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當初他在邊關鎮守時,也常常碰到跑到城中的災民,那場麵可以說分外混亂,鎮子上的商鋪隻怕都不敢開門。


    可如今瞧著風平浪靜的,倒不像是有什麽災難發生似的。


    葉平戎不由得問著豐盛齋的夥計道:“最近都沒有人到鎮子裏來嗎?”


    上午葉平戎來買點心的時候,就是這個夥計招唿的,現下夥計一邊葉平戎包點心一邊道:“想來客官是想問這次的水災吧,客官大概是外地人,並不知情,這次水災來了之後,除了朝廷給了錢糧,那邊的祁家也是使了大力,又出糧食又出郎中的,那些災民這才沒有往鎮子裏麵跑,客官若是再往前走走,肯定能看到路邊給祁家運貨品的車架了。”


    葉平戎一愣,忙問道:“可是東邊的那個祁家?”


    夥計笑道:“可不就是那個祁家?城裏的富戶不少,可也就祁家有這個慈悲心腸了。”而後夥計將包好的點心遞給了葉平戎,“來,客官您拿好。”


    葉平戎接過來,紙包的點心還熱著,但是葉平戎卻覺得心口的地方更熱了些。


    站在那裏想了半晌,葉平戎卻沒有迴祁家,而是去了趟祁家藥鋪,讓小夥計將點心送去祁家,而後他就快馬加鞭的迴了京城。


    第一件事便是遞牌子進宮,一點不漏的將這件事情告訴了楚承允。


    而楚承允對此事竟是毫不知情。


    撂了筆,楚承允微微皺眉,伸手從旁邊那一摞奏折裏找出了一份奏折,打開來,裏麵是一份邀功的奏章。


    說的是縣丞辦事得力,知縣指導有方,卻分毫沒有提過祁家在此事中出的力氣。


    不僅沒提,還把祁家送出去的東西都張冠李戴的扣在了自己頭上,為他們的族人要好處。


    楚承允自然不會懷疑葉平戎的用心,縱然葉平戎與祁家有親,但是葉平戎是楚承允身邊的純臣,素來坦誠,況且這種賑災之事隻要稍微打聽就能知道內情,葉平戎總不會撒這個謊。


    隻是,若沒有葉平戎說這麽一句,隻怕楚承允絕對不會去找人專門查其中的細節。


    這到底隻是貪功冒領,還是看他是新帝繼位根基不穩而欺瞞……


    楚承允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


    不過很快,他便對著葉平戎道:“行了,平戎先起來吧。”而後,楚承允對著葉平戎道,“自古以來,獎罰自有分明。祁二郎一不貪財,二不求賞,著實難得。”


    葉平戎看了楚承允一眼,心想著,這說的獎罰分明,可光說自家妹夫的獎,卻不說罰誰,這是怎麽迴事?


    這會兒,楚承允已經笑著讓宮人拿了紙筆來,揮毫寫了幾個字,而後又叫了戶部和吏部的人來,至於說了什麽,葉平戎就不知道了。


    至於革職罷黜一個小縣丞和小知縣的事情,在京城裏根本連新聞都算不上。


    但皇帝命人做了匾額護送出京的事情,卻悄然在官員當中傳開了。


    第118章


    京城看起來大, 但是關係盤根錯節,有點什麽事情都是瞞不住的。


    更何況楚承允也沒有讓人刻意隱瞞, 光明正大的寫了字讓人去做匾額,這消息自然是長了翅膀般飛出去。


    但是這匾到底是做給誰的,而上麵又寫了什麽字,卻沒有人去探聽。


    並非探聽不到, 而是因為京城裏頭的人精心知肚明, 新皇巴不得他們去掃聽消息,故意扔了個直鉤釣魚, 真的去咬,被新皇安個窺探上意的罪名, 當真是沒處說理。


    至於楚承允是不是真的這麽想, 沒人知道,但是誰也不願意冒險。


    隻不過葉平戎閉著眼睛都能知道楚承允想做什麽。


    可是這些他對誰都沒說,隻是在和華寧去騎馬時才透露一二。


    “你是說,皇兄是想要嘉獎祁家?”華寧略略放下了手上的弓箭,有些驚訝的看著葉平戎。


    葉平戎點了點頭, 並沒說話,而是先彎弓搭箭, 一箭射出中了靶心,這才迴道:“最近著實是沒什麽可以慶祝的事情, 能讓皇上動心思嘉獎的, 也就是妹夫一家, 而且他們做的事情也值得一塊金匾傍身。”


    傾全家之力, 救百姓於水火,這已經不僅僅是義舉了,而是仁善。


    自己口說無憑,但是隻要楚承允派人去稍微查訪一下就能一清二楚。


    貶斥縣丞和知縣,便是楚承允已經派人去查過了。


    那麽這個匾額,就隻能是為了嘉獎祁家的。


    相比較於葉平戎這個武將,華寧對於楚承允還是更了解一些的,她略想了想,便道:“這個匾額一下,想來咱妹夫才是真的轉運了。”


    葉平戎一愣:“什麽意思?”


    華寧長公主笑眯眯的看著葉平戎,指了指不遠處的林子:“那你說點好聽的,或者去林子裏給我獵點東西來,給我午膳加個餐,我才會說。”


    其實哪怕葉平戎什麽都不做,華寧也會告訴他,這不過是兩個人之間的小情趣罷了,若是葉平戎真的湊過來說幾句好話,華寧定然什麽都告訴他。


    誰知道,葉平戎調轉馬頭,一夾馬腹,額頭上站著一撮白毛的駿馬飛馳而出,很快就鑽進林子裏見不到人了。


    一旁的隨從忙跟上去,華寧則是留在了原地,瞪了瞪眼睛,不過很快臉上就露出了些許無奈。


    算了算了,自己提的要求,人家照著做,這不是很聽話嗎?


    不過下次就不給他二選一的機會,這個直率到一眼看到底的家夥,就該給個明確指令,他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等葉平戎帶著野兔、山雞迴來時,華寧臉上已經沒有半點不悅,還笑著對葉平戎道:“大郎真是厲害,這才半個時辰不到,”而後對著跟來的宮人道,“去,把這雞燉了,兔子烤了。”


    葉平戎則是立刻道:“那個白的留下來,我專門抓的活的。”


    華寧微微一愣:“抓活的做什麽?”


    葉大郎輕咳一聲,低聲道:“白的好看,你養著也是好的。”


    周圍的人都格外知情知趣的低下了頭,華寧則是看了眼那白兔子,臉上露出了一抹笑。


    她素來嬌慣,倒是養過動物,隻是她養過老虎也養過雄鷹,卻沒養過兔子。


    若是旁人送她的,她定是不要,但是葉平戎給她的,她自然喜歡。


    華寧立刻探了探身子,將白兔提起來抱在懷裏,小心翼翼的揉了揉,她被這個軟乎乎的小東西弄得心也軟乎乎的,擼了幾下毛,覺得白兔確實好看,當個暖手的也不錯。


    等華寧下了馬後還抱著這個小白兔子,同葉平戎一起去涼亭裏坐下歇腳。


    葉平戎則是看著華寧道:“公主,剛剛說的話能告訴我了嗎?”


    華寧一聽,就知道剛才這個人又是獵山雞又是抓兔子的,隻怕都是為了討好自己,不過華寧覺得挺好的,人家既然討好了就要接受,總是計較真心還是刻意的未免矯情。


    她又摸了摸小兔子,而後便緩緩道:“我雖然不知道皇兄和祁家到底有多深的關聯,但是既然皇兄與他們交好,那祁二郎已經一腳踏進了皇商的門檻兒。如今皇兄這匾額一下,便是走了明路,祁家以後的路自然好走很多。”


    葉平戎想了想,道:“那妹夫若是想要在京城裏做生意,是否更容易了些?”


    華寧笑道:“不一定,畢竟這京城裏麵的鋪子背後站著的多是朝中大員,隻是一個匾額還不足以讓他橫著走,但是立足是夠的,而且不還有你呢麽?你努努力,總是能給他們撐腰的。”


    葉平戎嚴肅的點點頭,而後就在心裏盤算是不是要多領些差事。


    卻不知,若是他開口,華寧的舅父就是驃騎大將軍,而且武官升遷並沒有文官那麽繁瑣,隻要郭將軍點點頭,他就上去了。


    但是華寧卻不會提醒他這些,隻管托著下巴盯著葉平戎笑。


    她喜歡葉平戎,便是喜歡這股直率,自然不想把他的耿直磨沒了,更何況如今的葉平戎可不是郭家的人,而是皇帝的近臣,升遷之事交給皇兄就是了,她插手了反倒影響葉平戎的前程。


    而葉平戎關心的還是葉嬌:“要不要把這件事情告訴嬌娘,讓他們也有個準備?”


    華寧則是搖搖頭:“還是不說的好,妹妹雙身子,給她少點事情,再說這個匾額是走明路送過去的,要經過的衙門可是不少,隻怕一時半會兒也送不到,你就當不知,不用打擾他們了。”


    葉平戎覺得華寧說得有理,便點點頭,臉上也輕鬆不少。


    不過華寧長公主不準備就這麽放過他,悄無聲息的伸出手,輕輕地抓住了葉平戎的指尖。


    這讓葉平戎嚇了一跳,他沒有收迴手,隻是看向了華寧:“公主,男女授受不親。”


    華寧眯了眯眼睛:“那之前說什麽分別之前親一下的,是你吧?”


    葉平戎輕咳一聲:“那個,我又問過了,婚後才可以。”


    “我們不是明年就成親了?現在,你當我是什麽?”


    “成親前,公主都是平戎的主子。”


    這話說得有理有據,卻不太討喜。


    華寧反倒笑起來,不僅不放開,反倒攥的更緊了些:“那將軍既然當我是主子,我現在讓你牽著我的手送我迴府,你願意嗎?”


    葉平戎抿了下嘴唇,看了看華寧,突然反手攥緊了她的手,起身道:“是,卑職這就護送公主。”


    華寧先是一愣,而後笑著站起身來,幾步走到了葉平戎身邊。


    而在心裏,華寧有些感謝祁二郎編了個謊話糊弄這個傻小子,等迴頭嬌娘生了孩兒,她定然是要備份厚禮的。


    此刻在祁家,放糧的事情陸續完成,佃戶們也都漸漸的迴了莊子上,聽說有幾家還給祁家供奉了生祠。


    哪怕祁家一直沒有招搖,可是人人心裏都有本賬。


    尋常時候那些喜歡說風涼話的人這會兒也不會酸祁家,畢竟人家拿出來的都是實打實的糧食,給出來的都是實打實的銀錢,哪怕是為了名利,能做到這一步的都少,更何況人家半點都沒有爭過名聲,越發顯得難得。


    如今柳氏去燒香的時候,常常會碰到來給自己拜一拜的,一迴兩迴還行,可是次數一多,柳氏也有點不樂意去廟裏了,不然這一路走一路拜,她又不是菩薩,著實是有些受不住。


    有了空閑時候,柳氏就把兩個兒媳婦叫來說說話聊聊天,再不然就去園子裏看看花看看鳥,日子倒是清閑。


    這天一起看園子時,日頭比起往常大了些,柳氏沒走多遠就去了廊子裏坐著休息,對著劉婆子道:“找個軟墊來,嬌娘雙身子,自是要小心些。”


    葉嬌接過來墊上,坐下後道:“娘,之前李郎中來瞧過了,說穩了,不用那麽謹慎,還要多多走動才好。”


    柳氏也是生養過三個孩子的,自然知道懷孩子是不能總是關在屋裏,每天多走走才能順利,隻是之前李郎中說葉嬌需要謹慎,柳氏又因為祁昀先天不足而格外揪心,生怕葉嬌重蹈覆轍,便對她多看顧了些。


    如今聽著葉嬌已經無事,柳氏點點頭,聲音溫和:“這就好,這陣子二郎忙,你若是想出來走走就叫上我和你大嫂嫂,或者是帶上旭寶,多仔細些也就是了。”


    葉嬌應了一聲,格外乖巧,手則是悄悄的拿走了桌上的一塊糯米糕。


    柳氏知道她愛吃,便沒再打擾她吃喝,轉而看向了方氏,問道:“大郎這幾日迴來過嗎?”


    方氏生的豐腴,太陽一照就愛發汗,這會兒正拿著帕子擦著額頭,聽了柳氏的話,方氏迴道:“迴來過兩次,不過很快就又走了,莊子上麵的事情還要他操持,這些日子怕都是要住在莊子上頭的。”


    柳氏點了點頭,轉了轉佛珠,笑著道:“他若是有什麽事情瞞著你,你告訴娘,娘幫你數落他。”


    說這話的時候,語氣雖然聽著像是玩笑,但柳氏卻是格外真心。


    之前祁昭開倉放糧的事情,事先是告訴過柳氏的,但柳氏不知道他有沒有和方氏商量,退一步想,無論商沒商量,柳氏覺得大兒媳婦心裏定然是不好過的。


    這是好事,能聚人心,還能積功德,大郎做的沒錯。


    不過也要顧及著夫妻情分才是。


    柳氏便想著,若是他們真的因為這事兒有什麽嫌隙,那就把事情說到自己這裏來,也總好過影響小兩口的關係。


    不過方氏比柳氏坦蕩得多,直接道:“娘說的是之前放糧的事情吧?那事兒我知道,他告訴我,我也同意的。”


    此話一出,柳氏就驚訝的看著方氏,似乎沒想到自家大兒媳婦能這麽說,不由得問道:“不心疼?”


    方氏深吸了一口氣,才咬著牙迴道:“心疼,疼得厲害,尤其是放糧那天,我心疼還頭疼,帶著肚子都疼,一晚上沒睡著覺……可是再疼也不能駁了大郎,他說的有道理,長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艱。父母分離無可戀,幸望豪民,救取壯家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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