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不是去見情郎……我是想著明要逃跑,又瞞著他,心裏挺過意不去的……”孟萋萋越越聲,直到低頭看見身上的衣服也皺皺巴巴的,連忙又跑去換了一身緋色的羅裙。


    這條裙子是當初盛嘉彥尋人為她做的,顏色似煙霞,因為質地特殊,遠遠瞧著仿佛將晚霞穿在了身上。色彩明麗,孟萋萋襯得上這樣的顏色。


    到了晚間孟萋萋跟著前來接引的福全一路向約好的地點行去。


    因著過年的氣氛,周圍的枯枝上都掛了紅色的燈籠,有的掛上了琉璃彩飾,配著昨突降的一陣風雪,倒另有一番滋味。


    孟萋萋跟在福全身後走了許久,終究忍不住開口道:“福全公公……”


    福全老成的笑了笑:“孟姑娘有什麽想問的便問罷,公公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任何一個即將見到皇帝的女子的心情都會是激動地,想要打聽打聽皇帝的消息也會合乎情理的,福全對此了如指掌。


    “不是的,福全公公……”孟萋萋快步越過他走在前頭:“蓬萊湖的路我認得,你走得太慢了我怕陛下等急了。積雪路滑公公慢點走,我先行一步啦!”


    罷,她提著裙快步離開。


    福全站在她背後一陣哎哎的喊,眨眼間孟萋萋跑了個沒影。


    孟萋萋一路跑至蓬萊湖畔,猛地刹住步子。她眯著眼睛望去,模模糊糊的瞧見湖麵上的橋上站著一個人影。


    她捋了捋裙擺,按緊了發間的珍珠。抬步踏上橋。


    蓬萊湖是宮中最大的一個湖泊,一條白玉橋橫亙在湖麵上,連接岸邊和湖中心的一座亭子。昨夜剛下過大雪,橋上積雪已被掃盡,湖麵上浮著層層碎冰。不知是哪個宮女調皮,在湖麵上放了幾盞花燈,連今夜的月亮也格外柔和似的。


    盛嘉彥穿著平常的裝束,是他酷愛的玄色。頭發束在紫金冠中,他冷峻的眉眼那麽熟悉,孟萋萋一步步上去站在他身旁。


    盛嘉彥扭頭看她,孟萋萋心中砰砰打鼓。


    他輕輕抬手撫上她的發間,她靦腆的微微垂首。


    隨後……


    盛嘉彥從孟萋萋發間摘下來一片桔子皮:“你把吃的藏在頭發裏?”


    孟萋萋瞪大眼睛看清楚這的確是一塊桔子皮,當下劈手奪過狠狠捏在手裏,低罵了一句:“這個素和……”


    盛嘉彥忽而一笑:“梅花好看嗎?”


    他這句話似是問到了孟萋萋心中最柔軟的地府,她點點頭應了一聲好看,之後鼓起勇氣故作調侃:“陛下何時來鳳儀宮看看梅花雪景?”


    盛嘉彥的笑意一點點淡了下去:“以後。”


    “以後?”孟萋萋看不清楚他的神情:“以後真的還有機會嗎?”


    過了明晚,她何時再迴來已是未知數了。與盛嘉彥相伴十幾載,一朝分別,舍得是假的。想到這裏她鼻頭微微泛酸,怕盛嘉彥發現異樣將頭扭到了一邊去,悶著聲問:“陛下怎麽今日將我喊了出來,明就是除夕了,今不用接見外臣了?”


    “萋萋,”他的聲音有些輕柔,喚孟萋萋名諱的時候最為動聽:“我們可能要有很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麵了。”


    孟萋萋聽了一愣,隨即唇邊漾開苦笑。


    也許的確如素和所,現下自己離開晉國是最好的決定。就算在皇宮裏,也不能幫到盛嘉彥什麽。反而要他時時的關照自己引朝臣不滿,所以他的意思是,還可能關自己更久一點……


    既然這樣,盛嘉彥的擔心完全是多餘的。不過他的也很對,是要有很長時間見不到了,因為自己明日便要前往楚國,以後再聽到盛嘉彥的消息,恐怕便是要從傳言裏得知了。


    他會有他的宏圖霸業,他的佳人如玉,他的盛世太平。


    孟萋萋低下頭,沒有話。


    她的眼睛酸疼,似是想要落淚,卻偏生落不下來。


    孟萋萋抬手揉了揉眼睛,依舊脹痛的厲害。


    倆人都沒有話,良久,孟萋萋開口道:“上次我中了蜀中的毒,我以為我快死了。當時躺在你身上,我有句話想……”


    “什麽話?”


    “如果我死了,下一輩子還做你的屬下。當時隻有這一個念頭,隻覺得如果死掉了,下輩子還想做瑰園的人。因為你對我真好,好到當時我覺得哪怕死在你懷裏也值得,更不負當初你在孟府百堆屍體中將我拉了出來的恩情。”


    盛嘉彥的眉梢笑意漸冷:“是做瑰園的人還是我的人?”


    “有何不同?”


    “區別極大,”盛嘉彥唇角微勾,沉吟道:“瑰園的人出生入死,我的人……會背《道德經》即可。”


    孟萋萋臉頰突地一紅,知道盛嘉彥故意戲謔自己,便嘴硬道:“那還是做瑰園的人出生入死罷,背書來取悅陛下,我本來就笨,做不來。春風聰明,他也樂得背書。”


    遠遠地樹後麵的莫春風伸著耳朵聽到這麽一句,險些就竄出去表明心意,被向鼎臣一個胳膊壓在樹上動彈不得。


    水中倒映出二人身影,盛嘉彥的眉眼愈顯俊美。


    “如你能投胎來世,還是要祈盼能過安穩日子的好,跟著我便是要奔波流離,或者似今日這般,自由全無,半點不由你。”


    他這話的極冷,像是一團白雪覆上孟萋萋的心。她抿著唇:“可如是為你,即便不能灑脫自如自由自在,有什麽關係。”


    她這話再往下下去,便是將自己的心意在盛嘉彥麵前剖的明明白白了。


    可盛嘉彥卻不願給她這個機會:“人生來就要為自己,我是如此,你也應當如是。”


    孟萋萋再傻,話中的意思也足夠明確。她的指尖冰涼,在袖中互相摩挲著。隻聽得她聲音顫顫地問:“我最後想問個問題,當年溫州城離京城很遠,你又年幼,為何能出現在那裏救了我?”


    “因為當年,關於你眼睛的傳聞在京城裏人人皆知。哪怕那日不是我出現,也會是平王、太子,亦或是襄王。”


    孟萋萋一怔,後麵的話便再也問不出口。有幾朵梅花從她袖中滑落掉在地上,那幾朵梅開的正當好,是孟萋萋出門前折來想要帶給盛嘉彥瞧瞧的。眼下掉在了地上,興許明日便會被來往的宮人踩踏成一抹香泥。


    “夜深了,”良久,聽得孟萋萋輕輕一聲:“我要迴鳳儀宮歇息了,陛下也請早些安歇。”


    她轉身下台階,走到底下的時候頓住步子,側首綻了一個明麗的笑——


    “阿彥,新年歡喜。


    第144章 一世的尾聲


    鳳儀宮中的八位侍女在除夕當日的清晨向孟萋萋告退,聲稱內務府人手不夠要去幫忙。孟萋萋想也未想便允了,一來是因為這群侍女隸屬於盛嘉彥,自己著實沒什麽身份去管她們來去。二來她們走了以後自己跟素和才能更容易的出宮,這樣也好。


    望著侍女魚貫而出遠去的身影,孟萋萋心中感慨萬千。身後卻忽然傳來一絲異動。


    她迴首看去,素和撐著牆壁一步步走出來,麵上有豆大的汗珠滴下。


    “萋萋,我肚子痛……”


    孟萋萋是怎麽也沒想到素和會在這個時候要生了,她也沒有想到這種關鍵時刻聶臨竟然不知去了哪裏!而且素和自己其實從昨晚後半夜便開始疼了,她居然忍到現在才,孟萋萋不知道誇她堅忍還是心大。


    在素和越來越痛直到忍不住哼出聲的情況下,孟萋萋終於決定自己出去找個太醫來。


    她往重重落鎖的鳳儀宮門前一站,微微凝神。宮門外的鎖便悉數落地,濺起雪塵。


    孟萋萋緩緩推開朱漆門,探頭往外麵四下張望了一番,確認沒有巡邏的侍衛才從門內跳了出去,轉身將門闔上,一路向建章宮跑而去。


    這一路上都甚少見到宮人侍衛,孟萋萋心中奇怪。


    鳳儀宮無人把守便算了,她可以當做是盛嘉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縱容她偶爾出去。可是除夕這樣喜氣洋洋的日子,按理不應當是守衛森嚴,謹防有刺客渾水摸魚混入宮中嗎?


    她剛跑到建章宮附近,便有個端著湯藥的太監慌慌張張的從拐角衝了出來,險些與孟萋萋撞上。那太監甚至都來不及道歉,腳步停也不停的端著裝了湯藥的瓦罐往前跑去。


    孟萋萋正疑惑著,隱約聽見腳步聲靠近,她連忙躲去一旁。


    隻見四個道士從建章宮裏頭出來,他們側耳交談著,有些字眼便隨著風飄入孟萋萋耳裏。


    “……不出三日…新帝……平王……”


    他們的極聲,孟萋萋又離得遠,隻能隱約的捕捉到這些字眼。可她無論怎麽想也無法將這些字串在一起。


    建章宮內,盛嘉彥穿著明黃的裏衣靠在椅背上,麵色青白卻不減眉眼半分俊朗。


    他似是有些疲憊,懶懶的沒有開口,看著宮人將銅盆裏的灰燼收拾幹淨。


    向鼎臣遞過來一杯熱薑茶,盛嘉彥抬手接過,順勢問道:“平王入京城了?”


    向鼎臣應了一聲,莫春風在一旁冷笑:“除夕也不想好好過,鬧的人不得安寧,兩軍對壘他平王將便宜占了個幹淨。”


    盛嘉彥將喝完的茶盞放下,淡淡道:“隨他去,他這個時候迴京正正好。”


    向鼎臣還欲些什麽,耳邊卻忽得傳來秦坤一聲嗬斥。


    “什麽人在那!”


    秦坤話音一落,便從袖中飛出兩枚泛著冷光的菱鏢直直射向躲在窗下的那人。


    孟萋萋本是躲在窗下偷聽,哪想到被秦坤發現。她下意識縮首躲過,還不忘暗歎如今自己的一無是處。如果換做以往眼睛還能看清楚的時候,哪怕讓她空手接住飛鏢都是可以的。


    原本以為那兩枚菱形飛鏢會擦著她頭頂飛馳而過,孟萋萋等了許久都未聽到聲響。


    她緩緩將頭抬起,對上盛嘉彥一雙深邃眼瞳。


    “你怎麽會在這裏?”他微垂著眼,看的孟萋萋一陣心虛。


    明明昨夜才那樣故作淡然的跟他告別,現下又出現在建章宮聽牆角,孟萋萋確是有些不好意思。


    她站起身咕噥著:“我是有事來找你……”


    語畢,目光落在他左手上。他左手握著一個拳,濃稠暗紅的血正一點點的滴在他腳下的地毯上。他手中握著的,正是秦坤方才射向孟萋萋的兩枚冷鏢。


    “請陛下降罪。”秦坤此時已然跪在他身側,莫春風與向鼎臣迴過神來,一個去叫太醫,另一個將孟萋萋拉進了建章宮裏。


    “你的手沒事,”孟萋萋想要伸手去查看他傷勢,盛嘉彥卻將手收了收,孟萋萋的手停在半空,便垂了下去,她低著頭道:“我真的是有事找你。”


    她還未完,福全從外間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腦袋上的帽子都沒戴穩,他慌張道:“陛下,平王闖宮了!”


    “平王闖宮?”孟萋萋想起方才她聽到的莫春風所的兩軍對壘,問向盛嘉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來不及了……”盛嘉彥一聲低喃,他猛地將孟萋萋拉入懷中,還不等孟萋萋反應,盛嘉彥在她耳畔低低道——


    “阿孟,我會等你的。”


    之後孟萋萋後脖頸一痛,登時昏了過去。


    盛嘉彥將她丟給向鼎臣,平王的人馬此時已經衝到了宮門前。


    莫春風為盛嘉彥披上玄色大氅,盛嘉彥迎著風立在建章宮門口,與白玉階下的平王道:“今時今日的場景似曾相識,襄王也曾站在你那個地方逼宮謀反。”


    平王銀色的盔甲穿在身上,頭上的簪紅纓子愈顯他的意氣風發。他提著長槍騎著高頭大馬,仰首迴道:“若不是四哥有心放我一命,我怎麽能從銅雲關一路暢通無阻的迴來。想必四哥是想好了,要將帝位拱手讓人,如此這般,我怎能如襄王等人一般是謀反?”


    盛嘉彥冷然的看了他一眼,側首向莫春風及向鼎臣道:“帶著她走,聶臨會與你們一道迴楚國。”


    莫春風捏緊手裏的長鞭,他死死咬著下唇。向鼎臣一步不動的守在盛嘉彥身邊,倆人第一次想要違背盛嘉彥的命令。


    “朕讓你們帶著萋萋先走,聽懂沒有。”盛嘉彥最後冷冷一聲,終於將莫春風逼出幾滴淚來。


    “一……二……”莫春風倒退一步。


    “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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