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琮珠鬆開捏緊的手指,安慰了她一句:“沒事的,很快就不會痛啦,咱們等一下結果吧,但願能獻點血給林先生。”


    因為隻是簡單的查一下血型,沒多久這化驗結果出來了。


    “林先生的血型是b型,而方小姐你的血是o型,且沒有抗b抗體存在,適合輸血。”護士將檢查結果給方琮珠看了一眼:“那位小姐的是a型,沒辦法輸了。”


    方琮珠將衣袖捋了起來:“那就輸我的血吧。”


    翡翠趕緊將她的衣袖往下放:“小姐,用我的血,你身子嬌貴,比不得我這樣的粗人,送點血出去過幾天就補上了。”


    方琮珠笑了起來:“翡翠,你方才沒聽護士姐姐說的啊,你是a型血,和林先生的不相符合,要是輸了你的血,林先生身體反而會有問題呢。”


    翡翠愣住了:“是嗎?剛剛不是說你的血型和他的也不同,你的是什麽o型?”


    “o型是萬能輸血者。”方琮珠伸手指了指旁邊那張凳子:“你別緊張,到這裏等等我就行。”


    跟著護士走進了急救室,她看到了林思虞正躺在病床上,一動也不動。


    這時候的醫療器械十分落後,沒有現代化的無影燈,隻有一圈燈光圍起來,權且充當減少減淡陰影。手術室也不是無菌環境——至少她穿了一件白大褂就走了進去,根本就沒戴口罩。


    “bravedy!”洋大夫朝她豎起拇指。


    方琮珠衝他笑了笑,坐在了手術台不遠的凳子上。


    “把外套給脫了吧。”


    護士拿著針頭走了過來,看了一眼方琮珠穿著的衣裳。


    方琮珠脫掉外套,將衣袖卷了起來,露出了潔白的胳膊。


    護士拿了酒精在她的肌膚上擦了擦,針頭果斷的插了進去。


    “哎呀!”方琮珠低唿一聲,皺了皺眉。


    還真有點痛呢。


    她親眼看著濃紅色的血液流入了一個塑料袋裏,眼見著那個袋子慢慢的鼓了起來,從小小的一點點擴張到一小半,一半,最後到了一大半。


    胳膊裏邊似乎有些涼,方琮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看了看手術台上躺著的林思虞,她心中想著,人家為了自己都不顧一切和那些暴徒拚鬥,自己獻一點血給他又算得了什麽呢?


    但願手術成功,他能快些好起來。


    當林思虞被推到病房裏去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一點半。


    方琮珠與翡翠追著手術專用病床過去,見著林思虞一張蒼白的臉,兩個人都有些擔憂。


    “你們倆來幫下忙,把他放到這床上。”


    護士招唿了一聲,方琮珠與翡翠走到了病床旁邊,兩人抓著那床單一角,和護士一起用力,拎著床單兜著林思虞,將他挪到了床上。


    “護士,他……不要緊吧?”


    方琮珠看了林思虞一眼,他雙目緊閉,還沒醒過來。


    “不要緊的,隻是失血過多而已。”護士安慰方琮珠:“你放心吧,給他做手術的是我們廣慈醫院最有名的史密斯大夫,有他出馬,絕對沒問題的。”


    “可是、可是……”翡翠指著床上的林思虞:“怎麽他還沒醒?”


    “這是因為給他用了麻醉劑,不過時效是不會醒來的。”護士簡單的解釋了一句,給林思虞掛上了點滴:“方小姐,這是營養液,等會林先生醒過來你喊我一句,還要給他做一些基本檢測。”


    “好。”方琮珠點了點頭,端了一條凳子坐下來:“我在這裏陪著他。”


    “小姐,你迴去罷,我陪著就行了。”翡翠過來和方琮珠搶位置:“明日你還要上學呢。”


    “翡翠,林先生是因為我受了傷,我不守著他過意不去。”方琮珠歎了一口氣:“你若是不放心要與我交替守夜,那你至少也得迴去告知我大哥一句,免得他擔心。”


    這時候都快十二點了,若是方琮亭在家,還不知道會有多麽著急,此刻應該已經去大街小巷尋她了。


    “那……我先迴去一趟,等會就過來。”


    “好。”方琮珠從包裏摸出一把錢來:“這時候已經太晚了,你坐黃包車迴家,千萬別自己走路,有危險。”


    翡翠點了點頭,接過錢走出了病房。


    方琮珠守著病床,靜靜的看著林思虞的臉。


    他閉著眼睛躺在那裏,眉頭微微有些蹙起,好像是哪裏有些痛。盡管今日遭了這般飛來橫禍,可他看上去依舊還是很帥氣的。


    “你怎麽這樣傻呢?”


    方琮珠低聲念叨了一句,眼睛有些發熱。


    林思虞以自己的血肉之軀去抵抗棍棒大刀——他隻是一介書生,沒有功夫,就是力氣都不算大,可他卻義無反顧的衝了出去——這樣一個人,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他?


    是傻,還是熱血?


    病床上的林思虞此刻忽然動彈了一下,身上那床印著紅色十字的被子有些起伏。


    方琮珠盯住了他的臉,心裏盼望著他快快睜開眼睛。


    然而林思虞隻是稍微動了一下手,又沒了動靜。


    方琮珠看了一眼這個病房,裏邊放了三張病床,可旁邊兩張床都是空的。


    不知道是不是這時候的人不相信西醫還是看不起病,住院條件竟然這樣好,一個人能住上單間。


    “若是沒有病人,那我就到旁邊床上躺著陪你啦。”


    方琮珠輕聲說了一句,折騰了大半夜,她也有些筋疲力盡。


    和衣躺在旁邊的病床上還隻得一會兒光景,還在眯著眼睛想著心事,就聽著林思虞有了動靜。


    “水……水……”他低聲□□著,嘴巴一張一合,就像被撈到岸上的魚,正在努力的掙紮著。


    方琮珠趕緊翻身起來,拿了床邊那個暖水壺倒了點水出來,這水還有些燙,她拿了兩個茶杯不住的倒來倒去,讓這水能涼得快一些。


    林思虞臉頰上已經是一片潮紅,他的手動了動,在上邊抓了一把,似乎要抓住什麽,方琮珠趕緊握住他那隻手,輕輕安慰:“別怕,我在這裏呢。”


    聽到她的聲音,林思虞的眉頭舒展了些,不再像以前那些蹙起。


    方琮珠將他扶了起來,半靠著床,拿了茶杯湊到他嘴唇邊。水或許還有些燙,林思虞猛的晃了下頭,方琮珠趕緊將茶杯放下,拿了床頭櫃上的棉簽到水裏蘸了蘸,塗抹在他的嘴唇上。


    “水……”


    他繼續□□著,方琮珠忙手忙腳的拿著兩個茶杯又相互倒來倒去,將水又兌冷了些,這才扶著他喝了兩口。


    喝完水,林思虞仿佛舒服了些,他靠著床半躺著,過了好一陣子,眼睛緩緩睜開。


    “還好,你沒事。”林思虞嘴唇咧了咧,眼睛盯住了方琮珠。


    “林先生,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太感謝你了。”方琮珠坐在床邊,兩隻手放在膝蓋上,看到林思虞那消瘦的臉孔,萬千感謝堵在心頭。


    這個曾被她定義為渣男的人,竟然有這般古道熱腸。


    “方小姐,隻要你安全無虞便好,我這點傷算不得什麽,別跟我說什麽感激不感激的話。”林思虞微笑起來:“我欠你那麽多,自然該償還,就是不知道我要怎麽樣賠償才能讓你真正原諒我。”


    “林先生,你是個好人,我誤會了你。”方琮珠真心實意表示了道歉:“請別再提償還這些字眼,是我沒能深入了解你這個人。”


    “我也沒好好了解你啊。”


    林思虞歎了一口氣,他與方琮珠,這是陰差陽錯麽?


    兩個人說了這幾句話,忽然無話可說,病房裏一片沉默。


    林思虞看著坐在病床一側的方琮珠,她是那麽安靜那麽溫柔那麽美,就如一線月光照在病床前,素淨如水。


    如果他和她能如現在一般,和諧而簡單的相處,那該多好。


    一輩子能這樣,也算是歲月靜好了。


    “琮珠,思虞!”


    急匆匆的腳步聲傳了過來,方琮亭從外邊奔了進來:“思虞,你不要緊吧?”


    林思虞抬起打著石膏繃帶的胳膊:“好像沒太多事情,這裏受傷了,還有肚子上邊也圍了一圈紗布。”


    方琮亭的臉色發白:“這還沒事?思虞,你可真是要嚇死人啊!”


    他大步走了過來,看了看坐在病床一側的方琮珠:“琮珠,你沒事罷?”


    方琮珠搖了搖頭:“沒事,就是嚇到了。”


    “小姐跑得挺快,剛剛好那個盛姑娘開車過來了,那些人沒有跟得上。”翡翠從外邊走了進來,拎了一個大籃子:“小姐,這是李媽給燉的雞湯,你和林少爺都喝一點吧。”


    “給他喝罷,我這時候什麽都吃不進。”方琮珠搖了搖頭:“我飽得很。”


    “小姐,你怎麽能不喝雞湯呢?你剛剛輸了血給林少爺,護士說了你得多吃點進補的東西,這樣才能把那些血補迴來。”


    “輸了血給我?”林思虞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方小姐,你……”


    他的身體裏竟然流淌著她的血!


    這給了他一種莫名興奮的感覺,可又不敢表露出來,隻能默默的在心中歡喜,似乎塵埃裏開出了一朵花來。


    “你為我受傷這樣嚴重,醫院裏沒有血漿,我輸點血給你又算得了什麽。”方琮珠淺淺一笑:“萬幸的是我能給你獻血。”


    “方小姐,你對我的救命之恩,畢生難忘。”


    林思虞知道些簡單的生理常識,一個人失血過多就會死亡,若是沒有方琮珠的這些血,他可能會醒不過來。


    “哎呀呀,別說這麽多了,趕緊趁熱喝了雞湯吧,要不是冷了就不好喝啦。”


    翡翠從籃子裏拿出一個湯盅,裏邊還有幾個飯碗和湯匙,拿了瓢將油給撇了去,然後用湯勺將裏邊的雞湯給舀了出來,她想了想,兩隻雞腿,每人碗裏放了一隻。


    本來都想給方琮珠吃的,可是尋思著林思虞畢竟救了自家小姐的命,也還是得要獎勵林思虞一隻。


    “小姐,林少爺,你們吃吧,多吃點,隻有吃好了才有力氣。”


    翡翠遞了一碗給方琮珠,把另外一碗想交到林思虞手裏,看了看他打著繃帶的胳膊:“還是我來喂你吧。”


    方琮亭一手將那碗接了過去:“我來。”


    他實在是感激林思虞,若不是他,妹妹這時候已經不知道是個什麽樣子了,別說是喂雞湯給林思虞喝,便是讓他付出更大的代價都在所不辭。


    “小姐,我來喂你吧。”


    勤勞的翡翠覺得自己總得要找點事情做:“你端碗的手有些顫哪!”


    方琮珠這個時候才發現,抽血其實對身體還是有些許影響,這時候的她,忽然覺得有些疲倦和虛脫——不知道是神經過於緊張以後得到了緩解,整個人都沒有什麽力氣,還是抽血導致的身體虛弱。


    “我來我來。”翡翠搶過方琮珠手裏的碗,一匙一匙的喂著她:“不知道是哪些人竟然想對小姐下手?小姐也沒見得跟誰有仇啊。”


    林思虞心中一凜。


    是不是唐菀言?她會因為自己做出極端的事情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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