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你別為琮珠擔心,有林思虞的時候,琮珠是一個人過日子……不,琮珠是要伺候著林家的人過孤孤單單的日子,沒有林思虞,琮珠依舊是一個人過,隻不過是心情舒暢多了,以後琮珠隻會越過越好的。”


    “你年紀小,還不知道這裏頭的彎彎道道。”方夫人抓住方琮珠的手捏了捏:“唉,琮珠,你隻要迴家住上半年,人家對你是什麽態度,你就明白我為何不讓你和林思虞分開了。”


    方琮珠趕緊安慰她:“母親,我不會在蘇州住的,我要和哥哥去上海。”


    方琮亭這才開口說話:“母親,琮珠想考複旦大學。”


    “什麽?”方夫人看了一眼方琮珠:“琮珠,你要考複旦?”


    就憑著她跟自己學的那幾個字,能考上複旦嗎?


    “母親,我會教導琮珠念書,就算今年考不上,去插班念兩年中學,應該也沒問題的。”方琮亭笑著看了看方琮珠:“畢竟琮珠那麽聰明。”


    這些天,琮珠一直窩在家裏看書,有不知道的東西就拿來問他,他驚訝的發現琮珠知道的還真不少,不會比那些念過中學的女孩子差。


    方琮亭不知道的是,方琮珠是故意拿了一些問題來請教他的,其實她什麽都明白——畢竟上輩子學到的東西可比民國時代高中生學習內容要豐富得多。


    “唉……”方夫人歎著氣,不管方琮亭和方琮珠怎麽說,她依舊覺得心慌慌。


    “母親,琮珠準備和哥哥去林家討嫁妝,還請撥一批力氣的下人跟著一塊兒過去,免得發生衝突的時候會吃虧,而且到時候抬嫁妝迴來肯定也要人手。”


    方琮珠沒有給方夫人想清楚事情的時間,趁勝追擊:“嫁妝是父親母親打發給琮珠的一片心意,絕不能被林家扣下不給。”


    方夫人想了想,無奈的點了點頭:“讓阿大去挑人吧,她挑好以後陪你們一塊兒過去。”


    第17章 方琮珠登門討債


    清晨的蘇州初雨新晴, 四處都籠罩在一片迷迷蒙蒙的淡淡煙色之中,方府門口有一個闊大的池子,裏邊挨挨擠擠都是臘綠的荷葉, 雨珠與露珠在葉片上滾動著, 不時墜入水裏, 發出清脆的“叮咚”之聲。


    一把紅褐色的油紙傘撐著,傘麵上繪著肥白的梔子花,畫得十分傳神,仿佛能聞到那濃濃花香。傘下行走的雙腳上套了木屐,敲打在青石板上, 一聲一聲的響著, 微微濺起一點點泥水, 木屐的邊上有了淡淡的雨痕。


    方琮珠站在門口朝外邊看著, 深深的吸了一口氣新鮮空氣,頓時覺得頭腦清醒。


    這是最好去討債的天氣了,不熱不冷,剛剛的雨絲風片已經停了, 眼見著一個小小模糊的白影就要掙脫周圍棉絮一般的雲彩跳出來——今日肯定會是晴天。


    “把雨傘收了罷。”


    方琮珠轉頭看了翡翠一眼, 小姑娘的肩膀上已經飄濕了些。


    “是。”翡翠恭敬的應了一句,收起那把雨傘, 站在方琮珠身邊, 看了看站在前麵的阿大和幾個男仆,忽然間覺得全身充滿了力氣。


    兩乘竹轎抬了過來,方琮亭和方琮珠兄妹倆坐了上去, 這種竹轎不是傳統的那種鳥籠式樣的轎子,雖然有垂簾,可是夏天的時候會把旁邊兩麵挽上去,不會遮擋得嚴嚴實實,能透點穿堂小涼風。


    前邊開路的人吆喝了一句,轎夫抬著轎子朝前邊慢慢行進,新荷的葉片從轎子一側漸漸的倒了過去,很快就拐到了一條主道上,路上的行人多了起來。


    “哎呀,這不是方家的少爺小姐嗎?”


    路人有識得方琮亭兄妹的,看著竹轎裏的人,驚唿出聲:“方家大小姐去年出閣了,怎麽今日迴來沒有和姑爺一塊兒哪?”


    “可不是,也不曉得方大少爺和方大小姐要去作甚。”


    “我聽林家衝那邊說……”有人開始竊竊私語,說的那些話悄不可聞,方琮珠明白,定然沒什麽好壞,是在說她和林思虞之間的故事了。


    她悠悠閑閑看了一眼那些路人,嘴角露出了笑容。


    方夫人大抵是害怕她經曆這樣的事情,可是對於從二十一世紀而來的方琮珠來說,職場上摸爬滾打,早就練成了百毒不侵的身子,這些閑言碎語又怎麽會讓她聽了不舒服?


    林思虞家住在蘇州城南的林家衝,隔著方家大概有十多裏之遠,清早從家裏出發,一直走了足足將近一個時辰才到,竹轎停下的時候,太陽已經從雲層裏露出了大半張臉,陽光落在身上很是和煦。


    林家真是沒落了,竟然沒有守門的人。


    因為沒人守門,隻好大門緊閉,阿大讓一個男仆上前,拿著門環一陣猛敲,“咚咚咚”的聲響傳出去老遠。


    沒多久有人來開門,見著台階下站著的方琮珠和方琮亭,愣了愣:“大少奶奶,舅老爺。”


    方琮珠朝他傲慢的點了點頭,邁步朝裏邊走了進去。


    方琮亭趕緊跟上,生怕她有半點閃失。


    那開門的下人摸著頭愣愣的看著方家一大群下人擁著方氏兄妹進了門,心裏頭還有些弄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大少奶奶自從上迴被夫人說了一通之後便迴了娘家,到現在都沒見著迴來。昨日大少爺從上海迴來以後,夫人催他去方家把大少奶奶接迴來,大少爺隻是懶洋洋的不說話——他和大少奶奶之間素來不和,自然是不願意屈尊降貴的去接大少奶奶了。


    “思虞,你今日無論如何要去接了琮珠迴來。”


    方才夫人才和大少爺說起這事,沒想到大少奶奶竟然自己迴來了,還是舅老爺陪著一塊兒過來,隻怕是過來給大少奶奶撐腰的。


    下人轉身把門關上,心裏頭暗暗的想,也是大少奶奶這性子太軟了,才會被夫人拿捏成這般模樣——她可是帶著十裏紅妝嫁過來的,若強悍一點點,隻怕現在夫人對她隻有討好奉承的份。


    方琮珠其實對方家不是很熟悉,幸得有翡翠在前邊引路,一直就走到了方家的堂屋。


    林夫人正坐在椅子上發呆,心裏頭想著怎麽樣去將兒媳婦接迴來的事情。


    那天她不過是擺擺婆婆的譜,拿拿架子,想打壓一下方琮珠,讓她老老實實的聽自己的話,乖乖從嫁妝裏拿出錢來用,沒想到方琮珠迴娘家以後竟然就剛上了——她這究竟是什麽意思呢?林夫人此刻心中有些忐忑。


    是不是自家問她要錢太狠了些?


    方琮珠剛剛嫁過來以後不久,林書明便讓林夫人問著要方琮珠拿五千大洋出來,他要去上海灘活動活動,在市政府裏謀個一官半職。林夫人雖然覺得有些拉不下臉,可家中實在拿不出五千塊大洋來,而且,就算拿得出來,她也不願意——五千塊大洋可不是一筆小數目,兒媳婦的嫁妝是她自己的財產,又不是在公中的,當然最好是去問她要。


    她試著和方琮珠去說,沒想到媳婦是個心軟的,被她央求著說了幾句以後就答應下來:“既然家中暫時沒什麽活動銀子,那我就先拿五千塊錢出來,等著周轉得過來以後再還給我便是了。”


    見著媳婦好說話,林夫人又問她一次五千塊,這樣一來,總共挪用了方琮珠一萬塊大洋。


    想起這一萬塊大洋,林夫人有些煩躁,在椅子上不安的挪了挪身子。


    本來以為媳婦是個好拿捏的,沒想到她也有刁難的時候,口裏說著迴娘家,一聲不吭的住了這麽久,這是在向她擺譜,非得讓思虞過去賠禮道歉才能迴來吧?想到這裏,林夫人惱怒不已,一隻手捏住了椅子扶手,手指關節隱隱的泛著白。


    外邊傳來腳步聲,林夫人從沉思裏驚醒,抬頭一看,卻見方琮珠帶著一大群人從外邊走了進來。


    她心中一喜,沒想到她竟然自己迴來了,幸虧思虞堅持得好,否則就讓她漲了氣焰,隻怕以後就拿她不住了。看了看方琮珠身邊的方琮亭,林夫人暗道,方家是個知禮的,大概是看方琮珠這樣冷著場麵不好看,故此讓她大哥把她送了迴來。


    林夫人瞪眼望向方琮珠,臉微微仰起,等她來跟自己請安,可好半天沒看到動靜,不由得又緩緩的低下頭來。


    “你迴來了?”


    她望了方琮珠一眼,那張如花似玉的臉孔上掛著一絲微笑,目光堅定,神情態度仿佛與以前大不一樣。


    “林夫人,明人不說暗話,我今日登門拜訪,主要是想討迴我的嫁妝。”


    方琮珠快言快語,把她的來意說得清清楚楚。


    聽了她的話,林夫人大吃一驚,這是怎麽了?兒媳婦跑來討嫁妝,而且對她的稱唿是——林夫人?


    這稱唿生疏得和陌生人沒兩樣。


    “琮珠,你這孩子這是怎麽了?”林夫人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你是和思虞在鬧意見,還是上迴我說的話讓你心裏頭不舒服,怎麽忽然就改了稱唿?”


    她勉強的笑著,想要和方琮珠改善一下關係:“母親上迴這樣說你,隻不過是想催著你和思虞能夠……”


    “林夫人,你就別裝了。”方琮珠冷冷一笑:“你們家不就是看中了我的嫁妝嗎?何曾真心實意把我當成你的親人?林思虞對我不理不睬,生不出孩子來還怪到了我頭上,在你們家我可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故此特地登報聲明離婚,昨日已經迴家稟告了父母,今日過來就是來拿迴我的嫁妝。”


    聽了這話,林夫人的身子猶如浸到了冷水裏,全身冰涼,她的手顫顫巍巍的伸了出去,想端起桌子上的茶盞喝一口暖暖身子,可是那隻手哆嗦著,就是碰不到茶盞邊上。立在她身側的下人常媽趕緊幫她端起了茶盞:“夫人,喝口茶。”


    林夫人揭開茶盞蓋子,手顫抖著,勉強喝了兩口熱茶,這才覺得身子暖和了點,她強打精神笑了笑:“琮珠,我知道你年輕氣性大,對你不理不睬這事情是思虞不做得對,我一定會去好好說道他,可你也不該做出這樣的事情來啊,這可不是兒戲,人生大事怎麽能不謹慎一點點?難道你希望被人嘲笑遭到夫家休棄,迴到娘家傍著父兄過一輩子嗎?”


    方琮珠大大方方找了張椅子坐了下,指了指旁邊那一張:“大哥,你也來坐。”


    兄妹倆坐下以後,方琮珠這才跟滿臉通紅的林夫人繼續交鋒:“林夫人,請你弄清楚這個事實,我不是被你家休棄的,是我把林思虞給休了。”


    她朝翡翠看了一眼:“把休書拿出來給林夫人看看。”


    “是。”


    翡翠把隨身帶著的包打開,拿出那天的《申報》,很體貼的翻到了最後一頁,捧著送到了林夫人眼前:“夫人,你看看這上頭刊登的聲明,是我家小姐給弄上去的。”


    看著那白紙黑字,林夫人眼前一陣發黑:“快,去將大少爺喊到堂屋來,我倒要問問清楚,他是怎麽弄的!”


    難怪自己催他去接琮珠迴來,他就是一聲不吭的,原來是這麽一迴事!


    他們兩人不聲不響的已經離婚了!


    林夫人瞪眼看著方琮珠,仿佛見著一尊金子鑄成的菩薩,慢慢的從座位上飄起來,在堂屋裏轉了一圈,朝外邊飄了出去。


    林思虞慢吞吞的從外邊走了進來,站在門口看著方琮珠那張臉,他呆了呆,隻覺她明眸流轉間,一屋子灩灩春光。


    他難堪的咬了咬嘴唇,她都已經登報聲明跟自己離婚了,兩人再無關係,為何他還會覺得動心?看到那張臉,他怎麽也恨不起來,隻是後悔自己為何當初沒有更耐心些,多與她接觸,將她帶去上海,讓她慢慢適應外邊的新世界。


    他或許是天生的賤坯子,以前方琮珠滿腦子不敢吭聲的舊式思想,他並不把她放在心裏,隻想著如何將她改造為一個新式女性,而現在她知道反抗了,甚至跳出來在《申報》上登了離婚,他卻忽然間覺得她的一舉一動都是那麽讓他心動,她的一顰一笑都牽動著他的心思,哪怕是她的眉毛微微一抬,他的心也會跟著跳了跳,有些發慌。


    上迴在寶蘭庭,她那樣尖銳的侮辱他,可他竟然一點也不恨她,這真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思虞,你來說說,這到底是怎麽一迴事?”


    林夫人舉著那張報紙,愁眉苦臉的望向林思虞:“你可看到過這個?”


    林思虞看到《申報》的廣告版麵,就有些難受,他悶著聲音應了一句:“母親,這事情我早就知道了。”


    “你怎麽迴家不跟母親說呢?”林夫人有些著急,手心裏隱隱的出了汗:“你這孩子,是想要急死母親不成?”


    “跟你們說有什麽用處?我們都已經離婚了。”


    林思虞看了看坐在那裏的方氏兄妹:“今日兩位過來是?”


    方琮亭見著昔日好友的臉,有些不好意思:“琮珠說想要把嫁妝搬迴去。”


    林思虞點了點頭:“當然,嫁妝是她的東西,自然是要由她帶迴去的。”


    林夫人氣得全身發抖,站了起來:“思虞,怎麽能讓她把嫁妝都帶迴去?是她登的這則離婚聲明,分明是不守婦道,她的嫁妝當然要放在林家做個補償。”


    林思虞吃驚的看了林夫人一眼,沒想到他母親竟然存著這樣齷齪的心思。


    “母親,什麽補償不補償的?我和方大小姐兩人性格不合,過不下去便好聚好散,怎麽能克扣人家的嫁妝呢?”林思虞皺了皺眉:“這些話切莫再提。”


    方琮珠瞟了對麵那個帶點愁容的少年一眼,這林思虞還是有點骨氣的,沒有像他母親一樣打著小算盤,一門心思想扣下她的嫁妝。


    “嗐,思虞,你知道什麽?像她這樣自己登報聲明離婚的,按著七出之條裏犯了多嘴舌之禁忌,按著常理來說是我們林家休棄,怎麽能讓她全身而退?”林夫人看了一眼常媽:“去把家裏人都喊過來,我倒要看看,她怎麽敢從我們林家搬東西出去?”


    “林夫人,你可真是會嚇唬人,就算你們家的下人全過來,隻怕也擋不住我方家帶過來的人吧?”


    方琮珠笑吟吟的看了一眼虛張聲勢的林夫人。


    她並不知道林家有多少下人,但是根據書裏描述是家道中落,肯定不會是奴仆成群,她帶來的這些人手應該足足對付得過去。


    果然,林夫人聽了這句話,額頭上已經亮晶晶的出了汗珠子。


    沒多久,就聽著一陣雜遝的腳步聲,有二十來個人走進了堂屋,站在那裏也有那麽兩排人。


    隻是,其中有一大半瞧見方琮珠,趕緊走了過來:“大小姐,您迴來了?”


    原來這些都是方琮珠的陪嫁。


    除了翡翠這個貼身丫鬟,方家陪嫁了十二口人跟著過來,素日的開支月例都是方琮珠的嫁妝裏支取,與林家並無瓜葛,方琮珠是個心善的,對陪嫁們都很好,大家都很愛惜自己的主子,看到她在林家受欺負也特別生氣,隻是方琮珠自己立不起來,大家也隻是空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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