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一句話都不出。


    良久,孟萋萋深吸口氣,轉頭對著幕後道:“陛下,我認罰,我判不了。”


    “為何?”


    孟萋萋將筆擱下:“因為我覺得屈鶴無罪,他母親的悲劇與他妹妹的一生都要葬送在他父親手裏,我認為他的所作所為情有可原。所以我無法判決,罰我認了,不過請陛下等到三日後再來施刑。”


    跪在堂下的少年抬起頭看了她一眼,少年的雙眼清澈靈秀,他放在膝上的雙拳漸漸發顫。


    盛嘉彥許久都沒有話,須臾,隻聽他淡淡道:“你現下是判官,你什麽,便是什麽。如何判,你了算。”


    孟萋萋沒料到他會如此,反應過來後喜出望外,她連忙下了台階將屈鶴扶起:“雖然不用判你入地獄服刑,但殺人償命,你就在枉死城裏隨處找個活計先做著,權當服役。待刑期滿了,你再去投胎。”


    屈鶴嘴唇輕輕一動,最終低低吐出倆字:“謝謝。”


    孟萋萋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讓鬼差帶了少年出去。


    盛嘉彥端坐在幕後,他似是心情極好,指尖揉搓著折子上方才刮下來的桂花糕碎屑若有所思。


    第151章 玄冽的桃花


    因著不用受罰,又解決了屈鶴的事,孟萋萋心情極好。出了判官殿便直奔黃泉酒樓吃了一頓霸王餐,在鍾馗含淚撓門的怨恨目光下,她胳肢窩夾著生死簿大搖大擺的出了酒樓。孟萋萋本想迴去繼續苦讀地獄法典,誰知剛走至角落,就被人捂住嘴巴拖到一旁。


    孟萋萋下意識伸拳打去,對方立刻往後跳了一步:“別打別打,打壞了你自己要後悔!”


    孟萋萋聽著這熟悉的聲音,瞪眼望去。判官正用著她的身子鬼鬼祟祟的四處張望,頭發雜亂裙子反穿。孟萋萋怒從心起:“崔同僚,即使這不是你自己的身體,也請你好好愛惜!你知不知道我的臉就是地府的一張金字招牌,你現在搞得這麽邋遢別人會覺得我們地府風氣太差的!”


    判官不甘示弱道:“那你今的穿著又怎麽!?男兒身著粉裳,不倫不類!等著我們換迴來了,我不知得需要多少時日才能在眾人心中重新拾起‘成熟穩重’的形象。”


    孟萋萋低頭看著自個兒的一身騷粉不以為意。


    粉色怎麽了,不挺好看的嘛!?


    “罷了,我今日找你是要正事的。”判官苦口婆心道:“聽你今日在大殿上判了一個殺過人的鬼無罪。你知不知道你這麽做,得惹出多少事來?陛下不攔著你,你便當真隨著情緒來啦?”


    “有什麽不對嗎?屈鶴弑父是沒錯,可是他事出有因,而且情有可原!他的父親本就是罪大惡極之人,死了也不為過,我認為屈鶴隻是從他的角度上做了一件對的事,判他無罪也是可以的。”


    “哎呀我的姑奶奶,”判官整張臉都擠在了一起:“一個人即便再十惡不赦,死後來到閻王殿我們自然不會放過他。生身父母對自己有恩,屈鶴這般做法已是違反理人倫。且不這些,隻地府冤魂無數,如屈鶴這般的鬼魂更是不計其數!你今日心軟放過一個,開了先例。那往後別人再來求你,你放還是不放?長此以往,地府還有何秩序可言?”


    他這番話的十分在理,孟萋萋一下無話可,隻得陷入沉默。


    她眉頭緊皺,深深思索。


    判官見狀搖頭:“這道理當初還是陛下教予我的,我是不知陛下為何今日縱容你任性,你自個兒好好想想。藥效還得兩,可別再出錯了,否則迴頭還是我收拾爛攤子。”


    孟萋萋認可的點了點頭,摸著下巴疑惑道:“那陛下今日為何這麽反常,竟不阻止呢……”


    判官心虛的扭過身子:“我怎麽會知道?得問你自己!不了我得迴去看著你的那群跟班們了,一不留神就惹事的本領真是跟你一個路子出來的。”


    孟萋萋頗為鄙夷的白了他一眼,隨後她注意到判官的走姿大吼道:“你給我步子邁點!這般走路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個男人!”


    孟萋萋自鼻尖發出一聲重重的哼,轉身的瞬間卻慫了。


    怎麽黑無常總是這樣神出鬼沒的!?拍鬼片呐!?暗搓搓的往人背後一站也不知聽了多久了,還能不能有秘密可言了!?


    “黑大哥,”孟萋萋搓手笑著:“你找我又有什麽事啊?”


    黑無常的眼神從遠走的判官身上收迴,冷冷丟下一句:“陛下找你。”


    罷遂消失不見,孟萋萋心都揪緊了。


    他沒聽到什麽?就算聽到了,應該也不會告訴盛嘉彥?畢竟黑無常看起來是個嘴巴十分嚴實的人,平時也沒聽過他與誰講八卦,倒是白無常……嗯……下次要多注意點了。


    孟萋萋一路溜迴廖陽殿,盛嘉彥早已在殿門口等她了。


    “陛下,急著找我何事呀?”


    今日盛嘉彥穿了一襲雪青色衣袍,斯文俊美的皮囊下藏著一顆腹黑又禽獸的心。這樣的反差讓孟萋萋的心鼓似的敲了起來,許是因為她笑的太過諂媚,而遭到盛嘉彥投來的一記冷眼。


    “隨我去枉死城內轉轉,看看他們為七月半準備的如何了。”


    罷,盛嘉彥便座駕也不召,緩步往枉死城裏走去。孟萋萋愣了一下,連忙追上:“陛下我跟你,枉死城我可熟悉了,從東街頭開始……”


    地府舉辦的鬼節算的上是很隆重的規格了,鬼魂們都在做準備迴家去看看親朋好友,販們推著車兜售民間的玩意,四處都點著橘黃色的鬼火,映襯著平日陰沉沉的地府也顯得溫馨幾分。


    陰曹領物處外已經排了長隊,在這裏鬼魂們可以領到親人們燒來的紙錢與衣物。


    一隻年紀稍大點的鬼拿著信從裏頭擠了出來,掃看兩眼後激動地幾欲蹦起:“我那老婆子是我兒媳婦生了個大胖子!我這次迴去要好好看看他。晚了就看不著咯,我也要去投胎啦。”


    周圍的鬼魂聽了紛紛恭喜,恰好孟萋萋與盛嘉彥等人路過此處,那陰曹領物處的鬼探出腦袋看了一眼,喊了聲:“白大人,這裏有給孟姐姐的東西,勞煩您帶過去。”


    鬼是沒見過盛嘉彥的,但白無常經常在枉死城與幽都來往,與上下鬼差都混得很相熟。故而鬼看見,先喊了白無常的名字。


    孟萋萋將脖子伸的老長,隨後感到背後一寒,迴首看見盛嘉彥冷冷的神色,她連忙瑟縮了一下脖子,但仍舊好奇的偷偷張望。


    還會有人給自己燒東西?會是誰呢?


    白無常望向盛嘉彥,得到後者的首肯,他才進去將孟萋萋的東西拿了出來。


    “陛下,”白無常攤開掌心:“是一支桃花。”


    細長的枝幹上綴了三朵嫩粉色的桃花,淡淡的香氣襲來,這等鮮活的氣息就好像是剛剛折下來般。


    孟萋萋瞳孔一縮,心中猛地痛了一下。


    竟是玄冽……


    迴到地府後孟萋萋忙著自己的事,幾乎把聶玄冽給忘了。也不知道自己死後他如何了,想起生前與他約定去看桃林,最後沒有去成。他如今將桃枝燒來,這份情誼也著實難得。


    孟萋萋伸手拿過白無常手中的桃枝,幹笑道:“不然就讓下官一會帶去給孟婆,白大人要為陛下四處奔波,還是不要麻煩了。”


    哪知孟萋萋剛準備放入袖中,橫過來一隻修長的手直接將桃枝搶了過去。


    盛嘉彥轉手讓黑無常收起來,清冷的目光看向孟萋萋:“不必,等會本王親自送去。”


    他不知是心情不好還是怎麽,後來一路上任憑孟萋萋怎樣嘰喳,盛嘉彥都一聲不吭。


    幾人坐定黃泉酒樓二層雅間,孟萋萋看著對麵麵色冷的像是結冰一樣的盛嘉彥,又看了看他旁邊學著自家主子更冷的黑無常,再看向自個兒身邊品茶品的美滋滋的白無常,她暗暗歎口氣。


    她忽然有點想春風與鼎臣了,也不知他們在人間過的好不好……


    對了!現在生死簿在她手中,她想看誰的壽命已經輕而易舉了。


    孟萋萋趁著其餘三人不備,悄悄地翻開生死簿。


    逐一逐條的看去,還沒看到鼎臣與春風的,卻看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林景行,涼州人士,斃於晉朝顯宗五十二年秋末。


    孟萋萋瞳孔猛縮,晉顯宗是盛嘉彥在凡間時的父皇,五十二年的秋末,正是孟萋萋在竹樓被魏子熙毀了雙眼的時候。


    她立刻去翻林高山與林夫人的生卒年月,果不其然都與林景行是同一亡故。


    孟萋萋捏著生死簿的指尖微微發顫,她明明記得盛嘉彥告訴她林氏一家痊愈後啟程去往越國了。原來不是他們痊愈了,而是當時就已經被魏子熙打死了……


    盛嘉彥瞞著她情有可原,可孟萋萋心中一時難以接受,唿吸也不順暢起來,她極力壓製著情緒。身旁的白無常察覺到她的不對:“判官怎麽了?”


    “沒事……”孟萋萋抬眼看向盛嘉彥,鬼使神差問道:“陛下之前去了凡間一趟,覺得怎麽樣?那的人都好不好,我聽凡間的人們雖爾虞我詐頗多,但有情有義者也不少。還從未聽陛下提過在凡間的事情,下官著實有些好奇。”


    “嗯,”盛嘉彥應了聲,敷衍道:“還好。”


    “凡人壽命與我們相比,的確太短。陛下與人分離的時候,就沒有一點難過嗎?”


    盛嘉彥終於抬眼與孟萋萋的雙目對上,他一字一句迴答:“不曾難過。”


    不曾難過……不曾……那自己苦苦等了他四十年又算什麽呢?失去盛嘉彥之後終日夜不能寐食不下咽,又算什麽?


    他是高高在上的閻王,是靈力通的陛下。他看過生死,也習慣生死。他賦予鬼魂新的生命,在他的眼裏凡人的死不過是另一種生。哪怕曾與他人共患難,盛嘉彥的心也不會為此觸動一分。


    孟萋萋實在沒有理由去責怪他的薄情,隻莫名的為盛嘉彥語氣中帶著淡淡的冷硬而傷心。


    她是不知怎麽鬧別扭的,隻悶著頭不話,盛嘉彥暗中打量,將孟萋萋的一切情緒收入眼底。


    最終孟萋萋站起身,以身子不適為由想要先行離開。


    她轉身欲走的時候,身後傳來盛嘉彥冷冷一句:“站住。”


    孟萋萋側首,看見盛嘉彥將聶玄冽燒來的桃枝擱在了桌上。


    “帶去給阿孟。”他道。


    孟萋萋一怔,隨即將桃枝劈手拿起,扭頭就走。


    黑白無常對視一眼,皆默默不語。


    閻王在鬧脾氣,孟婆也在鬧脾氣,勸誰都不對,還是不勸了。


    第152章 萋萋的絕食


    孟萋萋從黃泉酒樓離開後,直奔自己的孟婆莊。她一路衝進屋內,眾人本聚在一起嗑瓜子閑聊,被孟萋萋猛地衝進來的身形嚇了一跳。


    她撲進自己的床裏嗷嗷大哭,一邊哭一邊罵:“他根本不喜歡我,壓根不!我還這麽傻的做什麽,我現在就要投胎去第二世,我也不過什麽七月半了,我現在就要走!”


    眾人將孟萋萋從床上拉起,孟薑想要替她擦去眼淚,發現孟萋萋壓根是幹嚎。


    土地公公勸道:“有什麽事咱好好,別哭呀!今早不好好好地嗎?倆人一起斷案,別提多愜意了。”


    “是啊是啊,”血河將軍擠進跟前:“而且孟姐姐你就算投胎,以後也會遇見陛下,有什麽用?錯又錯不開,頂多比陛下早幾年出生罷了。”


    “那就比他早幾年!正好到時我先死,也叫他知道我的滋味!”孟萋萋著氣話,嚎的更大聲。


    判官在一旁聽了忍不住了:“哎哎哎,你點聲,這可是我的身體,讓別人聽到了以為我怎麽的了。”


    孟萋萋怨恨的看他一眼,判官擺擺手:“得,你哭著,我出去溜達溜達。”


    善惡童子將腦袋擱在孟萋萋的腿上,水靈的眼睛眨了眨:“孟姐姐何必生氣呢!現在拿著判官的身體,剛好近水樓台先得月呀!陛下想的什麽,姐姐旁側敲擊就能問出來。”


    “問什麽?”孟萋萋嘟著一張臉:“他的態度那麽冷淡,我還能問什麽呢?”


    城隍公坐到孟萋萋身旁,苦口婆心道:“孟姐姐這你就不如我懂了,依我看,要是最想知道男人在不在意你很簡單嘛!隻要你故意絕食幾,陛下要是真的喜歡你,肯定就會管了。普通男人尚且如此,更何況陛下那麽……”變態倆字到了嘴邊,他又改口道:“那麽特殊的一個人。”


    “絕食?”孟萋萋皺著眉想了想:“可是我們本來就不用吃東西,即使是餓了,也餓不死,通常打坐就好了。”


    城隍公恨鐵不成鋼的嘖了一聲:“你不懂,這個時候就要裝柔弱。甭管你到底是不是真的絕食,讓陛下看見心疼才是真的。而且就算這招不行,咱們還可以……”


    “還可以怎樣?!”


    “還可以用別的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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