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珠端坐在沙發上,心裏頭好一陣難過:“究竟還是被抓住了。”


    “我幫你去求過我爹了,他說他辦不到,哪怕是給錢也辦不到,因為這事情牽涉到了淞滬警備司令部,這是他們警察署和警備司令部聯合辦案,他根本無能為力。”林思虞跌坐到了沙發生,一雙手撐住了額頭:“我爹是個愛財如命的,如果有一絲可能,他都會問你要錢的。”


    “這下可糟糕了,怎麽辦才好呢?”方琮珠心裏頭惴惴不安,雖然方家有一點錢,可上海市政府這邊沒有人,有錢都送不進去呢。


    “琮珠,你別著急,我幫你想辦法。”


    坐在沙發那邊的孟敬儒開了口:“我也略微認識幾個頭麵人物,我去打聽打聽看,是否有人肯幫忙去將你大哥保出來。”


    “孟大哥……”方琮珠感激的望著他:“我都不知道該怎麽謝你。”


    “別說這些客氣話,我與你大哥是朋友,他現在有難,我當然要去解救他。”


    孟敬儒站了起來:“事不宜遲,我先去運作一下。”


    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朝外走,推開雕花玻璃門的時候,迴頭看了一眼方琮珠,聲音非常溫柔:“琮珠,你千萬別著急,事情總會有解決的方法,你需得平靜些,別讓你母親看出什麽不對來。”


    第60章 惡毒夫人蠍尾針


    孟敬儒先去拜訪了一位父親的老朋友龔老先生, 此人的生意不少與市政府相關,故此應該與官場上的人有些來往。


    “你的一個朋友被警察署捉住了?什麽罪名?”


    龔先生麵相看起來也還算和善,平常與孟敬儒打過好些次交道, 孟敬儒覺得這人倒也還值得相信。


    “我也不知道他是犯了什麽事, 他是方氏織造的少東家, 莫名其妙就被抓了。”


    還有這樣的事情?龔老先生吃了一驚:“方氏織造的少東家竟然被抓了?”


    這幾個月來,方氏織造在上海名聲大噪,頗為引人注目,龔老先生是混上海灘的老人了,自然也有耳聞。


    “我想拜托龔老先生幫我去打聽一下, 到底是犯了什麽事, 看能不能花錢將他撈出來?”孟敬儒說得誠懇:“我與方琮亭乃是複旦校友, 認識了好些年, 彼此有交情,不忍見他受此囹圄之災。”


    “你倒是個講義氣的。”龔老先生點頭讚賞了一句:“我幫你去打聽下,有消息了打電話與你。”


    “好,那就拜托了。”


    孟敬儒拱手告辭, 心裏充滿了希望。


    隔了一日, 龔老先生就來了電話:“敬儒啊,這件事情挺難辦。”


    孟敬儒的心一沉:“怎麽了?”


    “據說這方少東的罪名是組織學生聚眾擾亂社會治安, 並且蠱惑民眾與政府作對, 任意妄為。”龔老先生在電話那頭歎氣:“他是富家子弟,為何與那些窮人攪和到一起去了?聽說他們最近在排練一出戲劇,是要將這個社會重新改造, 讓那些底層的民眾來當家作主,這不是……這不是以前的農民造反嗎?”


    孟敬儒愣了愣,完全不知道方琮亭竟然還在弄這樣的事情——他家境殷實,為什麽還會對現狀不滿?


    “這個……應該不會吧?”孟敬儒有些遲疑:“琮亭老弟何苦去做這些事情?”


    “我也是這麽懷疑,可那邊迴了信說查得清清楚楚,那個啥劇社日常開支的錢全是方琮亭給的,編劇也是他找的,他雖然沒有參加演出,可卻是那個劇社的主要負責人。”龔老先生惋惜出聲:“這又何苦呢,完全是自毀前途嘛。”


    “龔老先生,就想不出辦法了嗎?他們方家願意多出點錢,哪怕是五萬十萬都可以,隻要能夠把人弄出來。”孟敬儒有些焦急:“老先生還幫方家想想辦法罷。”


    “敬儒啊,和你老實說,我把認識的人都找到了,也說了這個意思,可人家那邊根本不鬆口,就說沒有轉圜的餘地。或許是我找的這幾個人還不夠級別吧,你看看還認識哪些說話分量足一點的試試看,我是沒這個能力了。”


    龔老先生客客氣氣的道了聲對不起,把電話給掛了。


    孟敬儒握著電話,陷入了一陣茫然之中。


    方琮亭竟然在弄這些地下活動?他為何要幹這種事情呢?難道他的日子過得還不滋潤嗎——分明現在大環境這樣惡劣,他還要對著幹,這不就把自己給繞進去了?


    他想來想去,另外還認識幾個人,與龔老先生一樣,也隻是上海商界的元老,和政界並不是有很多交會,若是說交情也不是沒有,可畢竟不深,隻能靠著錢去收買那些政界的人。可是方才龔老先生說得很清楚,方琮亭這事不好辦,他所托的人做不到。


    誰才是能做到的人呢?


    孟敬儒跌坐在電話機旁,沒了聲響,眉頭緊皺。


    “敬儒哥哥,敬儒哥哥!”


    清脆的聲音傳了過來,孟敬儒一抬頭,就看到了劉美欣穿著一件嶄新的裙子站在他的房門那兒。


    她怎麽來了?孟敬儒有些詫異,記憶裏似乎劉美欣來自己家的次數屈指可數,自從上迴她提出要和方琮珠一起嫁他被拒絕以後,好像她就沒怎麽來過了——也許是他在家的時間少,沒怎麽見到過她,因為他母親孟夫人,隔三差五的就要在他耳邊提起劉美欣。


    可能她經常過來看他母親,然而並沒有怎麽見到他?


    “美欣,今天怎麽過來了?”


    孟敬儒並沒有什麽心思應付她,可是既然人已經來了,至少要保持表麵的客氣。


    劉美欣朝屋子裏怯怯的踏了一步,很小心的走進了房間:“我母親邀你去我家小坐。”


    今日母親將她喊過去,讓她到孟家來一趟。


    “你不是喜歡那個孟敬儒嗎?我方才與孟夫人通過電話,他在家沒出門,你不如過去看看?”劉夫人的臉上有一種異樣的笑容。


    劉美欣吃了一驚,又覺得滿心的歡喜:“母親,你的意思是……”


    “你這傻孩子,不多去與他接觸怎麽行呢?喜歡一個人就該主動一點嘛。”劉夫人拉住了劉美欣的手,上下打量:“我的女兒生得這麽美,肯定招人喜歡!”


    劉美欣低頭,心裏頭就跟吃了蜜糖一般甜。


    她去孟家的時候,孟夫人也總是誇讚她性格好,生得好看,聽到讚揚她就特別開心。


    “孟伯母挺喜歡我的,我知道。”


    劉美欣非常篤定,孟夫人可是暗示過幾次,想要她做孟家的兒媳婦呢。


    劉夫人笑眯眯的望著女兒,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去孟家一趟,把孟敬儒叫到咱們家來,就說我與他有話要說。”


    “您和敬儒哥哥……”劉美欣張大了嘴,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母親難道是要為自己出頭商量婚事嗎?她心裏頭忽然就激動起來,臉頰漲得通紅,又有些害羞,一顆心“撲通撲通”的亂跳著,慌得很。


    劉夫人衝著女兒微微的笑:“去罷,去孟家將孟敬儒邀到我們家來,你就跟他說,我找他有事情商量,他應該會過來的。”


    “好。”劉美欣又驚又喜,點了點頭,轉過身,飛奔著走了出去。


    現在她就站在孟敬儒麵前,心裏邊有些忐忑不安,她就這麽一說,孟敬儒會答應跟她走嗎?


    “你母親讓我去你家小坐?”


    孟敬儒抬頭,驚詫的望著劉美欣:“她有什麽事情嗎?”


    他的眉眼是那樣好看,似乎有些茫然,可是裏邊閃著的光芒卻還是很吸引她,劉美欣有些著迷的看著孟敬儒,看得她的心都有些發痛。


    “我也不知道,”她頓了頓:“隻不過我母親說你應該會想要見她。”


    孟敬儒驚跳了起來。


    這語氣……分明是一種暗示。


    莫非,她知道了自己在四處找人營救方琮亭的事情?她願意出麵幫忙?


    劉裕之在上海很有勢力,他比龔老先生拜托的那些人說話會有分量得多,若是能請得動他出麵,那麽……


    孟敬儒伸手從床邊的衣架上撈起掛著的西裝領帶,匆匆忙忙的束好,拿起書桌上放著的那個皮包:“好,走罷,到你家走一轉。”


    劉美欣不可置信的望著孟敬儒,沒想到他竟然答應得如此爽快。


    孟夫人看著孟敬儒與劉美欣從樓上走下,笑得眉眼都擠在了一處:“要出去?”


    雖然心底裏對劉美欣略厚的嘴唇還是有些芥蒂,可目前她已經是兒媳婦的最好人選。看著兩人站在那裏,孟夫人有說不出的高興,思維已經跳躍到抱孫子的階段。


    “嗯,我出去一會兒就迴來。”


    孟敬儒與孟夫人交代了一句,與劉美欣一塊兒走出了家門。


    “唉,劉夫人雖然以前有那麽點兒破事,但畢竟現在已經歇了這心思,最近幾年都沒聽說過她有什麽別的風流韻事了。”


    孟夫人跟著走到門口,看了看劉美欣的背影,心裏頭暗自琢磨,這個劉家二小姐瞧著比她母親要本分聰明,一副心思全在自家敬儒身上,肯定不會有那種事情的。


    劉夫人站在窗戶麵前,看著一輛黑色的福特轎車緩緩駛入自家前坪,嘴角浮現出一絲笑容。


    孟敬儒果然來了。


    他這是在擔心那個方琮珠罷,為了她的大哥,他竟然這般積極的奔波,這實在讓劉夫人有些生氣。


    自家美欣哪一點比不上方琮珠?有才有貌有家世,而且還是未嫁之身,比那種殘花敗柳不知道強到了哪裏去,可孟敬儒這個沒長眼的,竟然瞧不上美欣,一心巴巴兒的朝那個方琮珠身邊貼。


    不給他一點教訓,就不知道這上海灘到底有多麽難生存。


    別說是那方氏織造,就連孟家,她要是鐵了心想要搞名堂,隻怕也能讓他家吃個大虧。


    劉夫人的眼睛盯住了小汽車,見著孟敬儒與女兒幾乎是同時下來,兩人走在一處,顯得格外和諧。


    “這才是郎才女貌呢。”劉夫人得意的笑了起來。


    劉美欣領著孟敬儒上樓,先去了劉夫人的臥室,沒見著她在,又帶著孟敬儒去了書房。


    闊大的書房裏兩邊都是書架,劉夫人一雙手交叉抱著胳膊,氣場足足的站在那裏。


    “美欣,你且去花園裏走走,我與敬儒有要事商談。”劉夫人衝著女兒點了點頭,眼中似乎有深意。


    劉美欣害羞的低下了頭——母親是想要與孟敬儒談他們之間的親事麽?


    她將書房的門帶上,輕輕退了出去,輕盈的飛奔下樓,心裏充滿了一種說不出的柔情,這七月的夏風帶著一股甜香,將她的心房吹得鼓脹起來,那種帶著粉色的快活似乎要從心裏溢出,無處安放。


    書房裏的氣氛完全不同,劉夫人與孟敬儒麵對麵的站著,兩人都沒說話,泛泛的一絲寒意,似乎將這書房的空氣凍住了。


    “劉伯母,你找我到底有什麽事情?”


    最終孟敬儒沒有按捺住自己的疑惑,先開了口。


    “我想談談你和美欣的親事。”劉夫人嘴角帶著笑,畢竟年輕人還是不老成,沉不住氣。


    “我和美欣的親事?”孟敬儒吃了一驚:“我什麽時候說過要娶她嗎?”


    “你是沒有說過,但是你很快就要說了。”劉夫人得意的朝前邊走了一步,逼視著孟敬儒:“你想不想將方琮亭救出來?”


    孟敬儒幾乎要驚跳起來:“劉伯母,你這是什麽意思?”


    “你要想救方琮亭,那就娶了美欣,若是你答應娶美欣,我自然有辦法讓方琮亭毫發無損的迴來,若是你不答應娶她,方琮亭或許會被槍決,或許至少判流放孤島終生苦役,你知道的,那些孤島上的守衛有多兇殘,踏上了那個島就別想活著迴來。”


    劉夫人的聲音很冷,似乎帶著一絲嚴寒的氣息。


    “你這是在要挾我嗎?”孟敬儒很是氣憤:“劉伯母,您不肯出手相救也就算了,為何拿這個當條件來脅迫我與美欣成親?我對美欣從來就沒有那種感覺,您難道沒聽說過這句話,強扭的瓜不甜?”


    “你對美欣有沒有感覺我不管,我隻用管美欣對你有感覺就可以了,強扭的瓜誰說不甜?隻要美欣覺得甜那就夠了。”劉夫人的目光冷冷:“孟敬儒,我就問你一句,你答不答應?”


    她的眼神讓孟敬儒心裏一凜,腦子裏模模糊糊有了一點點猜測。


    “難道琮亭被捕,是你在背後做了手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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