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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隔十餘載,黑煞和鐵匠夫人母子相認,一個不再是龍玄太子,一個也不再是鄂妃。但是他們從未感到如此的輕鬆與幸福……眾人不願多擾,且讓這一家子安靜地團聚。


    經過一夜的交談,鄭成功接受朱青的建議,明日一早便返程迴台。從鐵匠夫人的屋子裏出來之後,他提著一壇子酒走出北門,眺望著遠方,那裏是他帶鄭家軍進入川地的第一道門,如今,有近一半的兄弟永遠留在這裏,無法榮歸故土,這是他此行最大的遺憾。但是,他不會後悔!


    鄭成功掀開酒壇,凝望著夜空,似乎那些閃耀的星星便是逝去將士的靈魂,他苦笑,他哽咽,他舉起手中的酒壇,“鄭家軍的勇士們,進入這道門前,我罵你們是孬種,罵你們丟了鄭家軍的臉……我知道這場罵你們不會白挨,隻是不知道你們這麽經不起罵……”鄭成功說著,越發哽咽得難以出口。


    跟隨他出城的將士靜默身後,每個人的心情都無比沉重。他們跟鄭成功一樣,永遠失去了許許多多曾經並肩戰鬥的兄弟戰友。


    “……你們被我罵怕了,走了,我叫不迴來了,但是這涼山酒,是咱家鄉的路,喝了這壇酒,明天都跟我們迴家!”鄭成功強忍著悲痛吼著,將壇子裏的酒倒在地上。


    不想倒到一半,酒水卻突然被一隻海碗接住,鄭成功愣了一看,竟是朱青在彎腰接酒。


    朱青也看了鄭成功一眼,並未說話,待鄭成功將他的海碗倒滿,朱青站起身子,兩手端著海碗,朝著鄭成功眺望的方向舉起。


    “鄭家軍的勇士們,你們都是大明的軍魂!你們將軍說這是你們最愛喝的家鄉米酒,我青龍借花獻佛,竟兄弟們一碗,送將士們一程!青龍一定會稟明朝廷,為諸位請功立碑,大明和川地百姓不會忘記你們!”朱青說著,便將碗裏的酒往麵前一倒。


    酒倒完後,鄭成功對朱青點點頭,“謝謝!”他見過朱青在揚州為犧牲的將士立碑,那是對死者最大的尊敬安慰,他沒想到鄭家軍也會有這樣的待遇。


    “來,讓我們為死去的兄弟送一程!”朱青對身後的玄武等人將領說道。


    眾人紛紛端著酒碗向前,朝著前方敬酒,也不知誰先起的調子,一曲壯行曲便在夜空中彌漫開來……


    待為死難將士送行之後,朱青等人返迴鐵鋪,還沒迴到屋裏,天空突然陰雲密布,遮蔽星月,繼而狂風大作,天雷滾滾,一場夜雨不期而至,似乎在為戰死的將士們哭泣、送行,又似乎洗刷川地上的一切汙穢。


    眾人的心情如這雨一般寂落,也隨著雨水的衝洗變得釋然。


    “春雨過後,當是萬物複蘇了吧?”朱青和眾將站在屋簷下,夜雨婆娑,把鐵鋪大院外杆頭上的燈火淋得略顯孤寂,而燈火散發出來的光和熱,卻成為夜蟲最溫暖的避難所,他們紛紛躲在燈罩下躲雨驅寒,仿佛孱弱的明廷散發這微弱的光。


    “你我像不像那燈邊的飛蛾?”鄭成功抬頭仰望,不禁苦笑一問。


    朱青搖搖頭,“我們雖然像落魄的飛蛾,但是聚在那燈光之下絕非撲火,而是感受光和熱。這場雨終究會過去,這盞燈依舊是來玩人群不可或缺的燈塔!”


    眾人聽朱青一席話,不覺點了點頭,能在此落魄境地,危急時刻如此樂觀,實在難得。眾人不由得又多看了那盞燈幾眼,似乎也從這微弱的光中感受溫暖。


    “好了,你們好好去準備一下,天亮雨停,我們也班師還朝。”朱青對玄武和朱雀等人說道。


    “怎麽?你不等傷好些再走嗎?”鄭成功驚訝問道。


    朱青搖搖頭,“我也想,但現在看來,情況似乎並不允許。早日凱旋,班師還朝,京城就多一份踏實,不是?”


    鄭成功點點頭,既然多爾袞已經入關,並有所企圖,那麽隻有威懾力才能將他震懾,這威懾力就是朱青非但沒死,而且還帶領錦衣衛平複了川地叛亂,完全有能力應付東北局勢!


    “即便如此,這邊總還有諸多事情沒有解決,恐怕你也不好脫身吧?”鄭成功接著問道。


    朱青並不否認,戰後的川地無論是自貢和成都,甚至整個西南地區都有待整頓和恢複,畢竟東贏會這次盤桓那麽長時間,並不是打一場就能徹底解決的,連知府辛天正都叛國投敵,可見還有許大魚還沒有浮出水麵,而留下這些禍患,隻要錦衣衛一離開,恐怕就會卷土重來,興風作浪!


    “我會帶辛天正迴去。而且黑煞和程力也會暫時留下來,我相信,京城一旦審出個端倪,他們幾個會有辦法在當地查個水落石出,將這股勢力連根拔起的!”朱青對鄭成功道。


    鄭成功聽後,這才總算放心了。幾日的相處和之前的耳聞,鄭成功都對黑煞和程力有一定的了解。他們都是具備獨當一麵能力的將才,現在強強聯手更應該沒問題。但是鄭成功並未戳穿朱青這一不錯的計劃,隻是微笑著點點頭,“也是,黑煞的傷尚未痊愈,又是親人久別重逢,是該多留幾日。”


    “鄭兄如果想在自貢逗留,我可命人差信給陳老板,讓你們見一麵,也不枉你此行初衷。”朱青鄭成功道。鄭成功之前隨錦衣衛入川,最初的目的是想解救陳九斤,然後借此機會跟他談談些生意,互通有無。


    但是,經此一戰,不知鄭成功和陳九斤是否還有心思談生意?


    果然,鄭成功聽後搖搖頭笑道,“罷了,這次就算了吧,以後有機會再見吧。我想陳老板現在不比我們好過,我就不打擾他了……”


    朱青聽後也點點頭,他剛才的話不過是意思意思,他自然知道自貢和陳九斤現在的境況,肯定是忙得像熱鍋上的螞蟻。鄭成功這般知趣的人是不會貿然拜訪的。


    幾人在屋簷下有一句沒一句地聊著,其實沒一句都是一件重要事情,隻是對於別人來說,這種談事情的方式太過隨便,甚至沒有偷聽的欲望,所以他們身邊的人越來越少。而這正是朱青和鄭成功想要的。畢竟總是主動避開別人說話讓部下感覺生疏,而他們自己走開卻是不然。


    奇怪的是,這場雨幾乎下個不停,淅瀝瀝地從深夜下到了黎明。


    “哎,夜雨驚寒,不如歸去……”聊著聊著,鄭成功突然感歎一聲。即便曾經在這裏戰鬥,傳遞的一切對他來說依然是陌生的,除了朱青這幾位過命的朋友,似乎還沒有什麽讓他放棄島上的生活。而現在,朱青也要迴京城了。就像是一場雨中的相逢,即便是知己難遇也是來去匆匆。何況,兩人現在都有要事在身,身不由己!


    “這雨一時半會兒估計停不了,你該去準備了……”朱青微微一笑。


    鄭成功點點頭,拍了拍朱青的肩膀,“希望下次見麵,還能再笑你……”鄭成功意味深長地說道。


    朱青卻頓然領會,抬腳便要一踹,鄭成功已然溜之大吉。


    看著鄭成功穿梭在雨中的身影,朱青不由得嘴角一笑。他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會遇上鄭成功,不知怎麽的,朱青最近越來越想起那個二十一世紀的家了!他總感覺現在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一場做了很久卻難以醒來的夢。而在這裏,在這夜深人靜的雨夜,自己才是最孤獨的,甚至和整個時代都不一樣!


    眾人迴屋後,朱青獨自一人坐在客廳的窗前看雨。他想起二十一世紀的人和事兒,想起來到大明的最初,想起征戰的歲月……發現自己其實並不奢求什麽功名利祿,隻是不願看到大明的逝去,所以,便要跟著它苦苦掙紮!


    “夜雨驚寒,不如歸去……”正在朱青看雨看得出奇之際,一個陌生的聲音出現耳旁,沒有修飾,不太任何感情。


    朱青轉頭一看,櫻花出現在另一個窗口前,靜靜地看著外麵的夜雨,偶爾伸出手去,想要拈起幾滴落雨。


    “你……你的傷沒事兒吧?”朱青看櫻花並未動那隻被他紮傷的手,問道。


    “拜你所賜,還能動。”依然是冰冷的語氣,櫻花並會迴頭。


    朱青也並未歉疚,如果非要有些尷尬,那隻能是因為櫻花是個女人,而朱青從不殺女人,傷害,實屬情非得已。畢竟,櫻花讓錦衣衛付出了不小的代價,如果不是因為隻有他才能解開那些受了重傷的士兵身上的蠱毒,他寧願不救自己也不會留下櫻花的性命。


    “你既然那麽恨我,為何還要救我?”朱青問道。


    這個問題成功吸引了櫻花的注意,她轉過身來,一襲櫻花一般的衣裙讓這個二十出頭的少女出落得楚楚動人。


    “因為,你竟然沒有殺東贏夫人!”櫻花輕笑一聲。


    “是有人在保護她,我暫時殺不了。”朱青並未逃避,東贏夫人遲早要為她的作為付出代價,即便有人在她身邊保護著她。


    “所以你留我一命把你治好,才能有機會再動手?”櫻花問道,向朱青走了過來。


    “是,也不是。你確實救了我的命,但是,這不是我留你的目的。”朱青也正襟危坐起來,他必須提防這個即便被廢了功力的姑娘,現在,他還不能死!


    “我知道,玄武並未給我下毒,他在屋裏說的話不過是恐嚇我罷了。”


    朱青一聽,不由得一驚,這姑娘著實不簡單。


    “可你還是信了。”朱青輕笑一聲。


    “我不是信他,也不是怕死。我隻是想救你。”櫻花突然盯著朱青的眼睛說道。


    這讓朱青有些猝不及防,櫻花雖然被鐵匠夫人廢了巫術,但是人特有的魅惑之力並未衰減。可奇怪的是,朱青並未從她眼神中看到之前任何一個女人的影子!卻又如此地似曾相識!


    “站住!”朱青突然輕喝一聲。


    “你怕了?”櫻花嘴角一笑。


    “我隻是擔心我會本能地出手,你剛救了我的命,救了我那麽多兄弟的命,我現在不想傷害你。”朱青應道。


    “別擔心。我隻是覺得,或許你的話是對的,我父親可能也是被人利用了!”櫻花突然說道。


    這句話讓朱青重視起來。巫蠱王的死確實是朱青所為,但是巫蠱王當初死得有些蹊蹺,好像是被人蠱惑一般……


    “你懷疑東贏夫人?”如果說有人能控製巫蠱王,那隻能是東贏夫人。


    櫻花點點頭,“我師父說,我的巫術會比我父親還厲害,但是,他的存在會製約我巫術,後來,我師父死了,我父親也死了……雖然你們很有本事,但是從這一次闖櫻花陣來看,光靠你和那個姑娘很難殺死我父親……”


    朱青聽後不由迴想起當時的情景,點了點頭。


    “哼,即便如此,你在我心中依然是殺父仇人!”櫻花突然冷笑道。


    “我並不否認。如果合適,我願意給你一個複仇的機會。”朱青應道。


    “好!這可是你說的!”


    “不過,我希望你有仇衝著我一個人來,不要傷害我身邊的人!否則,你可能等不到那個機會!”朱青警告道,櫻花想加害陳圓圓的情景還曆曆在目。


    “哼,你覺得我是那種卑鄙之人?我當時不過想看看我是否已經把你救過來了!”櫻花笑道。


    “什麽?你在試探我?”朱青聽後不由得一愣。


    “時候不早了,你的傷還沒有完全好,最好不要淋雨著涼,否則,我的仇就沒有意義了!”櫻花臨走前,瞟了朱青一眼。


    這看似挑釁的警告卻宛如一縷櫻花香氣,在這春雨沙沙的夜晚拂過朱青的麵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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