂的首飾?”林思巧皺了皺眉,有些不解:“你說那對手鐲和黃金墜子?”


    “是啊。”林思晴點了點頭:“那時候我們說東西好看,問著大嫂要了戴,後來就沒有還給她了。雖然大嫂沒問咱們要歸還,可畢竟也沒說送給咱們,總得給她送過去才行。”


    兩個人那時候是存著貪小便宜的心思去問著討要的,可沒想到方琮珠卻大方得很,她們開口說這東西好看想借著戴了好去走親戚,方琮珠二話不說就拿了給她們,後來一直沒有問她們歸還的日期,後來有一次林思晴笑著問方琮珠,那黃金墜子很好看,能不能送給她,方琮珠隻是溫溫柔柔的點了點頭。


    她沒有追究黃金墜子,自然也就不會追究手鐲了,兩姐妹都心安理得的拿著,沒有想歸還的心思。可是後來林思晴越來越覺得心裏頭有些不安,畢竟東西不是自己的,剛剛借著戴的時候還有些得意,可心裏還是有些別扭,看的久了,那鐲子墜子也就沒原來那樣有吸引力了,每次見著那些東西,總會想起方琮珠。


    那時候,自家確實是欺負她狠了去,難怪她對自家這般避之而不及。


    和大哥重新結婚,她堅決不住一處,還不是怕再次被欺負?


    林思晴想來想去,覺得十分慚愧,終究是自家不好,才讓人家有了戒備。


    隻有先向大嫂示好,打消她的顧慮,才會讓她對自家沒那麽痛恨。


    要示好,沒有什麽比歸還拿走的東西更直截了當,林思晴覺得有必要和妹妹林思巧通個氣,姐妹倆將那些貴重的黃金首飾拿出來退還給方琮珠。


    林思巧有些心疼:“姐姐,那可是黃金首飾,貴重得很。”


    “再貴重也不是咱們的呀。”林思晴歎氣:“那時候我們可是說借著戴而已。”


    “可是你問過大嫂,能不能把黃金墜子送給你,她是點了頭的。”林思巧猶然在為所有權爭取著:“她點了頭,那就是送給咱們了,她能送你,就不能送給我嗎?”


    “我也隻問了墜子,並沒有問手鐲,就算墜子是她答應送的,可手鐲她也沒說啊。”林思晴勸著妹妹:“思巧,至少得將那手鐲拿出來吧?”


    林思巧想了很久,戀戀不舍的歎了一口氣:“唉,真是舍不得,那麽好看的東西。”


    “東西再好看又有什麽用呢?總歸不是咱們的。大哥與大嫂離婚以後,我一直在想著這件事情,是不是咱們家做得太過了,大嫂才不願意與大哥過下去?唉,那時候咱們也真的做得太過了,要是換著是你和我過這樣的日子,隻怕也是要離開的。”林思晴抓住林思巧一隻手勸慰她:“思巧,咱們把黃金首飾還給大嫂,她與咱們的關係肯定會好不少,以後大哥也不會難做人,要不是他總夾在大嫂與咱們家之間,左右為難的,到時候多尷尬。”


    “姐姐,你說得對。”林思巧羞愧的低下了頭:“那我也不要那個手鐲了,以後咱們跟著大哥去上海,掙了錢以後給自己打一對漂亮手鐲做嫁妝。”


    “可不是這樣?”林思晴點了點頭:“妹妹,你能想通就好。”


    今年的天氣比往年要暖和,這才元宵節,枝頭已經有了淡淡的一抹黃綠色,遠遠望著絨絨的一層,好像披了一件新衣裳似的。


    兩頂轎子晃晃悠悠的在蘇州的青石小街上走著,林夫人撩起軟簾不時看了看外邊:“怎麽還沒到呢?這要走多久啊?”


    “快了快了。”林思虞在竹轎一側跟著走,指了指前邊的那條路:“就快到了,從這邊下去就是來分鍾的樣子了。”


    林夫人將軟簾放了下來,一雙手急急忙忙的在裏邊整理衣裳,總覺得自己衣裳的領口沒有理好有些皺皺巴巴。她心裏頭有些虛,想著要去方家吃飯,一顆心就懸著不踏實,可是不過去她又覺得遺憾——畢竟是兒子再一次結婚,總得到場才是。


    常媽抓著竹轎的一根杆子,氣喘籲籲的朝前邊走:“夫人,其實不遠呢,真不遠。”


    抬轎子的兩個人看了常媽一眼:“也有那麽一段路程。”


    若不是林大少爺給的錢足,他們才不會在正月十五還出門抬轎子呢。


    本來林思虞是想一家人走路過來的,可林夫人總覺得走路不免會被人看輕,至少也得要坐轎子。


    家裏有倒是有幾乘竹轎,可那都是家中鼎盛的時候添置的代步工具,而林家這時候卻的卻是轎夫。那時候家裏下人多,隨隨便便就能抬出好幾乘,可現在家裏就這麽點兒人手,最多抬一輛轎子,可是總不能讓林思晴和林思巧兩姐妹走路,故此林思虞到村裏請了兩個力氣大的過來抬轎子,跟他們說好中午吃過飯再抬迴來,給一百銅元。


    見他出的錢到位,兩個人答應了下來,林思晴與林思巧兩個擠在一乘竹轎裏,由兩個力氣大些的抬著朝方家這邊過來,好在兩個人都瘦,轎夫倒也不覺得吃力。


    漸漸的走近了那一鑒方塘,此刻依舊還是荷葉凋零,沒有發出新枝,但方塘邊的楊柳已經綠了,柔軟的枝條點在水麵上,不是的驚起一圈圈波瀾。


    方家門口的下人見著林思虞伴著兩乘竹轎過來,趕緊上前作揖打躬:“姑爺,竹轎裏邊這是……”


    “我母親和我妹妹。”林思虞掀開竹轎的門簾,將林夫人扶了出來,看門人聽著說是親家太太過來了,連忙飛奔著進去報信:“老爺,夫人,親家太太過來了。”


    這時候辰光還早,隻不過已經有些親戚過來方家這邊了,眾人都知道方琮珠去年已經和林思虞離婚的事情,現在聽著看門人說“親家太太”,皆是大為驚奇:“親家太太?什麽時候貴府又結親了?是琮亭還是琮珠啊?”


    方夫人站起身來陪著笑臉道:“諸位,沒有另外結親哪,還是原來林家。”


    方正成與方夫人兩人一道朝外邊走了過去,堂屋裏幾個來得早些的親戚相互看了看,都有些莫名其妙,不是說琮珠已經離婚了?這正月十五裏頭,林家人上門作甚?


    “親家母。”


    方正成與方夫人兩人一同走了出去,見著林夫人由林思虞攙扶著站在那裏,笑著作了個揖:“親家母,今日登門可是不容易,真讓我們家蓬蓽生輝哪。”


    正月十五上頭,誰不是在自家過節?林夫人肯到自家來一塊兒過節,也算是承認了方家這門親事,不敢小覷自家——方夫人挺起胸,忽然覺得以前林夫人對琮珠種種不對,在見著她走到自家門口的時候已經消弭於無形了。


    中國的婚姻裏,一般都是以夫家為主,今日竟然是林家來俯就方家,說明林夫人已經意識到自己的不對,誠心誠意的過來兩家交好。


    林夫人見著方正成與方夫人說得客氣,也笑得勉強:“親家客氣了。”


    方正成與方夫人陪著林夫人進去,大堂裏坐著的親戚們都站了起來:“林夫人,好久不見啊。”


    前年林方兩家聯姻時,雙方親戚喝過“會親酒”,彼此認識一下,混了個臉熟,這兩年雖然沒有來往,可畢竟還是模模糊糊記得個大概印象,更何況是方正成與夫人迎進來的,一眼便能看出。


    這位林夫人孤拐臉孔,顴骨微微有些高,看上去不是特別親善。


    林夫人見著堂屋裏坐了這麽多人,也有些緊張,生怕方家的親戚在暗地裏取笑自己,臉色有些僵的笑了笑:“好,好。”


    “親家母,快請坐。”


    方正成請了方夫人坐在客座最左邊那個,算起來是最尊貴的一個席位,林夫人坐下以後,有丫鬟過來上茶,茶幾上放著蘋果橘子之類的水果,還有花生瓜子糕點等零嘴,豐豐富富一大盤子,看得林夫人有些眼熱,方家這可真是闊綽,也不知道從哪裏弄來那麽好的蘋果,一個個紅彤彤的,圓圓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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