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什麽地方有問題?是她的判斷不準確還是那本書的作者故意把林思虞寫成了一個渣男?


    從最近幾次與林思虞的交鋒來看,林思虞是一個上進且有骨氣的青年,而且她好像也沒見著他和那個唐菀言有什麽親密的關係——若唐菀言真是他的白月光,他理應陪她去複旦報考吧,像這樣重要的事情,孟敬儒都趕著上來送她去報考處,林思虞卻任憑唐菀言約了女伴去拿準考證?


    似乎有些不可能。


    心裏頭的白月光,自然是要捧在手心裏的,這等大事都不聞不問,似乎有些不妥。


    見方琮珠目光虛浮,孟敬儒不由得責罵了自己一聲,方大小姐結婚一年就離婚了,肯定心裏頭難過,自己偏偏要去揭她的傷疤,實在有些不道義。


    “琮珠,我不是故意想問的,以前過去的都過去了,你別再提了,好好開始新的生活便是了。”


    難怪方大小姐要去報考複旦呢,她是想跟過去徹底告別罷?


    這時候腳步聲從外邊傳來,李媽端著飯菜過來:“孟大少爺,我這手藝不咋樣,你將就吃點吧。”


    孟敬儒迴頭笑了笑:“聞著真香。”


    飯菜聞著是香,可他完全沒有心緒吃飯,拿了筷子匆匆扒了兩口飯,隻覺得喉嚨口堵著,食難下咽。


    不時眼睛瞟一瞟對麵的方琮珠,感情格外複雜。


    原以為遇到了門當戶對的合意佳人,可沒想到她竟然已經是離異之身。


    他家會不會同意?孟敬儒腦子裏亂哄哄的一片,毫無心緒。


    方琮珠倒是吃得很開心,李媽廚藝不錯,做的飯菜她都挺喜歡吃。雖然上海這邊口味偏清淡,有些菜還有些甜,可她依舊覺得挺好吃的。


    吃飯的時候兩個人不再說話,麵對麵的坐著,氣氛有些沉悶。


    孟敬儒隻吃了半碗飯便覺得腹脹,坐在那裏看著方琮珠吃得津津有味,他卻還是沒有半點胃口。見方琮珠用餐完畢,他推開碗站了起來:“我已經吃飽了。”


    方琮珠也站起來:“那咱們去起居室罷。”


    孟敬儒向她道別:“我還有點事,暫且先迴去了。”


    方琮珠很能理解他的心情,點了點頭:“那……孟大哥走好。”


    孟敬儒抓起放在沙發上的皮包,與方琮珠一道踱步出去,推開紅木鑲嵌著玻璃的大門,他心中又有些不舍,迴頭看著寬袍大袖站在那裏的方琮珠,悵悵然不知道該怎麽說話。


    他推開門的刹那,清風從門縫鑽進來,吹著方琮珠的衣袖和褲腿,那絲綢衣裳飄飄的,似乎要帶著她飛起來一般。


    她……會不會從自己的人生裏飛出去呢?


    想到此處,孟敬儒心中一緊,有些苦澀憂傷。


    “琮珠,你要好好的,保重。”他最終擠出了這幾句簡短的話。


    方琮珠舉手微笑:“孟大哥,再見。”


    或許他們之間真的不會再見了,畢竟這是在民國時代,思想尚未徹底開放,特別是像孟敬儒家裏這樣的背景,肯定不會允許一個離異的女子嫁給他。


    她完全能夠理解孟敬儒的感受,她也不會死皮賴臉想要吊著他。


    還是先好好念書吧,合心合意的姻緣總會在前邊等著她。


    孟敬儒轉身走了出去,腳步有些決絕,走到大門口的時候,正好遇著方琮亭從外邊朝別墅裏邊走。


    “敬儒兄?”方琮亭很開心:“你是來找我的嗎?”


    “我……”孟敬儒都不知道該怎麽麵對他:“我給琮珠送幾套複旦曆年的試題。”


    方琮亭一把拉住他:“何必來去匆匆?吃過午飯再走。”


    “我剛剛和琮珠一塊兒吃過了。”孟敬儒心裏更是難受,想到餐桌之側,那豔麗得跟花朵一樣的琮珠對他說出的話,簡直是九曲迴腸的那種痛。


    “哦哦哦。”


    方琮亭臉上露出了笑容,原來琮珠已經留他吃飯了,看起來琮珠也在為自己的將來做打算呢。


    “那你迴去吧,好好休息,聽說最近又開了一家銀樓,你家這生意是越做越大了。”


    方琮亭是真心羨慕孟敬儒的才幹,自從他開始接觸孟家的商業,生意就越做越紅火了。不像他——方琮亭自己明白斤兩,他沒有像孟敬儒那種銳意進取,也沒有他的目光,隻守著父親在上海開的那幾家鋪麵,也沒想著像孟敬儒這樣一步步的擴張。


    能守住也就差不多了,方琮亭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而且,因著他接受了一些激進的新思想,總覺得自家的財富是靠盤剝工人的血汗掙來的,總覺得有些不對,他甚至還想著要拋棄家裏的一切投入到為勞苦大眾謀福利的鬥爭裏去,隻是怕父親生氣,所以遲遲沒有行動。


    好像過分的掙錢,就更是在剝削勞動人民,方琮亭心裏有一種負罪感。


    人要這麽多財富作甚?能吃飽飯穿暖和就行了,誰都是赤條條來赤條條去,除了到時候的三尺墳塋,誰還能多拿一分兩分?


    腳步輕快的走進起居室,他看到坐在沙發上看試卷的方琮珠,翡翠立在她身邊,低垂著眼睫毛,嘴巴朝下拉長著,不知道是生氣還是怎麽的,一副委委屈屈的表情。


    她方才就是穿著這樣的衣裳和孟敬儒一塊兒吃飯的?方琮亭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琮珠也太不講究了一點點。


    “琮珠,我在門口遇著了孟敬儒,他走得匆忙。”


    “嗯。”方琮珠抬頭:“大哥你也不早些迴來,害得我和他兩個人吃飯,很尷尬。”


    “這有什麽好尷尬的?”方琮亭坐了下來:“這可是留給你們的好機會。”


    他衝著方琮珠笑:“敬儒兄有沒有抓住時機跟你說說他的心裏話?”


    翡翠在一旁嘟著嘴道:“大少爺,孟大少爺還沒說他的心裏話,倒是我們家小姐搶先給說完了。”


    “什麽?”方琮亭詫異的看了方琮珠一眼:“琮珠,你怎麽忽然就這樣大方起來了?”


    那個逢著陌生男人便低頭的妹妹,如何變得如此大膽,竟然向孟敬儒說起了情話?


    “大少爺,你理解錯了,我們家小姐可不是說別的話,她直接告訴了孟大少爺,她的身份是離過婚的。”


    翡翠真是替方琮珠著急,提起這件事情,聲音都有些變了,那一溜話兒說得又急又快。


    方琮亭有些發懵,他看了一眼方琮珠,又透過起居室的玻璃朝外邊看,想站起身去追孟敬儒,可兩條腿跟釘在地麵上一樣,一動也不能動。


    “嗐,琮珠,你這又是何必呢……”


    方琮亭皺著眉,一雙手搓了搓,有些不能理解方琮珠的做法:“你這不是將敬儒兄朝外邊趕嗎?”


    “可是,”方琮珠睜大了黑白分明的一雙眼睛:“大哥,我不想騙人。難道我不說,別人就不會知道我結過婚了嗎?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情總會被人知道的,還不如我自己早點告訴他,免得讓他以為我們兄妹兩人聯合起來欺騙他的感情。”


    方琮亭想了想,琮珠說的也有幾分道理,這事情總歸是要讓孟敬儒知道的,若是一直瞞著不說,等兩人感情深了再提,雖然孟敬儒或許不會說什麽,可心裏頭總會有些不高興,覺得他們這是在騙人。


    “好罷,你早些說了也好。”方琮亭歎了一口氣:“若是他對你真心,應該不會計較你的過去。”


    孟敬儒受過新思想的教育,方琮亭樂觀的覺得,他應該會接受琮珠的過往。


    匆匆忙忙從小徑直奔自己的宿舍,門是關著的,門口站著一個穿著少女,淡藍色學生裝束,見他走過來,驚喜的喊了一聲:“林大哥!”


    林思虞有些頭痛,為什麽唐菀言總是要過來找他呢?現在他為了還賬,已經弄得焦頭爛額,晚上十點還在寫文章,為的就是能多掙出些稿費來,早些把欠方琮珠的錢還清。


    一想到方琮珠,他的心又痛起來。


    方才從三明書店出來,經過江灣方家的別墅,他的心砰砰亂跳,恨自己不爭氣,可還是不由自主透過鐵藝欄杆朝裏邊看——好在那陣子忠伯沒在那裏守著,要不是他跑出來與他搭訕,他還真是會不知道臉朝哪裏擱。


    很幸運,在這一刻裏,他見到了方琮珠。


    即便隔得很遠,他也能看清楚她,那麽婀娜的身姿,手裏拿了一把剪刀在灌木叢前修剪花枝。她低著頭,如雲的秀發織成大辮子,很自然的垂在那裏,掛在綠葉叢中,此刻的她就如一個鄰家小妹,清新自然。


    她的丫鬟翡翠手裏拎著籃子與她走在一起,主仆兩人不知道說了些什麽,方琮珠直起身子,迴頭看她,側臉之際,他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的笑容,那麽和暖動人。


    他趕緊朝牆後邊躲了躲,唯恐被她發現自己站在門口張望。


    在牆後依舊能聽到她銀鈴般的笑聲。


    真是牆外行人,牆裏佳人笑。


    下邊那一句——笑漸不聞聲漸悄,多情卻被無情惱——極其恰當的描寫了他此刻的心境。他悵悵然的站在院牆之外,裏邊的那個她,一點也不知道他此刻的心境。


    隻不過,這也怨不得誰,隻能怪他自己。


    林思虞快步從院牆旁邊走開,心裏頭很是難過。


    若他以前能多一點耐心,慢慢探索她的內心,與她多多交流,也不會變成今天這種局麵。一切都是因為他自己不夠好,所以才讓她一次次對自己失望。


    她最終離開了他,最終不會再過以前那種痛苦的生活。


    而現在……痛苦的人是他,他嚐到了以前方琮珠所承受的那種被冷落的滋味。


    不,不僅僅是被冷落,他們之間已經沒有什麽交匯。


    他掏出鑰匙打開門,那把鎖挨著他的手,冰冰涼的一片,猶如他此刻的心。


    “林大哥,你怎麽了?”


    唐菀言見林思虞臉色不大好,追過來嬌聲詢問:“是不是又和她有什麽衝突?我就想不通為什麽她不願意和你離婚?你們倆都完全過不到一處去了。”


    方琮珠已經到了上海,然而林思虞仍然住在複旦大學的學生宿舍裏頭,很明顯他一點也不願意去方家江灣的別墅住著——在那裏他沒有自尊,好像是靠著妻子才能安居樂業——唐菀言自以為了解林思虞的心思,林大哥是個很有骨氣很自尊的人,他如何會寄人籬下仰人鼻息?


    然而那個方琮珠卻一點也沒有給他考慮過,她家那麽有錢,隨便拿一點點就能到外邊租一套比較不錯的公寓,她和林大哥一起住下,不必迴娘家讓林大哥受氣。


    這分明是心裏沒有林大哥!


    唐菀言替林思虞感到生氣,這樣的生活過得真沒意思,那為何還要這樣苦苦掙紮?


    想來林大哥應該是很想與方琮珠離婚的,隻是那個方琮珠思想古板,覺得應該從一而終,不願意離婚,這樣才使林大哥掉在無法掙脫的泥沼裏,一雙手伸了出來,卻抓不到可以上岸的東西。


    她要借他一隻手幫助他從泥沼裏爬出!


    想到此處,唐菀言就莫名興奮起來,她望向林思虞,見他皺著眉在桌子旁邊坐下來,趕著上去追問:“林大哥,你應該直接和她說……”


    林思虞擺了擺手,聲音很冷:“菀言,複旦入學考試迫在眉睫,你好好複習便是了,我的私事,請你不要打聽,也請你不要插手。”


    唐菀言完全沒想到他會這樣說,猶如被澆了一盆冷水,瞪眼望著他:“林大哥,你、你、你……”


    她實在想把對他的愛慕說出口,但是一想到他是已婚的身份,卻還是有些顧忌。若是父親得知她竟然這般自輕自賤,對著一個有家室的男人說出那些不該說的話,肯定會特別生氣,說不定還會用脫離父女關係來威脅她。


    看到唐菀言那漲紅的臉,眼淚水在她眼眶裏打著轉,林思虞忽然又有些憐憫她——唐菀言在家裏是父母寵愛的嬌嬌女兒,何曾受過這樣的氣呢,他不該把他自己所承受的痛苦轉嫁到她身上。


    想到此處,林思虞把聲音放軟了些:“菀言,你迴去罷,好好複習,別讓你父親為了你的成績去跟校長說好話。”


    他委婉的點出,若是唐菀言不好好溫習功課,肯定是考不上複旦的。


    然而唐菀言卻誤會了他的意思,她的心忽然輕快起來,嘴角帶笑的望著林思虞:“林大哥,我知道你的意思!方琮珠是肯定考不上複旦的,得她父母出麵多捐些錢給學校才能進得來,你是想讓我好好考,讓她看看我有多麽優秀?”


    林思虞張大了嘴,完全沒有能夠想得通唐菀言的邏輯。


    但是他卻得了一個重要的信息,方琮珠竟然要考複旦?她能考得上嗎?她連高中都沒有讀過呢!


    “你怎麽知道……她……要考複旦的?”


    他忍不住有些好奇,想知道關於方琮珠的一切。


    “啊?林大哥,你居然不知道你的……”唐菀言說到這裏,妻子兩個字完全說不出口,心裏酸溜溜的一片:“你不知道她要考複旦?嘖嘖嘖,你這也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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