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珠淡淡一笑,接過翡翠遞上的帕子擦了擦臉:“我與翡翠兩個都還看得挺開的。”


    白俊飛看了她一眼,搖了搖頭:“方小姐,這世事不必太悲觀,一切都要通過奮鬥才能有好的結局。比如說若萬一輪船遇險,你也該積極自救,套上救生圈朝岸邊遊,或者是抱住救生圈等待救援,不管怎麽做都可以給你增添一絲生的希望。”


    他又看了看方琮珠,這方小姐生得眉眼精致,真是讓人憐愛。也不知道她為何竟然有這樣的想法,都不願意去為了自己的生命而拚搏。


    女人就是柔弱的動物,遇到大風大浪,她們就嚇得不知所措。


    白俊飛不由得更憐惜方琮珠,真恨不得自己能牢牢的守住她,不讓她受到風浪的驚嚇。


    “方小姐,你要記住,有我住在旁邊,若真是遇著大風大浪掀翻船隻,我會盡力保護好你的,千萬不要放棄希望。”


    方琮珠聽了他說的話,有些哭笑不得,白俊飛這可真是發散性思維,她隻不過是想裝裝柔弱而已,在他這邊就被歪解成這樣,甚至還提出要來保護她——方琮珠抬了抬眼皮子,看了看白俊飛,二十七八肯定是有的了,按著民國的正常結婚年齡,應該已經成親了。


    可他竟然隨隨便便就說出了這樣讓人誤解的話……方琮珠心中暗道,自己應該要與他保持好距離。


    什麽情況下,才會讓一個男人冒著生命危險來保護女人呢?


    這話若是說給涉世不深的女學生聽,一定會讓她們大受感動,然而方琮珠並不是涉世不深的女學生,所以也一點都沒感動。她覺得這是那些老兵痞們撩妹的必殺技——隻要顯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模樣來,說得比唱的還好聽,保準會有人上鉤。


    “白將軍,我沒有說要放棄希望,我隻是說命運已經有老天注定,不必要太驚慌,”方琮珠笑容淺淺:“我想白將軍的妻肯定每天在家裏為你祈禱,老天爺一定會保佑你順順利利的,所以你肯定不用怕了。”


    她決定若有若無的點醒一下白俊飛,免得他以為自己是個好下手的對象。


    “我妻子……”白俊飛低下了頭:“八年之前已經過世了。”


    過世了?方琮珠有些震驚,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就經曆了喪妻之痛。


    “不好意思,白將軍,我不知道……”


    “沒關係,這事情已經過去了。”白俊飛朝大海看過去,眼神有些失落:“你說得沒錯,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罷,我與她成親的時候是想著能過一輩子的,可是沒想到才得兩年她就拋下我走了。她剛剛離開我的時候我真的很不適應,每天迴家總是無意識的要喊她的名字,走進房間就想找她,後來經過大半年我才接受她已經離開的這個事實,為了逃避一個人的孤單,我這才去了日本……”


    “白將軍,一切都過去了。”方琮珠有些抱歉,她方才那句話說得實在有些唐突。


    “是的,都過去了。”白俊飛轉過頭,看著她笑:“現在我已經習慣了沒有她的日子,也能正常生活了。方小姐,謝謝你安慰我。”


    方琮珠沒有出聲,隻是看著站在甲板上曬太陽的人。


    頭等艙的甲板這邊沒太多人,靠著船艙還擺著小桌子,上邊放著一些小點心和酒品,有人手裏拿著一杯用西洋方法調製的雞尾酒,正在慢慢的啜飲。


    “方小姐要不要喝酒?”


    白俊飛敏感的捕捉到了她的目光。


    “不用,我不喝酒。”方琮珠吩咐了翡翠一句:“翡翠,你去拿些小點心過來,我想嚐嚐這船上糕點師傅的手藝。”


    “小姐,肯定比不上你的啦。”


    翡翠笑著點了點頭,轉身到那邊去拿小點心,順帶給白俊飛也拿了一份。


    很明顯,白俊飛比較能吃,翡翠給他拿的那一碟小點心很快就見了底,然而方琮珠還在慢慢悠悠的吃著,一副很悠閑的模樣。


    白俊飛拿著碟子的手抖了抖。


    方小姐吃東西的樣子真好看,文雅得很。


    船隻在海上行了大約四五天,終於到了香港,這比方琮珠想象裏的要久遠了許多,她原以為應該兩三日就能到,可沒想到這年代的船竟然能走這麽慢。


    隻不過終於是到了。


    她與翡翠兩人一塊兒打包收拾東西,兩人的心情都有些激動——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總是會令人有些向往的。


    船隻剛剛靠岸,就有幾個人跑到一等艙這邊來問從上海過來的方琮珠小姐。


    方琮珠有些愕然:“我就是方琮珠,你們是?”


    “我們是鄭男爵家的下人,得了男爵夫人的吩咐,特地過來接方小姐的。”


    幾個仆婦垂手站著,瘦瘦小小的身子,一看就是廣東這邊的人,個子小巧,膚色有些微微的黑。


    雖說蘇杭滬這邊的人也被統稱為南方人,可蘇杭滬的女人幾乎個個皮膚白皙,就像剛剛出籠的包子一般,特別是那些小囡,個個粉妝玉琢的,雪白可愛。


    而廣東這邊就不一樣了,可能是日照有些強,不少人的膚色都有些微黑。


    白俊飛本來想幫著將方琮珠送去香港大學,忽然見著有人來接她,不免有些愕然,他攔在了方琮珠前邊:“什麽鄭男爵?你們說清楚些,到底是誰派過來的?”


    他在軍隊裏混了好些年,說出話來頗有威嚴之風,那幾個仆婦被他嚇住,磕磕巴巴道:“這位先生,鄭慶東男爵在香港可是赫赫有名的,你去repulse bay那邊問一問就曉得啦,我們鄭男爵的住宅是哪一幢。”


    方琮珠皺了皺眉,這個英文單詞是什麽意思?她隻能辨認出bay的發音,應該是港灣之意,那應該是指香港的深水灣或者是淺水灣?想到張愛玲的《傾城之戀》裏寫著男主女主在淺水灣酒店裏下榻,估計這位鄭男爵應該是住在淺水灣這裏,香港的富人區。


    盡管仆婦這樣解釋了,白俊飛還是有些不相信:“我跟你們一塊兒過去瞧瞧。”


    沒等那仆婦說話,他一手提起自己的行李箱,另外一隻手拿了方琮珠的箱子,大步朝前邊走了過去。


    方琮珠看了一眼那幾個一臉莫名其妙的仆婦,笑了笑:“這位白先生很熱心的。”


    那幾個仆婦無奈,隻能彎腰將方琮珠另外的行李拿了起來:“我們男爵夫人特地讓我們來接方小姐過去,你千萬別推辭。”


    方琮珠點了點頭:“好的,我正也想見見男爵夫人呢。”


    為了感念孟佩君幫忙,方琮珠趕著繡了一幅插屏,裱在上好的黑檀木座架裏,雕花精致,看上去特別高檔。


    自己在香港幾年,無論如何還會要麻煩她,先送一塊敲門磚會比較好。


    仆婦們拿著方琮珠的行李一塊兒下了船,碼頭上已經有兩輛汽車在等著,幾個仆婦領著白俊飛將行李房到後備箱裏,然後又引著方琮珠上車,白俊飛眼疾手快,拉開車門,直接坐在了方琮珠身邊。


    翡翠驚唿出聲:“白將軍,你坐前邊罷,我要跟我們家小姐坐一塊。”


    白俊飛伸手指了指副駕駛座位:“你坐這裏。”


    他的語氣不容反駁,說話斬釘截鐵。


    “方小姐,到一個陌生的地方不要這般信賴不認識的人,我護送你過去看看是不是有什麽問題,若真是你認識的人,那我便可以放心走開。”


    方琮珠點了點頭:“多謝白將軍細心。”


    其實她完全可以肯定,這些人真是孟佩君家中的下人,可白俊飛執意要跟著她走,她也沒法子拒絕。


    香港的景色充滿了南國風情,道路兩邊栽種的樹種大多是榕樹,長長的氣根垂了下來,有些已經沒入了地麵,枝條上長出了新的葉片。不時的還能見著長得很高很高的棕櫚樹,那些葉子就如一把把扇子般,隨風招搖。


    汽車沿著環海的道路前進,海風從窗戶裏撲了進來,將方琮珠鬢邊的頭發吹起了幾根,一絲絲柔軟的頭發飛了起來,擦上了白俊飛的臉,讓他忽然有一種癢癢的感覺。


    “方小姐,我能問你要個通信的地址嗎?”


    白俊飛低聲問了一句。


    自從妻子亡故以後,他與女性來往得很少,從日本迴來進了淞滬警備司令部,更是接觸不到什麽年輕姑娘,這次奉命來香港公幹,卻沒想到見著了一位嬌美可愛的方小姐,這讓他的心漸漸的活絡了起來。


    不知道方小姐有沒有結婚?他想問,可又不敢開口。


    總覺得自己對於她來說好像有些年紀太大。


    白俊飛今年已經二十九,他瞧著方琮珠不過十七八歲的年齡,正當芳華。


    故此,即便他心中有些意動,可卻還沒敢放肆到開口問她的婚事,隻能想悄悄的問一個通信地址。


    方琮珠看了白俊飛一眼,嘴角帶笑。


    她人在香港,上海那邊的事情幫不上忙,若是萬一遇著什麽事情,或許白俊飛還能幫得上點忙。


    畢竟警備司令部的參謀已經是個不低的職務了——估計白俊飛家中應該有錢,否則不會這般年紀就爬上了這個位置——更何況他是留洋日本幾年迴來的,家中若非有礦,一般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當然可以了,等我先見過男爵夫人再告訴你好嗎?”


    現在她還不知道自己在香港大學到底會分去念哪個專業,問過孟佩君,若是她願意幫自己留著信件,以後她上門來取,這樣就方便多了,肯定不會丟件。


    白俊飛點了點頭,心裏默默的想,方小姐真是純潔得跟一張白紙般,就連給通信地址這樣的事情都要問過長輩,實在是太溫柔太有教養。


    汽車沿著環海的馬路行進了一段時間,終於在一扇大鐵門前停了下來,方琮珠看了一眼那扇大鐵門,也是鐵藝雕花,做得分外精致,鐵門兩邊是白色的圍牆,門口這一帶,似乎是整石修砌——光這些石頭都會要不少錢呢,這麽大一塊的整石!


    顯然白俊飛也是識貨的,見著這整石堆出的牆麵,也略顯驚訝。


    門口有下人站崗,見著家中的車輛迴來,將門拉開,讓車子緩緩進去。


    鄭家前坪是一塊極大的綠色草皮,中間間或栽種著棕櫚樹、芭蕉樹和木棉花,此刻木棉已經沒有花朵,綠葉在枝頭擠擠密密,看上去生機勃勃。


    汽車一直開到裏邊的樓房前,西洋建築風格,有哥特式的屋頂,上邊還有個小小鍾樓,掛著一個鈴鐺,可能整點的時候會有人敲鍾,就如西洋的大教堂一般。


    仆婦們引著方琮珠朝大門那邊走,屋子前邊是一個小小的方形玄關,門口擺著一隻粉彩立地花瓶,花瓶裏插了兩枝叫不出名字來的鮮花,鮮紅的花朵開得正好,嬌豔欲滴。


    方琮珠想到孟敬儒說他姑姑喜歡收購古董,也不知道這隻花瓶是不是有些年頭,經過的時候非常小心,唯恐衣裳掛到了花朵會讓花瓶立地不穩。


    推開玻璃門走過一條門廊,朝右邊拐過去,再推開門,這裏是一個極大的會客室,與方家上海江灣的起居室有些類似,坐在裏邊透過落地玻璃窗能看到從大門那邊進來的人。


    沙發上坐著一個四十歲模樣的中年婦人,方琮珠心裏頭想著,這應該就是男爵夫人孟佩君,隻不過她看起來年紀不到五十——孟敬儒與她說過,他姑姑比他父親要大,今年已經五十了。


    或許是她保養得好,故此根本不顯得蒼老。


    方琮珠正在想著,那個中年婦人已經笑著站起來迎接她:“方小姐,可算是到了。我得了敬儒的電話以後,每日都派人過去碼頭那邊問吉星號還有多長時間到香港,盼了好幾日。”


    她看了一眼跟在方琮珠身後的白俊飛,有些驚詫:“這位是誰?”


    方琮珠介紹了一下:“這位是淞滬警備司令部的白參謀,他是來香港公幹的,剛剛好在船上遇見,他住在我的船艙隔壁。”


    “原來是白將軍。”孟佩君伸出手來:“歡迎來到香港,今晚請務必在我家吃過晚飯再走,讓我盡盡地主之誼。”


    白俊飛正愁著就要與方琮珠分開,聽到孟佩君邀請他,登時來了精神:“那就多謝男爵夫人了。”


    孟佩君交代仆婦:“且將方小姐的箱籠放到她房間去。”


    聽了孟佩君這句話,方琮珠有些惶恐:“男爵夫人,我住學校就很好。”


    孟佩君搖了搖頭:“學校裏住宿條件太差,怎麽能住學校呢?敬儒特地打電話給我,讓我好好照顧你,如何能讓你去住學校?”


    方琮珠實在有些不好意思:“我到學校外邊租房住也很好。”


    “租的房能住人嗎?”孟佩君吃吃一笑:“方小姐,你是不知道香港這邊的租房有多麽差,港大那邊租給學生住的房間,十幾個人一間,比學校裏的住宿條件更差,出出進進的還很不方便,你又何苦去受那份罪!”


    比學校的住宿條件更差?方琮珠愣了愣,沒想到香港的住房會如此困難。


    “我們家房間多得很,我已經讓下人給你騰出了一間房屋,方小姐你就別推辭了,以後就在我家住下,也好有個照應。”


    “既然男爵夫人這般關心你,你就住下吧,一個女孩子孤身在外,諸多不便,更別說你還帶了個丫鬟,到時候她又住到哪裏去呢?”白俊飛也跟著孟佩君勸方琮珠:“我也聽聞香港這邊住房條件比上海要差許多,隻不過他們說淺水灣這邊條件還好,建議我在淺水灣酒店住下。”


    孟佩君點頭:“淺水灣這邊住房條件還算不錯,白將軍,淺水灣酒店確實不錯,你在那裏下榻是很正確的選擇,晚飯以後我讓司機開車送你過去。”


    “那就熱愛感謝男爵夫人了。”方琮珠答允下來,讓翡翠將那幅裝好的插屏拿了出來:“男爵夫人,這是我親手繡的插屏,還請男爵夫人不要嫌棄。”


    一般的插屏,中間用的都是彩繪陶瓷或者大理石之類,現在見著用刺繡來代替那些東西,倒也是別出一格。翡翠將插屏擺在桌子上,黑檀木底座上雕花精致,上邊的刺繡更是栩栩如生。


    “這是你自己繡的?”


    孟佩君大為驚奇:“現在的大家閨秀還有知道繡這些的?”


    翡翠趕緊代方琮珠迴話:“迴男爵夫人話,我們家小姐自小修習刺繡,手藝特別好。”


    孟佩君盯著方琮珠的手看了許久,嘖嘖稱讚:“方小姐真是心靈手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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