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輩子在孤兒院裏長大的她,在這個年代裏,她享受到從未有過的親情——父母兄弟,這讓她十分感動。方家每一個人都對她那麽好,故此從她嘴裏喊出的父親母親都是真心實意的,她已經把他們當成自己真正的親人。


    與方正成作別以後,方琮珠去了碼頭,登船離開上海。


    方夫人由翡翠攙扶著跟了上船,幾個男人幫著方琮珠將箱子放到船艙裏去,買的是一等艙,倒也不擁擠,裏邊空間很大,床也是軟軟的,上頭鋪著天鵝絨,床邊還有一個小櫃子,一個淺藍色的小瓷花瓶,裏邊插了一朵鮮豔的玫瑰花。


    孟敬儒看了一眼,總算是放了心。


    一等艙裏有兩個床位,一般來說都是主人家住的,像翡翠這樣的下人隻能去三等艙裏住著,可孟敬儒生怕方琮珠受苦,買了兩張一等艙的船票,將一個艙位全包了下來,翡翠也跟著住在一等艙,方便照顧方琮珠。


    翡翠見著床邊的花瓶,實在歡喜:“咦,有玫瑰花。”


    在她心裏,這東西特別金貴,上次黎生送過一朵給她,她插在花瓶裏一直舍不得扔,就算是枯萎了都沒舍得。


    這次方琮珠本來不想帶著她去香港,因為擔心會耽擱她與黎生的美好姻緣——傻子都看得出來這兩人之間彼此的情意,黎生隻要有空就會朝廣慈醫院跑,幾乎成了方正成的半個護工——誰叫翡翠總是跟著方夫人在醫院裏頭呆著呢,黎生自然也開開心心的去醫院陪心愛的姑娘。


    “翡翠,你留上海罷,我一個人去香港就行了,你與黎生還要成親生娃呢。”


    自己可是幾年都不能迴來,總不能耽誤了翡翠。


    誰知道翡翠很執拗:“小姐,我得陪著你,怎麽放心你一個人在外頭呢。黎生他肯定會等我的,若是他不願意等我,那隻管自己娶媳婦得了,我也不會纏著他。”


    黎生知道翡翠要跟著方琮珠去香港,吃了一驚,可他二話沒說,點頭同意:“翡翠,我會等你迴來成親的。”


    “你……”翡翠含淚望著他:“要保護好自己,別人來砸場子什麽的,你別衝到前邊,能不打架就別打。”


    黎生嘴角勾了勾:“你放心,我掙夠了錢就不幫黃老板看場子了,這事情太危險,我得收收手才行,要不是到時候媳婦孩子被仇家纏上,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見黎生有上岸的意思,方琮珠眼睛一亮:“黎生,不如你去蘇州呆幾年,幫我家看廠罷。”


    人都是健忘的,特別是黎生這樣的人,隻不過是個小混混,根本不會被人記住多長時間,他隻要有那麽一段時間不在上海,自然就會退出那些人的視線。


    “是啊,生哥,你不如到方家來幫忙啊,”翡翠聽了方琮珠的話,精神一振:“廠裏那邊事情多,阿大一個人也不好處理,再說她沒來過上海,遇著什麽緊急的事情,都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呢。”


    黎生有些猶豫,方琮亭拍著他的肩膀道:“黎生,你大可放心,我們這邊不會是將你當下人看待的,我聘請你當我們紡織廠的助理,翡翠和你成親的時候,我們家會將她的賣身契退給她,你們倆都是自由自在的人。”


    “真的嗎?”黎生睜開眼,驚喜的望著方琮亭:“真的可以讓翡翠自由嗎?”


    “怎麽不可以?”方琮珠笑了起來:“翡翠就跟我的姐姐一樣啊,我才沒有把她當成下人看待呢,等你們結婚的時候,我自然會給她一筆豐厚的嫁妝,讓她風風光光的嫁給你。”


    “那行。”黎生點了點頭:“我就去跟黃老板辭行,就說我母親想念得緊,讓我迴家種地,陪在她身邊。”


    他特地前去拜訪黃金榮,黃金榮聽他這般說,倒也沒說多話,直接就讓他走了。


    黃金榮手下人多,少了一個黎生自然有人頂上,他又是借口母親需要侍奉,百事孝為先,他也不會壓著黎生留在上海。


    “翡翠,我等著你陪方小姐迴來。”


    黎生站在船艙,透過圓形的窗戶看外邊,藍藍的海水看上去讓人心情舒暢。


    “好。”翡翠站在他身邊,嬌俏的低下了頭。


    孟敬儒和林思虞都守著方琮珠,依依不舍,可是他們又沒有什麽辦法,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坐在床上,笑得恬淡。


    “沒事的,不就是幾年嗎?大哥,得空時,你還可以帶著父親母親來香港看我,到時候我帶你們去逛維多利亞港,吃香港有名的早茶。”


    “你倒是將功課都做足了,香港有哪些值得逛值得吃的都給你摸清楚了?”方琮亭衝著她勉強的笑了笑,自從與林思虞離婚以後,琮珠變得更成熟了,她就如一粒落在牆角縫隙裏的種子,堅強的生根發芽,甚至開出了美麗的花朵。


    “嗡嗡……”


    汽笛響了,就聽著口哨聲響起,甲板上的人開始走動,有一個船員走到船艙門口,用一把鑰匙敲了敲門:“送客的可以上岸去了,船快要開了!”


    方夫人攥緊了方琮珠的手,叮囑了一句:“琮珠,你可得要好好的!”


    方琮珠點了點頭:“母親,你放心!”


    方夫人又望著翡翠交代了幾句:“可得好好的照顧著琮珠,你自己也要當心。”


    “好的。”翡翠幹忙答應,扶住了方夫人:“夫人,我送您上岸。”


    “不用了,你到這裏陪著琮珠便是了。”


    方夫人領頭走了出去,黎生、方琮亭、孟敬儒與林思虞跟在後邊魚貫而出,孟敬儒與林思虞走出船艙,兩人不約而同停下腳步,迴頭看了看方琮珠,兩人心裏都忽然有一個念頭,兩人都不想上岸,想留在船艙裏陪著方琮珠去香港。


    “孟大哥,思虞,你們走罷!再不走可上不了岸啦!”


    方琮珠站起身,走出船艙,看了看甲板上送客的人群沿著梯子朝岸上走,她趕緊催促他們:“再不走可就來不及了。”


    甲板上的人陸陸續續的上了岸,林思虞與孟敬儒也隻能加緊了步伐朝前走,到了岸上,踩到那方硬硬的土地時,梯子漸漸的收了起來。


    輪船漸漸的離開了碼頭,甲板上的人越變越小,沒多久,就再也看不到方琮珠與翡翠的身影,隻看到一個小小的黑點朝天際那邊而去。


    “走罷,迴去罷。”


    方夫人沒精打采的說了一句。


    女兒離開,讓她心裏頭挺難受,平常每天迴家都能看到她笑意盈盈的臉,而現在要隔不知道多久才能見著。


    “琮珠就不你寒假暑假迴來麽?”方夫人坐上副駕駛的座位,轉頭問孟敬儒。


    孟敬儒僵了僵,旋即點了點頭:“應該可以罷。”


    “我就說呢,怎麽能幾年不迴家,放寒假暑假總是可以迴來的。”方夫人歎了一口氣:“現在才八月初呢,這得要等幾個月才能見著琮珠啊?”


    “母親,也就不過半年,您將心放寬些,指不定父親那時候都已經醒了。”後座的方琮亭趕緊安慰母親:“琮珠肯定會打電話迴來的,她不會什麽消息都沒有。”


    “記得給琮珠多匯點錢過去,免得她在香港過苦日子。”


    方夫人似乎又想起什麽來,叮囑方琮亭:“你這個做大哥的可不能虧待她。”


    “母親,你放心,我自然知道。”


    孟敬儒先將方夫人送去了廣慈醫院,黎生在這裏也下了車:“翡翠走了,我陪著方夫人呆一段時間,等著方家的下人送飯過來我再走。”


    方夫人挺感激黎生:“翡翠可真是有眼光,找了個好男人!琮亭,你迴去跟四嫂說,以後就讓她送飯菜過來,陪我一塊兒來醫院。”


    方琮亭點頭應下,孟敬儒將車開去了江灣,把他放了下來。


    “敬儒兄,思虞,你們進來坐坐嗎?”


    方琮亭下車,衝著車上兩個人發出邀請,兩人都拒絕了:“不了不了,還有事情要做呢。”


    “那好罷,你們去。”


    方琮亭站在那裏,看著汽車漸漸的遠去,心裏頭琢磨著,這兩個人都對琮珠有愛慕之情,可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卻異常平和,真是令人驚訝。


    將汽車開到複旦大學門口,孟敬儒熄了火,林思虞剛剛想要下車,孟敬儒轉過頭來看著他,臉上有一種痛苦的神情。


    這神色讓林思虞有些吃驚,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痛苦,以至於孟敬儒本來帥氣的一張臉,看上去都有些扭曲。


    “孟先生,你這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林思虞關切的問了一句。


    “以後……琮珠就拜托你了,你要好好的照顧她,不能辜負她,不管你是發達還是貧窮,都要將她捧在手心裏,不能慢待她。”


    “這是什麽意思?”


    聽著孟敬儒說出這些話,林思虞驚詫萬分。


    這些話聽起來,好像……孟敬儒在做最後的告別。


    “你要放棄琮珠了?你那一次不是跟我說過,在琮珠還沒結婚之前,每一個人都有追求她的權力嗎?”林思虞有些驚詫:“你怎麽就改變了主意?”


    孟敬儒用拳頭痛苦的抵住了前額:“我沒有追求琮珠的權力了,因為要救琮亭出來,我已經答應了娶劉美欣。”


    “可是你並不愛她啊!”林思虞大吃一驚:“你若是愛那個劉小姐,不早就與她結婚了嗎?”


    “是,我不愛她,可要是不答應娶她,琮亭今天就還會被關在龍華監獄。”孟敬儒痛苦得心裏在滴血,他也不知道這些話為什麽要對自己的情敵說,可他必須找一個訴說的對象——他的父母不理解他,他又不敢去與方琮亭說這事,生怕方琮亭會因為覺得愧疚,衝動之下自己又重新去警察署報到,讓他們的努力功虧一簣。


    好像林思虞是一個最合適的傾訴對象,因為他肯定能理解自己的心情。


    “隻有我答應與劉美欣結婚,他們才會去操作將琮亭放出來。”孟敬儒淒然的笑了笑:“你看,我多麽善變,前不久還與你爭論要追求琮珠,可現在我卻是一個即將另娶的男人。”


    林思虞目瞪口呆的看著孟敬儒,心裏頭有一點點敬佩之意。


    為了朋友,他放棄了自己心愛的姑娘,這是一種大義。


    “謝謝你對琮亭的付出。”林思虞說得很真摯:“我會好好保護琮珠的,這輩子我會盡我所有的力量來保護她,讓她不受委屈。”


    孟敬儒的手抹過眼睛,他點了點頭:“有你這句話就好,我很開心。”


    “你哪日結婚?”林思虞追問了一句:“要不要我去觀禮?”


    孟敬儒歎了一口氣:“就在明天上午九點,徐家匯大教堂,你想來可以來,是開放式的自助婚宴。”


    明天他結婚的時候,或許琮珠都還沒到香港呢,然而他卻要先行一步了。


    這一步,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步。


    “明天以後,我就是一個有家室的男人,要有對家庭的責任,對妻子的……”


    他眼前浮現出劉美欣的那張臉,痛苦得說不出話來,他這一輩子就要與一個不喜歡的人捆綁生活在一起了嗎?如何才能轉變對劉美欣的那份感情,做到相看兩不厭?


    林思虞盯著孟敬儒那張痛苦的臉,陷入了沉思。


    八月的清晨很美好,徐家匯大教堂的牆壁上,爬滿一牆的紫藤蘿開得正盛,深綠淺綠的葉片裏,一朵朵深紫淺紫的花兒開得正盛,吐露著陣陣芬芳。


    幾輛汽車徐徐開到了徐家匯大教堂的外邊,車門打開,從上邊跳下了幾個人,走在最前邊的是劉美欣和唐菀言,後邊跟著一群下人,提著箱籠小碎步跑著,生怕會跟不上步履輕盈的劉美欣。


    劉美欣的臉上帶著笑容,這是一種發自內心的笑,今日的她看起來比平常顯得要美麗了幾分,雙頰有淡淡的紅色,帶著少女的嬌羞。


    約翰神父已經候在教堂門口,見著劉美欣過來,他伸手在自己胸前劃了個十字,然後張開雙臂迎接了劉美欣和唐菀言:“孩子們,我一直在這裏等著。”


    “謝謝約翰神父。”劉美欣真心實意向神父道謝。


    徐家匯大教堂一般不用來承辦婚宴,而約翰神父竟然答應借場地給她,而且願意幫她主持在上帝麵前的見證儀式,劉美欣感動得很。


    “孩子,你去那邊換衣裳罷。”


    約翰神父看了看劉美欣,她身上穿的不像是結婚禮服,應該是打算過來換裝的。


    “好的,那我們先過去了。”


    劉美欣拉了拉唐菀言,兩個人朝走廊右邊的準備室跑了過去。


    這裏原來是一間告解室,約翰神父把它暫時變成了新娘的準備室。


    走到裏邊,將帷幕拉起,下人們將帶過來的那件婚事從箱子裏拿了出來。先穿上骨箍,劉美欣本來纖細的腰肢就更纖細了,把鋼絲圈給套上以後,下人們開始給劉美欣穿婚紗。


    這件婚紗是在蕙錦香定製的,是店裏最好的西洋款式設計師傅給設計的婚紗,將東方的理念和西方的婚紗結合起來,一字領上鑲嵌一圈白色塔夫綢玫瑰花,由碎鑽排成幾條紋路朝裙子眼神,裙擺設計成羽毛一般,繁複重工刺繡。


    蕙錦香的裁縫們都在開玩笑:“人還沒過來,衣裳料子倒先過來了。”


    誰都知道,這婚紗是給未來的大少奶奶做的,故此格外上心,比以前給劉美欣做衣裳更上心一些。


    婚紗穿好以後,唐菀言忍不住驚歎了一聲:“美欣,你穿這婚紗可真是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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