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萋萋一臉委屈,孟老太君笑而不語。盛嘉彥此行迴來,周身氣勢愈發顯得不容人輕視,孟萋萋捧著碟子,吃完魚肉,她又神筷子去夾鹿肉。盛嘉彥一把按住她的手:“這個也不準吃。”


    這樣的動作在孟老太君眼裏,看到的都是盛嘉彥如何寵溺孟萋萋,可在孟萋萋眼裏,就是盛嘉彥別有用意!於是她嘟著包子臉:“阿彥,該不會是你想吃這些,才不給我吃的!”


    她一本正經的樣子,將盛嘉彥逗笑,後者淡笑問:“你是這麽想的?”


    孟萋萋以為自己猜中,嘟著的包子臉更鼓,足像個河豚。盛嘉彥沒有理會她的抗議,轉身拿了丫鬟遞上來的濕帕子淨手,之後開始給孟萋萋耐心挑魚刺去魚皮。放在孟萋萋碗裏的,都是一塊又一塊細白的魚肉。


    一疊魚肉下肚,孟萋萋總算吃飽了。轉眼看到盛嘉彥的碗裏反而都是一些魚骨頭。倆人都用完,丫鬟將早膳都撤了,盛嘉彥這才到孟老太君跟前,躬身請安:“祖母,孫兒迴來了。”


    孟老太君含笑望著他,口氣中盡是滿意:“聽皇上已經封你為內閣侍讀,秋闈還未結束就已經入仕,你更要處處心謹慎,在朝堂上多結善緣。”


    “孫兒都明白。”


    孟萋萋在一旁捂著圓滾滾的肚子聽見了,問道:“阿彥,你還沒考上功名,皇上就給你做官了!?”


    內閣侍讀,是個正六品的官。官位雖,職權很大,皇帝的奏疏從上下發,都要經過內閣檢閱,再發至朝廷上下。內閣除了有此職能,多數時候作為皇子伴讀的形式存在。


    盛嘉彥還未考取功名,僅僅隻是一個治理雍州的功勞,就得封內閣侍讀,這其中的利益關係孟萋萋想的頭疼。到底是皇帝彌補對孟宜珍一事的虧欠,還是他真的覺得盛嘉彥有真學才幹?以孟萋萋對謝崇明的了解,就算他覺得孟宜珍的事對孟府有愧疚,他也不會拿朝堂上的職位來補償,因為他不會做這麽冒險的事,將一個自己完全不信任的人放進自己的心腹組織內。那麽這麽來,皇帝現在是真的欣賞盛嘉彥的才學咯?


    孟老太君又交待了許多盛嘉彥為人處世的道理,怕他年紀輕輕不懂周旋,不知什麽時候得罪了別人,就會遭來禍事。盛嘉彥皆垂首恭敬地聽著,孟萋萋趴在一邊的桌子上,曬著外頭投射進來的暖陽,不一會就開始打瞌睡。今她起得早,現在吃飽喝足,被太陽一照,直接打盹起來。


    隱約間,孟萋萋感覺到有人抱著她穿過長廊,甚至她都能聞到他懷抱裏的凜冽的清香,還聽見有人什麽:“……大夫人送來……少爺收下。”


    盛嘉彥將孟萋萋輕輕地放在榻上,替她蓋好被子,正看著孟萋萋打瞌睡,外間傳來一聲清脆地響。


    孟萋萋被這聲驚醒,抬頭看去,盛嘉彥已經起身走到外麵。隔著水晶珠簾,孟萋萋看見是一個穿著湖綠褙子的丫頭打翻了盤子,她伸手去撿碎瓷片,指尖卻被刺破,那白白地瑩瑩指尖掛著一滴血珠,和她臉上的淚珠一樣搖搖欲墜。


    孟萋萋頓時沒有了睡意。


    她想起前幾日去孟老太君那請安時,大夫人玉氏提出等盛嘉彥迴來就往他房裏送兩個讀過書的丫鬟。一是為了**,二是因為盛嘉彥這樣的年紀身邊也沒個女人,到底不妥。孟老太君當時沒有給迴應,孟萋萋覺得盛嘉彥是不會要的,故而也沒當真。


    沒想到盛嘉彥今日才迴來,大伯母就這麽迫不及待的送了兩個嬌滴滴的丫鬟過來!?


    孟萋萋沒聽見盛嘉彥了什麽,隻看得那丫鬟表情一怔,隨即還要再些什麽,盛嘉彥卻轉身迴到內屋來了。


    見孟萋萋已經醒了,瞪著一雙黑亮地眼睛看著他,盛嘉彥好笑道:“吵到你了?”


    孟萋萋陰陽怪氣問:“我看她好像把手弄破了呀。”


    盛嘉彥淡淡道:“她打碎了我的石水硯,我讓她下去包紮以後不必在院子裏伺候了。”


    孟萋萋一聽,當下樂了兩聲:“那可是大伯母送來的人,你也敢發落。”


    盛嘉彥當真腹黑,大伯母送來的通房丫鬟不好明擺著拒絕,幹脆隨便找個別的理由發落。石水硯不是什麽寶貝稀罕地玩意,但是是宮裏頭賞賜的一批禦賜之一,以這個為理由把丫鬟打發迴去,大伯母也不出什麽怨懟的話來。


    孟萋萋又問:“那另外一個呢?什麽時候找著理由再送出去啊?”


    盛嘉彥饒有興致的看她一眼:“我應該都送走麽?”


    “……”孟萋萋一時語塞,盛嘉彥看著她的目光灼灼,不知道為什麽她竟然有點心虛:“你開心就好咯,反正又不是我的丫鬟。”


    為了緩解這樣奇妙的氣氛,孟萋萋從袖子中摸出來一塊東西遞給盛嘉彥。那是當日她讓玉匠打造的羊脂白玉貔貅,玉匠配了一條深藍色的流蘇,雕工精湛絕美,貔貅栩栩如生,迎著光看祥雲的紋路流傳生輝,玉色格外純粹。


    孟萋萋剛拿到這塊貔貅玉佩的時候,對著光仔細看了看,隨後一頓點評:“刻的是不錯,但貔貅的眼睛要比這個還要大!肩上還該長有一對羽翼呢!”


    雖然與閻王陛下在地府中養的那一隻不太像,但好歹也雕的很漂亮了。於是孟萋萋現在拿出來,作為送給盛嘉彥的賀禮。


    盛嘉彥雙手張開,立在孟萋萋麵前。後者不解,盛嘉彥垂眼看她:“你不幫我係上?”


    “得了便宜就賣乖!你真當我是你的丫鬟啊!”孟萋萋故作反抗了一下,然後就美滋滋地替盛嘉彥換上玉佩。他們兩個一站一坐,身形貼近,姿態親密。


    恰好白高端著茶進來,看見貔貅玉佩,直嚷嚷:“稀罕物件啊!公主對少爺可真好。我聽貔貅除了辟邪開運,還有化太歲和促姻緣的作用呢!”


    盛嘉彥一頓,孟萋萋手上也是一停,倆人具看向白高。白高看著這倆貓頭鷹一樣的眼睛,竟然如芒在背似地:“我……我錯啥了?”


    此地不宜久留,白高當機立斷放下熱茶:“公主少爺你們聊,我退下了,我去看看燕紗在做什麽!”


    罷,他腳底抹油開溜。


    白高走後,孟萋萋和盛嘉彥陷入沉默。盛嘉彥坐在孟萋萋一邊,半晌淡淡問:“當真有促姻緣的作用?”


    孟萋萋哪兒能想到那麽多!貔貅在地府就是他的一個坐騎,誰知道還有這樣的寓意!?隻能訕訕地:“貔貅寓意豐富,我也不知道那麽多呀,你要是不喜歡取下來,我讓人重新雕一個給你。”


    “沒有不喜歡,”盛嘉彥直截了當:“促姻緣剛剛好。”


    “?!”孟萋萋猛地看向他,後者一臉坦然:“促你跟誰的姻緣啊?!”


    盛嘉彥卻不肯再了,孟萋萋心中警鈴大作,追著他問:“不會是大伯母送來的那個丫鬟!你話啊,喂,阿彥——”


    第209章 阿彥的變化


    如此再過半月,孟府共計兩位公子都去參加秋闈了。一個是孟萋萋的孟廷思,還有一個就是盛嘉彥。


    孟廷思的娘玉氏放榜那一大早就起來,派出去打探的人早就出去了,她一個人在屋子裏頭走來走去的,一旁的孟宜蓮看著都跟著揪緊了帕子。他們一家人一起凝視著門廊的方向,不就是去個衙門麽?怎麽會這麽久都沒迴來。


    大房都起得早,孟萋萋那邊也是一早就把盛嘉彥鬧起來了。孟廷思在他屋子裏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偏生盛嘉彥還好整以暇地在自個兒房裏練字,他筆下遊龍走鳳,孟萋萋在旁邊翹首以盼,脖子都伸的酸了。


    今是放榜的日子,盛嘉彥完全沒有個當事人的樣子。屋子裏靜的很,唯有鎏紫銅爐中升起絲絲縷縷的白煙,漸漸彌散開來。


    孟萋萋一把抓過白高:“我讓你派出去的人呢?怎麽還沒迴來。”


    白高一張臉五官都擠在一起:“公主,今兒個看榜的人肯定多,您別急,先坐下來歇歇。”


    孟萋萋無法,隻坐下來喝了一口茶平複心情。


    前院得訊的人騎馬竄的飛快,一溜從院子裏衝進玉氏的房裏。玉氏房裏伺候的丫頭們看到這人都連忙側身放行,她們也很激動,要是大少爺中選,玉氏少不得要重重打點下人。


    玉氏聽到動靜忙站起身,讓丫鬟扶著去了前廳,孟宜蓮和孟宜慧倆人跟在後頭。


    打探的人氣喘籲籲,彎腰扶著膝喘氣,想什麽又不出來。


    玉氏忙吩咐人遞水給他,看他喝水,焦急道:“你到是啊!到底中沒中,給個準話!”


    打探的人長籲一口氣,痛快道:“中了。”


    玉氏懸著的心整個都落了下來,屋子裏的丫鬟婆子們都是很歡喜,幾個伺候的下人當即就開始給玉氏道喜。玉氏平日再多穩重,此刻得意的笑容掩也掩不住了,她又讓人去給大老爺和孟老太太傳話。


    打探的人擺擺手:“大夫人,先別!的還沒完。”


    玉氏不耐:“還有什麽可,中與不中不早都明白了麽?!”


    “大少爺是中了,第三十六名。”


    玉氏一愣,隨即釋然。她的孟廷思一向算不得聰明,但好在勤苦好學,三十六名就三十六名,好歹也是中了。以孟廷思的年紀已經很不錯了。


    那打探的廝咽了口唾沫道:“可是二少爺也中了,第一名,解元。”


    孟萋萋他們那邊,寂靜的門外傳來了嘈雜的聲音,孟萋萋立刻從椅子上坐起來。盛嘉彥擱下手裏的筆,他閉上眼,再度睜開時,雙目竟似出鞘刀鋒,帶著凜冽地鋒利。


    “恭喜二少爺,第一名解元!”道喜的丫鬟婆子們圍在了門口,孟萋萋大喜之下,猛地撲入盛嘉彥的懷裏。盛嘉彥穩穩地攬住她,孟萋萋大笑道:“我就知道你會中!”


    麵前是盛嘉彥的淺笑,孟萋萋不知著了什麽魔,覆唇過去蜻蜓點水的親了他一下。


    這一下可不得了,門口的婆子奴仆們全看見了,就連盛嘉彥本人也沒想到孟萋萋會這麽做,眼色頓時幽深起來。孟萋萋的臉前所未有的爆紅,立刻從盛嘉彥身上竄下來。


    夭壽了!她剛才主動親了閻王大人!?完蛋了完蛋了,這下死定了,等迴到地府會不會被罰去忘川河撿垃圾幾百年!?


    趁著盛嘉彥耐人尋味的看著孟萋萋,而孟萋萋又大驚失色的出神時,燕紗和白高對視一眼,倆人趕蚊子一樣趕走了門口圍觀的奴才們。


    阿容立在書櫥旁,靜靜地笑一句:“恭喜少爺。”


    盛嘉彥沒有反應,隻仍舊將灼灼地目光落在孟萋萋身上。後者低著頭,腦海裏想著的都是迴地府後閻王陛下又要抽打多少次她的屁股,於是她連忙替自己辯解:“我就是高興糊塗了!阿彥,你別往心裏去啊!”


    盛嘉彥仔仔細細打量她,現在的孟萋萋眉眼已經盡數長開了來。她眼角眉梢都透露著一種絕美的驚豔,緊束的腰帶包裹出她曼妙的身姿,胸前兩團玉兔也如同成熟的桃子。眼角兩片上揚的胭脂色胎記,更是讓她清冷中平地升騰起絲絲縷縷的媚意。


    盛嘉彥想起,孟萋萋今年也及笄了。他的姑娘,終於長大了。


    有些等待十年如一日的潛伏在他的心底,如今終於破繭而出,帶著不容覷的趨勢,茁壯生長起來。盛嘉彥胸膛裏有股熱血在流竄,激蕩的他恨不能將孟萋萋抱起。


    他慢慢舒出一口氣,下一刻已經麵不改色的拉上孟萋萋的手,仿佛時候他牽著她那樣。


    “走,去給祖母請安。”


    孟萋萋見他好像沒什麽特別的神色,當即鬆了口氣。倆人來時都很靜默,隻是盛嘉彥握著她的手時握的很緊,孟萋萋都沒法掙脫開似的。


    放榜的人早已來過孟老太君這兒,她高興的合不攏嘴,讓丫鬟給了報信的人一袋銀子。房裏頭都是此起彼伏的恭賀聲。


    恰好這時盛嘉彥牽著孟萋萋入內,往常他也是這般牽著她,但到了孟老太君的門口就會鬆開手。可是今日他非但沒有鬆開手,反而拉著孟萋萋往他身側站,迫使她緊緊靠著自己。


    玉氏已經在房內了,她對著盛嘉彥和顏悅色。


    盛嘉彥不卑不亢的先給孟老太君行禮,最後再向玉氏行禮。


    孟老太君含笑讓他快快起身:“你都知道了,你現在是解元了。”


    “孫兒都知曉了。”


    不知道是不是盛嘉彥中了解元的原因,孟老太君居然覺得他比以往身量都要高大了些。逆光站在自個兒麵前,冷峻的臉上凝著不出的氣度。


    幾人輪流恭喜,盛嘉彥皆鎮定自若的禮過謝意。


    這時丫鬟來報:“老夫人,夫人,知府柳大人,通判沈大人,織造司的應大人都上門來道賀了,要見一見二少爺,大老爺讓二少爺趕緊去前廳見客。”


    盛嘉彥聽後向孟老太君行禮:“那孫兒就先過去了。”


    這樣的場麵孟萋萋是不能去的,那兒是男人的下。


    盛嘉彥鬆開她的手,在她額上輕輕拍了拍,那意思就好像在:“等我迴來。”


    孟萋萋看著他被眾人擁簇離開,終於露出一絲真心實意的笑。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裏。


    外頭賓客喧,熱鬧非凡。內院也沒閑著,孟老太太帶著一眾女眷接待前廳那些大人的夫人女兒們。這次柳夫人帶了她的女兒來,孟老太太就讓人在花廳裏擺了一桌酒席。柳夫人甚少踏足孟府,平時關係也沒有這樣要好,可她現在態度熱絡,仿佛以前很是相熟的樣子。


    盛嘉彥和孟萋萋同屬二房,孟萋萋身份尊貴,柳夫人不敢輕易向她套話,隻一個勁的問著大房的玉氏,平時盛嘉彥都做什麽呀,都讀什麽書呀,有沒有定親家。


    玉氏一個做大伯母的,哪裏知道這麽多?隻能:“還未曾定親家呢。”


    孟萋萋此時趴在一旁的羅漢床上,看著桌子上她養的一隻烏龜。她聽見柳夫人這麽問,登時豎起耳朵偷聽。


    餘光掃向旁邊端坐的柳夫人的女兒柳寧,她年方十四,身材高挑,清麗婉約。起話來含羞中帶著穩重。


    少年解元,難怪柳夫人要這麽迫不及待的帶著女兒過來。


    眼看著見黑了,府裏還是吵吵嚷嚷的沒停。孟萋萋和孟宜蓮趴在桌子上一起看烏龜,期間柳寧想要過來套個近乎,也被孟萋萋莫名其妙的冷淡逼了迴去。


    柳寧想,來儀公主一向被傳高傲,這樣的冷淡也是情理之中。


    她們吃過晚飯,柳夫人竟然還沒有要走的意思,帶著柳寧在屋子裏跟孟老太太還有玉氏有一句沒一句的聊。


    好不容易等到外頭的人通傳盛嘉彥迴來了,柳夫人精神一震,連忙看向門口。這麽一抬眼,就看見一個高大瘦削的身影走了進來,他長得十分俊美,腳步從容,目光中帶著懾人的氣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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