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菀言終於醒悟過來,拔足追了過來。


    “林大哥,我隻是想幫幫你。”唐菀言拉住了林思虞的胳膊:“這樣的婚姻難道值得你留戀嗎?她根本就不關心你,到了上海都不理睬你,而且她根本就不配做你的妻,她的思想古板得像個五六十歲的老太太,又沒有什麽見地!”


    林思虞用力甩開了她的手:“她怎麽樣,輪不到你來評價!”


    唐菀言震驚的看著林思虞,那張暴怒的臉孔讓她心裏忽然有了某種想法——難道林思虞竟然是喜歡那個方琮珠的?


    他不允許自己說她的壞話,哪怕是說她一句壞話都讓他如此震怒。


    唐菀言呆呆的望著林思虞,看著他頭也不迴的走過了馬路。


    七月的太陽火辣辣的照曬著地麵,馬路粘粘的一片,唐菀言想提起腳,忽然覺得自己的鞋子已經被粘住了一樣,怎麽也動彈不得。


    “林大哥!”


    她的眼淚從臉頰滾落。


    為何他就不迴頭看上一眼?她正站在這裏等著他迴頭望到她。


    知了在樹上啞嘔的嘶叫著,除了這種噪音,複旦的校園一片寧靜。


    林思虞走到蓮花池旁,看著水麵上綠色的葉子,有一絲絲心慌。


    他不知道為何自己有這樣的感覺,不自然的,他就感覺到了這種慌亂,似乎黑暗的腳步一點點逼近似的,馬上就要將他吞噬。


    脈脈的流水在葉片下不住的晃動,照出了他被搖晃碎裂的身影,林思虞歎了一口氣,自己要不要把這事情去和方琮珠說清楚?


    可是說清楚又有什麽用處呢?他們都已經離婚了,成了陌路之人,就算告訴她這則離婚聲明不是他刊登的,她可能會根本不在乎這件事。


    除非是……


    林思虞眯了眯眼睛,除非是他去找她還錢,或許能讓她多看自己一眼。


    七月的天氣實在是炎熱,街上走動的人都少了許多,黃包車夫的速度也慢了不少,才拉半條街,身上就是一身汗,把褂子弄得濕透,有些索性將衣裳給脫了,露出一個精赤的上身,古銅色的皮膚上爆出點點汗珠。


    黃包車在江灣的方家別墅前邊停了下來,黎生將車放穩當,翡翠先下車,緊接著扶著方琮珠從車裏鑽了出來。


    “方小姐,這可能是我最後一次拉你了。”


    黎生接過一把銅元,憨厚的笑著:“以後我不拉黃包車啦。”


    方琮珠愣了愣:“怎麽,你要迴老家去?不在上海混了?”


    “不是,”黎生咧嘴笑了起來:“我老鄉給我找了份更好的事情做,明天我這車的租期剛剛好到了,我準備把車子退了轉行。”


    “如果能找到掙錢更多的行當,那挺好的。”方琮珠鼓勵了他一句:“一個人隻要是不懶惰,靠著自己的一雙手總能養家糊口。”


    她從翡翠手裏拿過包,從裏邊拿出了幾塊鷹洋:“咱們相識一場,也沒什麽留下做紀念的,這幾塊鷹洋你且拿著,萬一你有急需用錢的地方,這也能應應急。”


    黎生趕緊晃手:“不用不用,方小姐,你每次都多給了我一些銅元,我不能再要你的錢。”


    方琮珠笑著看了他一眼:“你不收我這幾塊錢,就是不把我當朋友了。”


    聽她說“朋友”兩個字,黎生心裏頭忽然就熱了。


    在上海也拉了一年多黃包車,能坐得起車的,一般都是家境不錯的少爺小姐先生太太,可從來沒有誰像方家兄妹這般將他們當朋友看,絲毫不顧忌身份的不同。


    他接過了方琮珠送過來的鷹洋,笑著點頭:“方小姐,以後有什麽事情要我幫忙的,盡管來找我,我就住在靠著蘇州河那邊的一條小巷子裏,你到那邊問黎生住在哪裏,他們都認識我的。”


    方琮珠點了點頭:“行,萬一我有事情要你幫忙,就過去找你。”


    黎生或許沒有什麽事情能幫得上忙,可是朋友多了總是一件好事情,莫欺少年窮,雖說現在黎生還是個底層民眾,可誰知道他將來會有什麽造化呢。


    推開玻璃門走了進去,方琮珠見著起居室的沙發上坐了兩個人,正在喝咖啡聊天。


    “琮珠!”方琮亭喊住她:“你看誰過來了?”


    聲音裏含著一絲得意。


    孟敬儒已經一個多月沒過來了,原以為他是顧忌著妹妹離異的身份想斷了來往,沒想到今日孟敬儒又來登門拜訪了,還帶了一些國外來的小禮物。


    他沒看錯人,孟敬儒是個思想進步的,他斷然不會因為琮珠離過婚就嫌棄她。


    方琮珠看了看坐在沙發上的孟敬儒,也有些詫異。


    還以為自己坦誠說出真相把他嚇跑了,如何他又出現在自家的起居室。


    “琮珠。”孟敬儒站了起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望著她:“我最近出了一趟國,走得匆忙,沒來得及告訴你。”


    這富人家的孩子,出國就如去蘇州一樣簡單。


    我最近出了一趟國,這句話聽著仿佛是說,我最近出差了。


    方琮珠微微一笑:“孟大哥去開了眼界啊,真是可惜,我還沒出國去見識過呢。”


    “下迴我陪你去?”孟敬儒詢問般的望向她,眼中含著一絲興奮。


    “我隻是隨口說說的。”方琮珠瞥了站在那邊的方琮亭一眼:“若是想出國,我肯定是要拉著大哥一塊兒去的。”


    聽了這話,孟敬儒有些尷尬,自己方才那句話委實說得有些不妥當,自己和方琮珠現在隻不過是普通朋友的身份,哪有陪她出國的榮幸。


    方琮亭趕緊出麵打圓場:“下迴咱們兩家一塊兒結伴出去玩,肯定會很愉快,是不是?”


    孟敬儒附和著笑:“行啊,看什麽時候有空,咱們可以好好籌劃一下。”


    “琮珠,你快來看,敬儒兄給你從英國帶迴來的小玩意。”


    方琮亭有些納悶,怎麽今日妹妹說話竟然這般不客氣,是不是因著孟敬儒晾了她這麽長的時間,讓她心裏頭不舒服了?


    孟敬儒心裏頭也是這般想。


    那天方琮珠告訴他離婚的事情以後,孟敬儒就覺得自己遭了一個雷劈般,渾渾噩噩的迴了家,都不知道該如何去麵對方琮珠所說的真相。


    他完全沒想到清純可人的方琮珠,竟然已經離婚了。


    為何他沒能更早遇到她?孟敬儒很痛苦,痛苦得快要吃不下飯。


    然而,作為孟家的長子,他的生活不僅僅隻有談戀愛,他還肩負著別的責任。在他尚未還沒有想清楚到底該怎麽樣處理這件事情的時候,孟家的大姑奶奶孟佩君,也就是孟敬儒父親遠嫁香港的大姐,拍了一份電報過來,邀請孟家去香港小聚,順道一塊兒去倫敦蘇富比拍賣行看看這一季的拍賣會。


    “聽說裏邊有幾張趙佶花鳥真跡,我想去看看。”


    孟敬儒的父親孟元山亦喜愛書畫,又已經多年沒見過姐姐,想念得緊,正好還可以順道去香港那邊看看最新款的珠寶首飾,於是帶了孟敬儒一道去了香港與孟佩君團聚了數日。


    船隻漂泊在海上,不住的上下起伏,就如孟敬儒那顆心,一直在掙紮,沒個安歇的時候,直到有一日,他忽然從放置在甲板的沙灘椅上跳起來,心中清澄一片。


    真心喜歡她,何必去介意她的過去?


    不管她過去遭受了什麽,自己都該沒有芥蒂的去接受她。更何況她年紀輕輕就離了婚,肯定對方十分不堪,否則,憑著方琮珠這般人才這般家世,竟然還會遭受這種變故——那人真是有眼無珠。


    聽到她自述離異,本該是要憐惜她,安慰她,可是他卻一時之間沒想通,默默的走了,也不知道方琮珠心裏頭會有多麽難過,這無異於是雪上加霜,狠狠的在她心裏頭紮了一刀。


    到了香港,孟敬儒有些心神不寧,深恨自己竟然沒有記住方家的電話號碼,否則這個時候打個電話過去向方琮珠賠個不是,或許兩人之間的關係就會恢複。好幾個晚上,他拎起話筒,想要撥出號碼,可他卻隻能徒勞的盯著電話機,不知道該撥什麽數字,冷清的月光照了進來,床邊一片銀霜,看著那一片白,他更覺得孤單。


    孟佩君注意到侄子的魂不守舍,在與孟元山父子一塊去倫敦的途中,與侄子有一番推心置腹的談話。


    “敬儒,我覺得你有些心神不寧,所為何事?”


    孟敬儒不敢將方琮珠的事情向長輩和盤托出——他拿不準姑姑會不會告訴他的父親,而他的父母會不會接受方琮珠,這事情還兩說。


    “姑姑,可能是水土不服罷。”


    孟佩君盯著孟敬儒看了看,哈哈大笑:“那你得快些將這毛病給治好。”


    女人的心最細,特別是像孟佩君這般感性的女人,自然看得出來侄子患得患失應該是感情上的問題,隻不過她也不去拆穿他,隻是輕聲告訴孟敬儒:“想治水土不服,首先還是得克服自己的心理障礙,若你不再把這事情看得重,不放在心裏頭,它便什麽都不是。”


    孟佩君的本意是讓孟敬儒放輕聲一些,不必太過於心事沉沉,太糾纏的感情恐會傷及心身,不如放手。


    這話聽在孟敬儒耳裏,仿佛是長輩勸導他不要太看重方琮珠離婚的事情,隻要不去想它,那就什麽事情都沒有。


    他很高興的向孟佩君道謝:“多謝姑姑指點。”


    到了倫敦,陪著父親和姑姑看了兩場拍賣會,也不覺有趣,唯一的感覺便是那些人實在有錢,到了這拍賣場裏,錢隻是一個數字,他的姑姑孟佩君亦是如此。


    孟佩君嫁得很好,她的夫君是香港著名的大亨,由英國女王親自授的男爵勳位。雖說她隻是續弦,可前頭那位夫人並無所出,才二十多歲就撒手走了,夫君特別寵她,生了三子一女,地位穩固,最主要是家裏頭有錢,故此她舉起牌子來根本不眨眼睛。


    孟敬儒在旁邊瞧著孟佩君舉牌,心中隱隱便替她擔心,隻不過好在孟佩君知道什麽時候該收手,倒也沒有亂買太多東西,買了一幅趙佶的雙禽圖之外,其餘的都隻是幫著抬抬身價,再沒有決勝的意思。


    “抬得太狠了他們會怨我。”


    孟佩君笑著看那邊一個洋人:“哥哥,你說那個買了聽琴圖的會不會在心裏咒罵我追得太緊?”


    孟敬儒心下佩服,姑姑還當真是一點都不怕事,讓人家多出了不知道多少銀子,可卻還是這般坦坦然。


    從拍賣會出來,孟敬儒請孟佩君帶著去了龐德街,他想到那裏買點小玩意帶迴國。


    “也說是在外邊轉了一圈,家中姐妹還有朋友什麽的,少不得要送點東西才像話。”孟敬儒迎著姑姑探詢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


    孟佩君點頭:“明白的,你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自然得要買點什麽迴去。”


    侄子這模樣,隻怕是心裏頭有了心儀的姑娘,著急買東西迴去送給她呢。


    此刻擺在方家起居室茶幾上的那些小玩意,就是孟敬儒從龐德街買迴來的。


    兩個小天使相擁造型的擺鍾,黃金項鏈上綴著鑲鑽石的玫瑰花,還有絲綢製成的太陽傘,孔雀毛的扇子,亂七八糟的一堆。


    “琮珠,這些都是送給你的,都隻是些小玩意,你千萬別要嫌棄。”


    孟敬儒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方琮珠的眼神,一走便是一個多月,音信全無,她可能是生氣了:“我臨時得了消息要去香港陪我姑姑去英國倫敦,本想告知一聲,可是我又沒你家電話……琮珠,你沒有生氣罷?”


    方琮珠笑了笑:“孟大哥說笑了,我有什麽資格生氣。”


    “琮珠……”


    聽得出來她聲音裏的疏離,孟敬儒有幾分惶恐:“我真的不是故意不給你捎信的。”


    可是,畢竟他最開始那幾日還是在猶豫,若當時他能表現決斷些……孟敬儒後悔得想捶自己兩拳頭,為何就這樣沒有勇氣麵對?


    “孟大哥,你和我大哥說話罷,我剛剛從外邊跑了一圈迴來,有些倦了,想上去歇息一會兒。”


    方琮珠站起身,款款的朝樓梯那邊走了過去,孟敬儒瞧著她的背影,張了張嘴,想喊住她,可終究沒有開口。


    “琮亭老弟,琮珠肯定是恨上我了,是不是?”


    孟敬儒苦惱的看著那一堆沒有送出去的東西,兩個相擁的小天使胖胖的胳膊伸著,一雙翅膀立起來,仿佛要飛走了一般。


    “不會的,琮珠性子溫柔,她才不會隨隨便便的去恨一個人哪。”方琮亭安慰著他:“你放心,東西我會幫你轉交給琮珠的,思想工作我也會幫你做通的。”


    孟敬儒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琮亭老弟,那就要拜托你了。”


    “別這麽客氣,咱們可是好朋友嘛。”方琮亭愉快的笑。


    既然孟敬儒不介意琮珠離過婚,那他就是目前最合適的人選,自己可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妹妹錯失一段大好姻緣,可得要將兩人湊合到一處去。


    孟敬儒剛剛離開,門鈴就響了。


    方琮亭看了過去,見著阿忠正站在門口和一個年輕人說話,樓房和大門口相距較遠,他隻能看得清那人的身形,似乎很熟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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