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人款款走來,麵色極為凝重,看見花雲曦,她俯身拜下,“奴婢伊人拜見公主。”


    花雲曦慌忙下床把她拽起,“伊人姐姐,你不必多禮,快請坐。”說完,就要錦瑟搬椅子。


    伊人卻搖了搖頭,冷冷地說道:“多謝公主,伊人今日過來,是奉天師大人之命,把錦瑟姑姑帶迴去。”


    “什麽?你……你要帶她走?”花雲曦還以為伊人是過來找她算賬,罵她害死了小柔,沒想到她隻字不提此事,開口就要帶錦瑟走。


    伊人道:“大人說了,既然公主不喜歡他給的人服侍,留在這裏也隻會讓您厭煩,倒不如帶迴去,也好讓公主高興。”


    “不,我沒有不高興,你別帶走錦瑟姑姑。”花雲曦的眼淚又掉了下來,她知道上官睿這是在怪她,才會要伊人過來帶走錦瑟,這麽做,比打她一頓更讓她難受。


    伊人的唇角露出一絲苦笑,“這是大人的決定,公主就別為難奴婢了。”


    說完,她看向錦瑟,“姑姑,你趕緊收拾東西跟我迴去吧!”


    錦瑟應了一聲,轉身出去了。


    花雲曦大急,不住哀求伊人,伊人卻堅持,她忍不住就撲到床上大哭起來。


    “我知道你們都在怪我把小柔害死了,我現在都後悔得要死,你們還要把錦瑟姑姑帶走,這是要我一輩子都不能安心嗎?”


    伊人靜靜看著她,並未相勸,隻是那眼眸之中,一片憐憫。


    不一會兒,錦瑟拎著一個包裹走了進來,向花雲曦磕了一個頭,就隨伊人去了。


    花雲曦呆呆地看著她們的背影,隻覺得一顆心空落落的難受。


    小柔死了,錦瑟也走了,從此之後,她再也不必擔心上官睿的人在她身邊搞小動作了,她應該高興才是。可是,她卻隻有滿腹的悲傷,覺得自己就像是一個被人遺棄的孤兒,從此再也無人給予她關懷和溫暖。


    玉妃走了進來,在床前坐下,把花雲曦摟在懷裏,柔聲道:“孩子,母妃知道你心裏難過,她們雖然都不在了,你還有母妃,母妃會守在你的身邊,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花雲曦抱緊玉妃,放聲大哭。


    ……


    花雲曦生病了,這迴病得很重,飯吃不下,覺也睡不著,不過幾日,整個人就瘦了一圈。


    玉妃十分著急,找了太醫來幫她診治,藥吃了十幾副也不見效,無奈之下,她隻好讓人去稟報皇帝。


    皇帝過來看了花雲曦,問了其中原因,知道是為了小柔自殺的事,明白心病還需心藥醫,就派人去請上官睿過來幫她看病。


    誰知派去的宮人迴來,並未把上官睿請來,隻帶迴來一個藥方,說是要花雲曦親自過目,若是能按照藥方上所說去做,病就會很快見好。


    皇帝接過藥方打開來看了一眼,眉頭就皺了起來。


    上麵寫道:若想心安,先要體寬,假以時日,自會歸來。


    “這是什麽意思?”皇帝把藥方遞給身邊的玉妃。


    玉妃接過來看了看,道:“前麵這句話的意思是需把身子養好,才會寬心,後麵這句假以時日,自會歸來臣妾就不明白了。人都死了,哪裏還可能迴來?”


    皇帝說道:“是啊,依朕看,這藥方還是別給雲曦看了,免得她更難受。你看看她平日都與哪些妃嬪交好,讓她們過來疏導一下,這屋裏一熱鬧,說不定她就好了。”


    玉妃點點頭,把藥方收起,“說得也是,雲曦一向跟樂蓉走得近,還有展鵬也與她較為熟悉,臣妾這就命人把他們請來陪陪她。”


    “嗯,那就快讓他們來吧。朕還要去批閱奏折,你好好照顧她,過兩日朕再來看她。”皇帝說著起身走了。


    玉妃馬上命人去請南宮展鵬和六公主,很快,南宮展鵬就來了。


    那日在觀星台上,南宮展鵬突然暈倒,醒來時整個人躺在承德宮的一間茅廁裏麵,身上被澆了一些屎尿,整個人臭不可聞。


    一名上茅廁的宮人發現他,趕緊叫人把他扶迴房間,整整洗了幾大桶水,才把他身上的臭味弄幹淨。


    南宮展鵬明白是上官睿所為,知道這是對他擅自跑去觀星台的懲罰,哪敢聲張,隻能自認倒黴。


    這兩日聽說花雲曦病了,南宮展鵬早就想過來看她,隻是那日被屎尿淋到身上,不知是不是太髒的原因,身上長了許多紅疹子,又疼又癢。請太醫過來看了隻說是瘡毒,開了一些藥給他外洗內服,今日才稍稍好轉,正準備過來看望花雲曦,玉妃就派人來請了。


    六公主卻沒能來,不是她不想來,而是被皇後關在屋裏不準出門。


    那日琴香殿鬧鬼,南宮雲逸又被迷暈在殿外,皇後大怒,把六公主叫去好好審問了一番,小姑娘經不住皇後的連恐帶嚇,把花雲曦招了出來。


    皇後和南宮雲逸最初想不明白花雲曦為何要這麽做,把西遼公主嚇走對她有何好處?後來南宮雲逸想到上官睿與西遼公主的婚事,猜想花雲曦是為了報複上官睿,才想到要搞破壞。


    於是,皇後下令把六公主關起來,沒有她的命令絕對不能放出來,一直到上官睿和西遼公主的婚禮結束。


    南宮展鵬走進玉瓊宮,先被玉妃請到她的屋裏,把花雲曦的狀況跟他說了一遍,然後問道:“展鵬,那日你與雲曦去哪裏了?為何第二日她起來,她就把小柔趕走了?”


    南宮展鵬哪裏敢說兩人去了觀星台,隻好騙她說去他宮裏的園子裏燒烤。


    玉妃道:“這就奇了,好端端的,雲曦為何要那麽生氣?”


    南宮展鵬也弄不明白是怎麽迴事,生怕玉妃又追問他們燒烤的事,忙說過去看花雲曦,就趕緊走了出去。


    花雲曦正坐在屋裏的藤椅上呆呆地看著小柔幫她繡的一條絲帕,目中無神,雙頰消瘦,看著十分憔悴。


    南宮展鵬皺皺眉,上前去把那條絲帕扯過來,丟到門外。


    花雲曦跳起來,一邊罵人一邊撲過去想撿起絲帕,被南宮展鵬攔住,“雲曦,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什麽樣子?像個鬼似的,小柔若是看見你這樣,她會好受嗎?你是想讓她在地底下都不能安心嗎?”


    “你滾開,我的事不用你管!”花雲曦用力去推南宮展鵬,眼裏全是怒火。


    南宮展鵬一把抱起她,把她丟到藤椅上,厲聲道:“你以為我想管你嗎?你知不知道你這個樣子讓玉妃姨母多擔心?你不吃飯她也吃不下,你不睡覺她也睡不著,她原本身子就不好,現在還要為你擔心,若是犯了病怎麽辦?”


    花雲曦被他摔得屁股生疼,眼淚都流了下來。


    南宮展鵬又道:“哭有什麽用?你若是真的覺得對不住小柔,就該好好振作起來,去打聽一下她有什麽家人,好好補償一下他們,那樣小柔在九泉之下也會原諒你。”


    “她的家人?”花雲曦的眼裏有了一絲光彩。


    南宮展鵬道:“是啊,映玥宮中的侍女在內庭府都有記檔,我可以幫你去查一下,看看小柔是哪裏人。查清楚之後,你就可以派人送些銀兩給她家人。”


    花雲曦站起身,熱切說道:“那你趕緊去查,到時候我要親自去。”


    南宮展鵬暗暗高興,“那我現在就去查,你趕緊吃飯,吃飽了才有力氣去。”


    花雲曦使勁點頭,叫宮人去拿飯。


    宮人高興地去了,南宮展鵬鬆了一口氣,走了出去。


    花雲曦剛把飯吃完,南宮展鵬就迴來了。


    他在內庭府的名冊上查到,小柔是京都城郊和平鎮上的人,五歲就進宮了。她的父母已經身故,家中還有一個瞎眼奶奶和一個弟弟一個妹妹,家境比較貧寒。


    花雲曦當即決定第二日就去小柔家看看她的家人。


    南宮展鵬卻有些為難,沒有皇上的準許,皇子和公主是不能隨意出宮的。


    “你不是有腰牌嗎?把我帶出去不就得了?”花雲曦想起南宮展鵬手裏的腰牌。


    南宮展鵬失笑道:“那個腰牌隻是在宮裏行走用的,出宮可不行。”


    “那怎麽辦?”


    “要不你去求一下你母妃,要她幫你想辦法。”想到玉妃深受皇帝寵愛,由她出麵問皇帝要一個出宮的腰牌,應該不難。


    花雲曦馬上跑去找玉妃,玉妃見她肯吃飯了,心中大喜,哪有不答應的,當即就去找皇帝要了腰牌過來。


    第二日一早,花雲曦就和南宮展鵬出宮去了。


    和平鎮離京城不遠,坐上馬車不到半個時辰就到了。兩人一路問人,很快就找到了小柔家。


    小柔家比花雲曦想象中還要貧寒,茅屋泥地,家徒四壁。


    花雲曦心裏一陣悲涼,想不到小柔家這麽窮,難怪她家人要把她送進宮去,可能是想少一張嘴吃飯吧。


    小柔的妹妹不在家,屋裏隻有瞎眼奶奶和她弟弟在家。


    小柔的弟弟大約十歲上下,樣子很機靈,看見陌生人進門,馬上出聲招唿,“請問二位找誰?”


    花雲曦不確定小柔的弟弟知不知道小柔身故的事,正不知怎麽開口,南宮展鵬就說道:“我們是宮裏來的,幫你姐姐送些銀子給你們。”說著,就從懷裏拿出一個錢袋放在桌上。


    小柔弟弟一愣,馬上把他們推出門去,緊張說道:“請二位別跟我奶奶提起我姐姐的事,不然她會很難過。”


    花雲曦馬上明白了,小柔身故的事,已經通知了她的家人,隻是怕老人家傷心,沒有告訴她。


    小柔弟弟又道:“前日宮裏的人過來已經給了我們銀子,你們為何又來給?”


    花雲曦忍著心中悲痛道:“你姐姐曾經有恩於我家公主,我家公主要我們過來看看你們,你不是還有一個姐姐嗎?她在哪裏?”


    看到小柔家如此貧寒,花雲曦決定好好幫幫他們,不僅僅是給些銀子就算了,還打算幫他們置辦家業,再找些傭人過來侍候她的瞎眼奶奶,那樣自己的心裏才會好受些。


    話音一落,院門外走來一人,花雲曦看過去,不覺驚唿一聲,“小柔!”


    來人是一名十五六歲的少女,除了身上穿的粗布衣裳與小柔不一樣,那麵容身形與小柔一般無二,若不是大白天,花雲曦一定以為自己見鬼了。


    南宮展鵬也覺得吃驚,忙問道:“這位姑娘,你是小柔家中何人?”


    少女一臉戒備地看著他們,“我是她妹妹,你們是何人?”


    少女的聲音有些嘶啞,跟小柔那清脆的聲音完全不同,說話的語氣也不太客氣,不像小柔那般溫柔。


    花雲曦馬上斷定,這不是小柔。


    南宮展鵬又問:“你怎麽跟你姐姐長得一模一樣?莫非是雙生子?”


    少女點點頭,“是的,我隻比姐姐晚生一刻鍾。”


    明知是不可能,花雲曦還是希望麵前的少女就是小柔,現在確定不是,她心裏一陣失望。


    少女叫小彤,得知花雲曦他們從宮裏來,馬上變了臉色,“我姐姐已經死了,你們還來做什麽?”


    花雲曦心中一痛,說不出話來。


    南宮展鵬看她一眼,趕緊說道:“我們是替我家公主過來看看你們,我家公主說了,隻要你們提出任何要求,她都會答應。”


    小彤冷笑一聲,道:“那好,我要進宮。”


    “什麽?你想進宮?”花雲曦大吃一驚。


    小彤的眼裏冒出怒火,“是的,我倒要看看,那個把我姐姐逼死的公主究竟是什麽樣子。”


    南宮展鵬皺起眉頭,“小彤姑娘,那隻是一個意外,還玉公主並未逼迫你姐姐,是你姐姐一時想不開,才……”


    “你不必進宮去看了,我就是那個公主。”花雲曦忽然打斷南宮展鵬的話,直視著小彤,“我就在這裏,你若是想為你姐姐報仇,現在就可以動手了。”


    說完,她拔下發上的一隻金釵,遞到小彤麵前。


    小彤瞪著她,滿臉驚愕,南宮展鵬趕緊擋在花雲曦麵前,向小彤解釋,“小彤姑娘,你聽我說,她不是什麽還玉公主,隻是跟你姐姐要好,才會有些失常。”


    “你讓開。”花雲曦一把推開南宮展鵬,把金釵塞進小彤的手裏,“你別聽他瞎說,我真的是還玉公主,你殺了我吧,就可以為你姐姐報仇了!”


    南宮展鵬急得失聲叫道:“雲曦,你瘋了!”


    花雲曦含淚說道:“我沒瘋,冤有頭債有主,小柔是因為我才死的,現在她的家人要報仇,有何不對?”


    “當然不對,你不過是讓小柔迴映玥宮,又沒有打她罵她,更沒有逼她去死,是小柔一時想不開才做傻事,跟你沒有關係。”


    “怎麽沒有關係?若不是我趕她走,她絕對不會死!”


    “行了!”小彤突然厲喝一聲,“你們別吵了,都給我滾,馬上滾!”


    說著,她把手中金釵狠狠地丟在地上,拉著站在一旁已經看傻的弟弟往屋裏走去。


    “呯”地一聲響,大門被狠狠地關上了。


    花雲曦和南宮展鵬麵麵相窺,然後都低下頭去。


    這時,門又開了,小柔弟弟拿著那個錢袋走出來,甩到南宮展鵬懷裏,很不客氣地說道:“我姐姐說了,不要你們的臭錢!以後你們別再來了,若是再來,就對你們不客氣!”說完又走了迴去,把門關上了。


    看著那個錢袋,花雲曦的心口一陣抽疼,眼前一黑,身子往下倒去。


    南宮展鵬嚇得把錢袋一丟,伸手抱住她,扭頭就向門內喊道:“小彤,快開門,公主暈倒了。”


    門開了,小彤走了出來,板著臉道:“把她抱進來吧!”


    南宮展鵬暗喜,趕緊把花雲曦抱了進去。


    花雲曦悠悠醒轉,聽見外間屋子傳來小彤和南宮展鵬的說話聲。


    南宮展鵬道:“你真的決定了?”


    小彤道:“嗯,無功不受祿,你們的錢我是不會要的,若是要了,就是拿姐姐的命換來的,我用得不安心。如今奶奶的病要錢醫,弟弟也要上學堂,我們需要一筆錢。我隻有把自己賣了,才有錢讓他們過上好日子。”


    南宮展鵬道:“好吧,等會兒公主醒來,我會跟她說,看看把你安置在哪個宮,安排好之後,過兩日我就要人帶你進宮。”


    花雲曦心裏一陣激動,忙翻身下床衝出去,對小彤說道:“小彤,若是你不介意,以後就在我的宮裏,我一定會加倍對你好。”


    “好,我就去你的宮裏,替姐姐好好服侍你!”小彤看著她,眼裏閃過一絲異樣的光芒。


    映玥宮中,上官睿靜靜聽完伊人的話,問道:“她可曾懷疑?”


    伊人道:“不曾。”


    “那好,去告訴小彤,要好好服侍她。”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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