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雲曦悠悠醒轉。


    這迴她沒有再像之前那幾次那樣迴到自己的屋裏,而是來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天已經亮了,陽光透過窗簾照進來,在屋裏灑下片片光影。


    屋裏的陳設很簡單,桌椅門窗都是青竹所製,看著有些陳舊,卻很整潔,到處一塵不染。床前的桌上還擺著一瓶不知名的鮮花,顏色潔白,形態妖嬈,正散發出陣陣香氣。


    再看看自己身上,那身宮女服已經換成了百姓家女子的日常服飾,花雲曦心中一驚,忙坐起身,卻覺得渾身毫無氣力,胸口處隱隱作痛,像是有什麽東西堵住一樣,唿吸有些不暢。


    迴想昨晚的情景,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受傷不輕,不然也不會暈倒。


    暈倒之後發生了什麽?她怎麽會到了這裏?這裏不管怎麽看,也不像皇宮裏的大牢。


    難道她又被人救了?


    正尋思著,忽聽門一響,走進一個人來。


    “姑娘醒了。”來人是一名年輕的女子,身穿一件水綠色羅裙,身形窈窕,容貌秀麗,笑起來十分可親。


    看見花雲曦想要下床,她忙快走兩步到床前,略帶緊張地說道:“姑娘傷勢未好,不可亂動。”


    花雲曦隻好乖乖躺著,問道:“請問你是誰?這又是什麽地方?是你把我帶來的嗎?”


    綠衫女子笑著一一迴答,“我叫柳無雙,這是竹園,是我哥把你帶來的。”


    花雲曦忙問:“你哥是誰,他在哪裏?”


    “我哥叫柳士延,他在湖邊釣魚,準備給姑娘熬湯,說是多喝魚湯姑娘的傷可以好得快一些。姑娘定是餓了吧?我去給你拿早飯。”柳無雙說完笑著往外走。


    花雲曦心裏全是謎團,想要多問幾句,奈何柳無雙似乎不想多說,一下子就走了出去。


    很快,柳無雙就把早飯送來,有幾樣小點心和一碗梗米粥。


    她沒有讓花雲曦下床,而是讓她坐在床上慢慢吃。


    粥和點心都很可口,雖說胸口還有些悶,但是並沒影響花雲曦的食欲,她很快就把早飯都吃完了。


    柳無雙一直站在一旁侍候,期間花雲曦試著問了幾句有關那救命恩人的事,柳無雙隻告訴她這裏是京都東郊的一處山穀,他們兄妹倆在這裏隱居,其他就不肯說了。


    “那你知不知道昨晚你哥為何會去皇宮救我?”花雲曦最好奇的就是那柳士延為何會跑到皇宮去,又為何會出手相救。


    柳無雙抿嘴一笑道:“我哥沒跟我說,姑娘等會兒可以去問他。”


    於是,吃過早飯,趁著柳無雙收拾碗筷出去之後,花雲曦硬撐著下床,慢慢走出去找那柳士延。


    坐在屋裏看不見外麵的風光,出到門口,花雲曦才看見滿目都是青青翠竹,難怪這裏叫竹園。


    花雲曦上一世最愛看紅樓夢,總是想象著林黛玉的瀟湘館會是怎樣的詩情畫意,夢想著有一日自己也有那樣美的園子。上次去上官睿的瀟湘閣,她就眼紅得要死,若是能讓她住在那裏就好了。


    現在這個地方比起瀟湘閣,雖然沒有那麽多奇花異草,卻更清幽雅致,隻是第一眼,她就愛上了。


    順著青石板小路往前走了一段,花雲曦看見了一個小小的湖泊。


    湖水青碧無波,岸邊垂柳依依,一名身著白衣的男子坐在湖邊,正專心垂釣。


    男子背對著她,看不見他的容顏,但那身姿卻極美,襯著綠柳碧湖,仿若一副圖畫,花雲曦不覺看癡了。


    好半天,花雲曦才迴過神來,加快步子往前走,急於想看看救命恩人的真麵目。


    走得急了,胸口更覺憋悶,她不禁在心裏暗罵,你妹的南宮鴻飛,下手這麽狠,這個仇姐記住了,一定十倍奉還。


    許是聽見了身後的動靜,那白衣人迴過頭來,花雲曦看見了他的臉,然後眸色就黯淡下來。


    原以為,這樣美的背影一定是個膚白貌美的翩翩佳公子,哪裏想到卻是一個黑包公。那張臉隻是比煤炭稍稍白了一點,就像中非混血兒。


    好在他的五官還算端正,眸子又黑又亮,十分有神,還不算難看,花雲曦的心裏稍微好受了一點。


    別怪花姑娘會難過,外貌協會會長最在意的就是男人的皮囊。在這一世接觸到的幾位男子都是帥哥,就連那該死的南宮鴻飛常年帶兵打仗,也同樣俊俏,還有讓很多美眉都喜歡的小麥色皮膚。


    花雲曦馬上就在琢磨,要趕緊想辦法研製點美白霜,幫救命恩人改頭換麵,才能對得住他這副好身材,以及身上那一襲如雪白衣。


    那黑包公看見花雲曦過來,並未覺得吃驚,隻是微微揚了揚眉,道:“你不在屋裏好好養傷,出來做什麽?”


    想著那美白霜,花雲曦的心情剛剛好了一點,馬上又變壞了。


    皮膚黑吧還能漂白,可這粗啞如鴨公的嗓音要她怎麽辦?難不成割開喉嚨把聲帶給修修?


    看到花雲曦那漂亮的眉毛皺起又舒展,舒展了又皺起,來來迴迴不停變化,黑包公不解問道:“姑娘,你額頭抽筋嗎?”


    花雲曦一愣,趕緊又把眉頭展開,訕訕說道:“哪有,隻是這太陽太大,照著有點刺眼。”


    黑包公抬頭看看天空,又看看花雲曦身前的影子,點了點頭,“太陽是有點大,不過好像你是背著光。”


    “哎,你這人怎麽這麽囉嗦?我說刺眼它就刺眼,你管我是不是背光?”被人揭了短,花雲曦惱羞成怒,語氣變得不好聽了。


    黑包公卻半點也不生氣,居然裂開嘴笑了,“好吧,你說太陽從西麵升起都可以,別生氣,生氣對身體不好。”


    花雲曦更是生氣,看著他那一口白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很想找把鉗子一顆顆給拔下來,看他還敢跟她貧嘴。


    似乎真的怕牙齒給拔光,黑包公不再取笑她,而是指了指身旁的一張石凳道:“快過來坐,看我釣魚。”


    “釣魚有什麽好看?”花雲曦嘴裏嘀咕著,雙腳卻移了過去,在那石凳上坐下,仔細去看湖麵。


    前一世從未釣過魚,花雲曦對這種戶外娛樂比較陌生,但是她還是知道魚竿的基本三要素:魚竿、魚線和魚鉤。


    可是這黑包公手裏抓的那根魚竿卻隻是光禿禿一根竹杆子,別說魚鉤,連魚線都沒有,就那麽斜斜伸到水麵,卻又沒有挨到湖水,至少還差七八公分。


    這樣子能釣上魚,她以後就跟他姓!


    嗤笑一聲,她道:“人家薑太公釣魚雖說沒有魚鉤,起碼還有一根魚線,在水裏晃啊晃的還能騙到那些蠢魚,你呢?要騙你也把竹竿放進水裏吧,這樣懸空,傻子想上當也夠不著吧?”


    “噓,別吵,魚來了!”黑包公忽然壓低聲音,緊張地盯著湖麵。


    花雲曦冷笑一聲,“魚來了又能怎樣?難不成它們還會跳起來穿到這竹竿上?”


    話音一落,卻見湖麵突然蕩起波紋,一條銀白色的大魚跳出水麵,一口就咬住了魚竿最前端,接下來,大魚做了一個更離奇的動作,居然咬緊魚竿靜止不動了。


    黑包公哈哈一笑,手一揮,魚竿在空中劃了一個弧形,那條大魚準確無誤地掉進了他身旁一個裝著水的大木桶裏,又繼續遊動。


    花雲曦簡直看傻了,這魚是不是發瘋了,不在水裏好好呆著,幹嘛要跳起來咬魚竿?難不成那上麵塗了白粉?而它又是個癮君子?


    再說咬就咬吧,可是為什麽咬住之後就乖乖不動了,像是等著人來抓!


    “真不錯,這魚那麽大,夠煮一鍋湯了,無雙見了一定會高興!”黑包公看了看在木桶裏正遊得歡的大魚,把手裏的魚竿往地上一插,站起身來,“走吧,迴屋去,這太陽越來越大了,小心你整張臉都抽筋。”


    對那根竹竿實在好奇,花雲曦顧不上罵人,起身走過去查看,卻沒看出有什麽名堂。


    黑包公提起木桶,見她在研究竹竿,笑道:“你不用看了,那上麵塗了百裏香,魚兒聞到就會跳上來咬。”


    “百裏香?我怎麽沒聞到?”


    “你又不是魚,當然聞不到。”


    花雲曦咬了咬牙,又問道:“那為什麽隻有一條魚過來?”


    黑包公道:“哦,它是探路的。”


    鬼才會信!花雲曦決定不再浪費口水在這個問題上,還是先關心一下她最想知道的事。


    “你究竟是誰?為什麽會跑到皇宮去?為什麽會救我?”


    黑包公跟綠蘿一樣答得爽快,“我叫柳士廷,昨日去皇宮想弄點好酒喝,看見有人在打架,就過去瞧瞧熱鬧,然後就順手把你救出來了。”


    這解釋倒是合情合理,可是花雲曦卻總覺得哪裏不對,想了想才道:“你幹嘛要去皇宮偷酒?”


    柳士廷瞪著她道:“誰去偷了?我不過是想拿點。”


    花雲曦翻了一個白眼,“好吧,你幹嘛要去皇宮拿酒?”


    柳士廷道:“你不知道昨晚皇宮在進行品酒比賽嗎?那奪得第一的必定是好酒,我不去拿點過來怎麽行?”


    原來又是一個酒鬼,都說色膽包天,沒想到酒膽更包天,居然敢去防守森嚴的皇宮裏偷酒。


    不對啊,他不過是一名百姓,為何會知道昨日皇宮有品酒大賽?


    她趕緊又問:“你是怎麽知道皇宮在舉行品酒比賽?”


    柳士廷用一種看怪物的目光看著她,“你究竟是不是靖國人?端午各地都會舉行品酒大賽,皇宮也不例外,我能不知道嗎?”


    好吧,她確實不是這裏人。


    花雲曦又問:“那你為什麽要救我?你不怕惹禍上身嗎?”


    柳士廷輕描淡寫地說道:“他們那麽多人欺負你一個人,還把你打暈了,我當然不能袖手旁觀,至於惹禍上身,他們又抓不到我,怕啥?”


    花雲曦這才想到一個問題,昨日皇帝的寢宮裏裏外外全部是護衛,還有武藝高強的南宮鴻飛,這柳士廷卻能單槍匹馬把她救走,身上功夫實在不簡單。


    還有,她與他素不相識,他卻二話不說出手相救,還帶迴自己家中悉心照料,如此狹義心腸,實在讓人敬佩。


    心中感動,花雲曦忘了他總是取笑她的事,真誠地向他說道:“柳公子,謝謝你冒著性命危險救我,他日我必定會重重酬謝你。”


    柳士廷眼睛一亮,“真的?你打算拿什麽謝我?”


    花雲曦沒想到他會如此老實不客氣地開口要酬謝,一時呆住了。


    見花雲曦怔忪的樣子,柳士延馬上又歎了一口氣,“唉,你一名小小宮女,能有什麽錢?還是算了吧?”


    “誰說我沒錢?你要多少都有。”被人如此看扁,花雲曦馬上不服氣了。想她花家乃集美鎮首富,家中銀子堆滿倉,怎麽可能沒錢?


    柳士廷卻懷疑地看著她道:“你在吹牛吧?即便是宮中的妃子,也不敢說這種大話,你一個宮女從哪裏弄那麽多錢?”


    “這個你別管,反正我有,等我明兒迴去就拿給你。”從家裏帶來的那個百寶箱裏光是金子就有兩百多兩,還有很多珠寶首飾,足夠用來酬謝這個有點愛財的大恩人了。


    柳士廷皺皺眉,“你的意思是你的銀子都在宮裏?還要迴去拿?”


    “對呀!”


    “你不怕他們發現又會殺你?”


    花雲曦想了想道:“這不是有你嗎?你的武功那麽高,跟著我一起去,萬一被發現咱們就逃。”


    “這倒是可以。”柳士廷點點頭,笑道:“那就說定了,等你的傷好了,我們就進宮去拿銀子!”


    花雲曦跟著笑了,真沒想到,這家夥如此爽快就答應了。


    剛才那麽一瞬間,她突然冒出一個念頭,這人的功夫這麽好,她完全可以好好利用一下,請他當自己的保鏢,那樣她就可以放心大膽地在宮裏到處逛了,就算被人發現,也不怕跑不掉。


    等到她玩夠了,她再拿銀子給他也不遲。


    打著這個美妙的算盤,花雲曦笑得眉飛色舞,柳士延似乎看出有點不對勁,忙問道:“你不會是騙我吧?你真的有錢?”


    花雲曦道:“我怎麽會騙你呢?我告訴你吧,其實我本來是沒什麽錢的,不過昨日我趁著皇帝他們都去禦花園參加品酒大賽,就到皇帝的寢宮去偷了好多金銀珠寶,誰知被人發現,所以才被他們追殺。”


    “哈哈,想不到咱們誌同道合,你比我還厲害,居然敢在皇帝眼皮底下偷東西。我當時就覺得奇怪,你不過是一名宮女,犯了什麽大錯會驚動那麽多護衛。哎,不對啊,你隻是一名宮女,怎麽會武功?”柳士廷這才想起這個問題。


    花雲曦眼珠子一轉,道:“哦,我父親是鏢師,我打小就跟他學過武功,對付一個護衛還是可以的。”


    “原來如此!”柳士廷馬上就信了,又問道:“那你偷的那些金銀珠寶呢?”


    “當時情況緊急,我把那些珠寶藏在了一個地方,沒能帶出來,到時候我們進去拿出來。”


    “嗯,那你趕緊把傷養好,我們就去皇宮拿銀子!”


    花雲曦使勁點頭,心中暗喜,沒想到自己這麽好運,撿了一條命不說,還交上了一個小夥伴。這個小夥伴模樣兒長得雖然差強人意,但是身手了得,人也機靈,有他做幫手,以後她在皇宮裏不說可以橫著走,起碼不用再怕那個該死的南宮鴻飛了。


    趁著現在上官睿在閉關,她必須趕緊實現她的那些夢想,把皇宮逛個遍。


    想到上官睿,她這才想起,自己一晚上沒迴映玥宮,不知會是什麽狀況。


    玉玲瓏和小花一定會著急,負責的女官則更加會急得要死,一定會到處去找她。


    如今上官睿在閉關,不知道誰來處理這件事,會不會驚動後宮那邊?


    若是隻告訴皇後還好辦,南宮雲逸肯定會跟她說明她的事,若是驚動了太後和皇帝就麻煩了,不知道他們會不會聯想到昨日荷塘出現刺客的事,如果將兩件事聯係起來,很可能就會懷疑是失蹤的秀女所為,那樣就麻煩了。


    她必須趕緊迴一趟映玥宮看看情況再做打算。


    想到這些,花雲曦趕緊對柳士廷說道:“我想起一件事了,必須馬上迴宮。”


    柳士廷大感意外,“現在?你的傷還沒好,這麽著急幹嘛?”


    “沒事,我自己懂一點醫術,迴去養兩天就行了。”不過是一點內傷,並不礙事,花雲曦隻要吃幾粒她自己配製的藥丸就可以了。


    柳士廷皺起眉頭,“你偷了皇宮的東西跑出來,還敢迴去養兩天?不怕他們抓你?”


    花雲曦道:“沒事,我當時蒙了麵,他們認不出來,反倒是現在我若再不迴去,到時候被他們發現我不在,還更麻煩。”


    柳士廷想了想,道:“說得也是,宮女逃逸,會全家株連,你確實要早點迴去,就不知道這一個晚上過去了,他們可能已經發現了你不在宮裏,就會懷疑那偷東西的人是你,若是你再迴去,很可能是自投羅網。”


    “放心吧,我會先看看情況,若是不妙,我再設法逃出來。”


    “那還是我送你迴去吧,免得你一個人有危險。”


    “好,那我們趕緊動身。”花雲曦大喜,這正是她想說的話,沒想到他這麽主動自個兒提出來了。


    陽光下,柳士延的臉黑得發亮,這一刻,她忽然覺得他那黑皮膚也沒那麽難看了,反而很有男人味,就好像她一直都很喜歡的男星古天樂,酷酷的古惑仔。


    把大魚往屋裏一擱,兩人不顧柳無雙在身後使勁叫嚷,順著青石板小路走出竹林,往山穀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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