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門的朝林思虞上下打量了一番,就見他的手裏提了一大包東西,猜不透他是來做什麽的。


    “林大少爺,我去問問夫人,看她願不願意見你。”


    林思虞點了點頭:“多謝了。”


    望著看門人拔腿飛奔而去的背影,心裏頭有些苦澀。


    他本來該是方家的嬌客,可由於自己的糊塗,現在淪為這般境地,就連上門都還得要通報了方夫人才能被批準入內。


    看門人氣喘籲籲跑進大堂,方夫人正與方琮珠拿著她新製好的衣裳看有沒有需要改的地方:“琮珠,你還得做寬鬆些,腰肢這裏太窄了些,把裏邊的衣料放出一點點。”


    方琮珠抿嘴笑:“不小呢,我試過,還能省出一寸有餘的空地。”


    “那你可又瘦了。”


    方夫人心疼的看了看方琮珠:“得多吃一點啊。”


    “夫人,夫人。”


    看門人跑到了她們麵前:“夫人,大小姐,林大少爺過來了,讓不讓他進來?”


    “林思虞來了?”方夫人臉一沉:“他還好意思來?跟他說,不見!”


    “是。”看門人應了一句,轉身就欲朝外走。


    “等等。”方琮珠喊住了他,轉頭看了一眼方夫人:“母親,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麽?不如讓他進來問問看。”


    方夫人攢起眉毛道:“不管他來作甚,我都不想見他。”


    一想著自己好好的琮珠竟被這個姓林的給禍害了,方夫人心裏頭就挺不舒服。


    若不是與林思虞結婚,琮珠的日子過得該有多麽愜意,全是他們林家給害的,琮珠離婚了,身份變了,在蘇州城裏感覺都呆不住呢。


    見方夫人堅持,方琮珠也不好多說,心中暗道,這或許就是林思虞的報應,誰叫他那時候這般慢待原主,方夫人有氣,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看門的見方夫人依舊不同意,轉身就朝外邊走:“我這就去打發了那個林大少爺。”


    剛剛走出大堂,卻見著林思虞跟在方琮亭身邊朝裏頭走了過來。


    看門人呆了呆:“大少爺,夫人說不見……”


    他用手指了指林思虞:“夫人不想見他的。”


    “你也真是的,林大少爺是我的好朋友,怎麽能將他攔在外邊呢?”


    方琮亭剛剛從織造廠那邊迴來,準備匆匆吃口飯就去工廠監督夜班,好讓父親迴家歇息,到了家門口便見著林思虞站在門口,一雙手抱著胳膊在那裏抖來抖去——門口有一個天井,夏日裏的穿堂小涼風吹著挺舒服,可冬天裏頭站在門口可得挨著凍。


    “思虞,怎麽不進去?”


    見著方琮亭迴來,林思虞這才鬆了一口氣:“我讓看門人去通傳了。”


    “嗐,還通傳啥啊?走走走,跟我進去。”方琮亭一把拉住他就朝房間裏走:“別這樣扭扭捏捏的,你若是還想娶琮珠,可不得跟我爹娘跟琮珠再重新打交道啊?”


    林思虞點了點頭:“我這是來拜會你母親的。”


    方琮亭衝他笑眯眯:“我知道,你拜會我母親,順便來看看琮珠,是不是?”


    被他揭穿了秘密,林思虞不由得紅了一張臉,低了頭。


    走過天井便是一條小徑直接通向裏邊第一進房子,大堂正在第一進屋子那邊。


    剛剛邁過台階,卻見著看門的從裏邊走出來。


    “你去門邊罷,林大少爺是我帶進來的,夫人肯定不會怪你。”方琮亭朝一臉困惑站在那裏的看門人擺擺手:“去罷,這邊不用你管了。”


    “是。”看門人又看了一眼林思虞,這才猶猶豫豫的朝天井那邊走。


    林思虞苦笑一聲,在方家下人心目裏,他應該是個十惡不赦的壞人。


    方夫人此時已經沒有心思再與方琮珠討論她的新衣裳,她拿起茶盞喝了一口,心裏頭有些煩,看了看方琮珠,想起她方才的話,忽然心裏頭又有些意動。


    “琮珠,你是不是後悔離婚了?”


    方琮珠坐在一邊,手裏拿著那件踏雪尋梅圖案的旗袍正在撫摸,聽著方夫人如此一問,吃了一驚:“母親,你為何這般發問?”


    “若不後悔,你方才怎的想讓那林思虞到家裏來?”方夫人慢悠悠喝了一口茶,吐了一口氣:“其實你若是與那林思虞再成親倒也是一件好事,究竟還是守著原來那個人。隻是我心中不忿他家那般對你,想來想去都過不了這道坎。”


    她嬌嬌養大的女兒,是去林家受苦的?且不說林思虞,便是那個林家老太婆,絕不是什麽好人,她可舍不得讓琮珠再去她手下受苦。


    方琮珠聽著方夫人口裏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她心中打算,隻得低低說了一句:“若他不與家裏脫鉤,我是不會考慮這事情的。”


    “你這傻孩子,林思虞如何能與家裏脫鉤?他是林氏長子,全靠他撐門麵的,如何能脫得掉?”方夫人嗤嗤一笑,心裏頭那口悶氣徐徐解開:“琮珠,你說得對,除非是那林思虞不認他爹娘,至少是不用你在他爹娘手下受氣,那還可以考慮。隻不過……”


    方夫人想起女兒那次迴來訴苦,說林思虞對她不理不睬,甚至都沒有圓房。


    “你不是與林思虞關係很僵麽?什麽時候又緩解了些?是在上海念大學的時候接觸多了他對你態度好些了?”


    “夫人,你有所不知,林大少爺上次為了救小姐都受傷了!”站在一邊的翡翠快言快語,可才說完這一句,又有些後悔,方琮珠叮囑過她,讓她在家裏別說上海的事情,怎麽忽然就忘記了呢?


    “什麽?”方夫人一把抓住了方琮珠的手:“琮珠,出了什麽事情?怎麽都沒聽你說?”


    方琮珠見著方夫人一臉緊張,趕緊編了個故事:“是我去學校開水房拎開水,鞋子溜了一下,眼見就要摔倒,林思虞剛剛好在我身後,他拉住我,自己摔倒了,傷得不輕。”


    “開水房!”方夫人臉上變色:“琮珠,這般危險的事情你以後別做!你從小就沒幹過這些事情,怎麽能自己去拎開水呢?以後要喝開水讓翡翠給你去倒,或者……別住學校,住江灣那邊就方便多了。”


    “是的,母親。”方琮珠應了一聲:“後來我就沒在學校住了。”


    “真是危險。”方夫人撫了撫胸口,又雙手合十念了幾句佛,這才平靜下來。


    這樣看起來,林思虞也不見得對琮珠沒那點意思呢,以前為什麽會這樣,大抵是林思虞在上海念書,琮珠卻在蘇州鄉下,兩人接觸得少,彼此不熟悉。等著琮珠到了上海,林思虞方才曉得琮珠的好。


    她的琮珠,自然是好的,長相好,人聰明,還溫柔大方,哪一點不好?


    方夫人抓著茶杯想了想:“翡翠,你快去門邊,讓林大少爺進來。”


    自己直接趕人似乎有些不太客氣,先讓他進來看看他要作甚。


    翡翠應了一句,急匆匆朝外邊,還沒出大門,就見著了方琮亭領著林思虞朝這邊走了過來。


    “大少爺,你將林大少爺領進來啦?”翡翠很高興:“夫人讓我去門口傳話呢,讓我將林大少爺請進來。”


    得了這句話,林思虞的心方才略略放下了些,跨步走過大堂門檻,抬頭看了過去,大堂四角都立著燭台,前邊的方桌上還點著煤油燈,故此現在雖已黃昏,可這裏卻還是燈火通明,猶如白晝。


    燈下看美人,坐在煤油燈旁邊的方琮珠,一雙細細的柳葉眉毛彎彎籠著水汪汪的眼睛,暖黃的燭光照得她一張臉盈盈的發出光來。


    這一眼看過去,林思虞的一顆心砰砰的亂跳,此時間的方琮珠,好似在望著他笑,嘴角微微翹起,有一種說不出的美麗。


    第44章 年關近思虞返鄉


    林思虞走到方夫人麵前, 先是恭恭敬敬行了一個晚輩的禮。


    “方夫人好。”


    見著他這般有禮,方夫人又消了幾分氣,見著林思虞站直了身子, 個子高高, 長身玉立, 倒是人才出眾,心裏的不滿漸漸的又少了點。


    “母親,思虞是來拜會您的。”方琮亭幫著林思虞說話:“他還帶了禮物過來呢。”


    方夫人瞥了一眼放在林思虞腳邊的那一堆東西,輕聲哼了一句:“林家的東西我可受不起,我也不稀得林家的東西。”


    “方夫人……”林思虞心裏頭有些難過, 自己帶給方家的傷害真是太深了:“方夫人, 這些年禮是我自己在上海掙錢買的, 不是我從家裏拿過來的, 隻是想表達一下我自己對你們的歉意,還望方夫人接納。”


    “你在上海掙錢?”方夫人詫異的看了林思虞一眼:“你不是在上海念書嗎?”


    難道林家落魄得連兒子念書的錢都付不出了?


    “我是在複旦念書,但是與此同時我也在《申報》找了份工作,薪水可以支撐自己念書的費用。”


    林思虞以楊思思的筆名在《申報》開了個專欄, 寒假開始以後, 他又在《申報》兼了個記者的職務——郭子良已經給他發過記者證,不必要重新給他發。郭子良賞識他, 許他做了個寒假的特約記者, 而且分著他去跟進一位資深編輯的采訪,幾次采訪下來,林思虞口袋裏多了不少錢。


    出門采訪一次, 不僅能認識到上海的頭麵人物,而且每次都能拿紅包。


    第45迴 他有些靦腆,不敢伸手去接,那位資深編輯看了他一眼,低聲道:“你不要就接了給我。”


    林思虞臉紅了紅,還是伸手接下了。


    盡早還清債務的事情,似乎比他的骨氣更重要。


    郭子良給他指派的這位資深編輯人不錯,雖然總是壓著林思虞寫稿,可還是毫無保留的教給他一些做記者的竅門和寫稿的要素。林思虞寫了幾篇新聞稿以後,寫作技巧越發熟練,郭子良大力讚他是可造之材。


    短短的半個月時間,林思虞便發了五篇稿,署名是那位資深編輯與他,稿費是《申報》與他們自行結算——正式員工與臨時聘用的待遇肯定不同。稿費雖然不多,可是加上采訪時得的紅包,收入就可觀了,林思虞掂量著口袋裏的錢,尋思著要買些好年禮給方家送去。


    聽聞林思虞在讀書的同時還自己找了兼職工作掙錢,方夫人對林思虞的印象又有了些改觀。


    這孩子與他父親大不相同啊,挺踏實的一個年輕人。


    “那我就謝謝你了。”方夫人衝著林思虞擠出了一個笑容:“你與琮珠的事情,我們也是遺憾,隻不過事情既然已經鬧成這樣,大家也就別多說了,以後莫要見麵就成了仇人便是。”


    “母親,我與思虞依舊是好友。”


    方琮亭笑了起來:“這不影響我們的。”


    方夫人看了兒子一眼,心中暗道,誰管你與林思虞怎麽樣呢,最重要的是你妹子,難道你還要搶著來說話?


    “母親,在複旦的時候,林先生對我幫助良多。”


    方琮珠看著林思虞,隻覺他站在那裏一副受審問的模樣,心中有幾分同情他。


    “哦,這樣啊。”方夫人有些納悶,琮珠那時候不是咬牙切齒的要與林思虞離婚嗎?怎麽現在瞧著,她似乎對他沒有半點恨意,相反兩人的關係還挺好的樣子?


    “思虞,要不要留在我家吃飯?”方琮亭見著方夫人那句話說完以後,屋子裏氣氛沉悶,趕緊開口。


    “不了,我還得趕迴去呢。”林思虞搖了搖頭:“我隻得四日假期,今日從上海迴來,初三又要迴上海去了。”


    “時間這樣緊?”方琮亭訝異:“都不能在家多呆一會兒。”


    林思虞笑了笑:“編輯部還有過年都不迴去的哪,畢竟《申報》是每日都發行的,斷無過年停刊的道理。”


    他雖說是兼職的,可也要態度認真些,更何況聽帶他的那位資深編輯說,過年的時候去采訪,人家給的紅包大,趁著這一段時間可以多拿些錢。


    林思虞覺得自己似乎已經鑽到錢眼裏去了,可是沒辦法,三明書店暫時不考慮給他出書的事情,他總得千方百計想掙錢的門道,早些將欠方琮珠的錢還清。


    “林先生,你也不用這般著急啊。”方琮珠心裏揣測著,林思虞這般忙,到年關才迴家,一直忙著在上海兼職,應該是為著還錢才這般做的。看著林思虞似乎比原來顯得清減了些,她忽然有些心疼:“我這錢你不著急還的,今年一千已經還完了,明年還有一整年哪。”


    “早點還給你,我心裏才踏實些。”


    林思虞望向方琮珠,仿佛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了些許關心,心中一暖。


    方琮珠沒在上海的這些日子裏,每晚上睡覺的時候,他都會夢到她,早上睜開眼,隻見著簡單的宿舍冷冷清清,心裏惆悵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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