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到臨頭還要掙紮。”女子嫌棄道, 抬腳想要走上前去召迴玄黃鼎, 卻奇怪的感覺到自己腳完全抬不起來, 動都動不了。


    她疑惑的低頭一看,一根樹根不知何時纏在她的腳踝之上,而她的腰上居然也纏上了一條樹根。


    女子急忙用剛剛獲取到的靈力將腳上的樹根凍碎,但很快她的脖子上卻纏上了另一條樹根。甚至來不及掙脫,左手、右手乃至全身,很快剛剛獲取到的靈力便被耗盡,她連求救的機會都沒有,便被樹根捆住。


    在眼前的光線被樹根緊緊遮擋住的時候,她突然想到在黑蠍臨死前的那一擊,她當時僅僅因氣浪後退了幾步,然而在那幾步之遠的地方,是緊追而來數不清的樹根……


    米穀看見女子被樹根淹沒,眼裏閃過一絲不忍,卻也隻是轉過了頭。


    巨蛇身上的黑氣越來越濃,與樹相連的地方已經完全被黑氣籠罩,無法看清裏麵的樣子。那片黑氣也從樹上開始向周圍擴散著,而離得樹最近的便是剛剛因為擔心青澤,往樹上衝的米穀。


    那黑氣悄無聲息的飄到米穀身邊,還未觸碰到米穀身上的絨毛,便聽到米穀脖上的鈴鐺無風自響。


    叮——


    一點點光芒從鈴鐺裏散出,形成一個小小的,隻夠將米穀圍住的光罩。那黑氣一碰到光罩,便被淨化消散了。


    其他人就沒有米穀這麽幸運了,第一個中招的便是若羽。


    這一路上若羽表現的比普通的小孩要沉穩樂觀,卻也比正常的孩子要冷漠許多。連米穀看見有人在麵前死去,都會有些低落。但若羽卻仿若司空見慣一般,連害怕的神情都沒有。


    小七雖然有奇怪過這一點,但一個不吵不鬧的小孩,怎麽也比嚇哭的孩子要討人喜歡的多。


    然而無論如何,若羽都不過是一個剛剛拜入宗門,就被師父丟給了師叔,而師叔又因為不知名的原因(天道:……)把功法錯給成了劍譜的練氣期罷了。


    若羽並不知道自己中了幻境,他隻感覺到心底有一把火在燒著,耳邊還有一個聲音在不停的囉囉嗦嗦喋喋不休。一會說著他師父根本不想收下他,一會又說他師叔根本不在意他,最後還用幸災樂禍的語氣說他的天賦很差並且很快就會被拋棄在這裏,隻能一個人等死。


    若羽皺了皺眉,認認真真的和那個聲音反駁道:“師父說了他隻會收我一個徒弟的,師叔一路上也很照顧我,還有小七也一直在保護我。我知道我的天賦不好,但是我會努力的。”


    米穀蹲坐在一旁,無語的看著身旁的小鬼衝著空氣反駁著。若羽的眼睛已經微微泛紅,很明顯陷入了幻覺。然而這傻孩子居然在幻覺中認認真真的跟人講道理……


    真不愧是根正苗紅的主角。


    而另一邊陸麒的反應卻是正好與若羽相反,被黑氣所產生的幻境誤導,他仿佛又迴到了陸府。陸麒一掌推開原本在他身邊保護他的鐵武,具有腐蝕性的靈力噴湧而出,在他身邊硬生生圍成一個圈。


    雖然他也隻是在防禦而沒有出手,但看他額頭上的青筋便能知道,他已經堅持不了多久,甚至米穀能明顯看到,陸麒的眼睛比若羽的眼睛還要赤紅,而若羽的境界可遠低於他。


    而流雲和黑豹雖然受傷,但境界卻比這些小孩高出許多。自然不可能會這麽輕易中招,至於小七——


    一具傀儡身體是不可能被黑氣侵蝕思維的。


    米穀搖了搖尾巴,突然想到。這麽說來這一路唯一不受影響的就是小七了,其實傀儡身體也挺好的,隻不過不能吃也不能睡……恩……


    算了,沒什麽好的。


    那兩個孩子雖然中招,但一時也不會有太大問題。但若是任由黑氣擴散下去,怕是他們就要自相殘殺了。


    米穀拍了拍脖子上的小鈴鐺,鈴鐺一聲不響的裝死。米穀有些無語,這鈴鐺的光罩明顯對於黑氣有克製作用,隻是這光罩太小,估計連青澤的手掌大都沒有。


    碰——一聲巨響喚迴了米穀的思緒,她本以為是陸麒撐不住動手,結果一看出手的人,無語的沉默了。


    這體修怎麽比兩個孩子還容易中招啊!


    流雲後退了幾步,他剛剛站著的地方已經被鐵武一拳錘出來一個坑,周圍的散落了一圈碎石。鐵武慢慢收迴拳頭,卻沒有繼續攻擊流雲,反而把目光移向了一旁的黑豹。


    流雲急忙一個閃身擋在黑豹的前麵,黑雲在之前已經受了重傷,到現在傷口都沒有好,根本不可能受得住這人的一拳。


    黑豹低吼著讓流雲退開,流雲充耳不聞,警告的看著鐵武,手臂邊的氣流慢慢的開始流動,漸漸在流雲手臂上形成了一層風層。


    鐵武的下一拳唿嘯而下,流雲也揮拳而上試圖擋住,然而他的拳空了。


    流雲愣愣的看了看趴在地上,看起來好像一隻翻了殼的烏龜,怎麽都沒辦法爬起來的鐵武。又看了看乖巧的蹲坐在鐵武後背上小小的雪團。


    我一定是眼花了……流雲恍惚。大師兄家的貓也太兇殘了。


    青澤看著雪團眼底隱藏的得意洋洋,心裏一動。他收迴視線,淡定的將莫迴劍收迴丹田,翻手取出了一個……木魚?


    樹下的人目瞪口呆的看著青澤,就這麽在半空中盤坐而下,木魚漂浮在他身前,然後他……開始誦讀佛經了。


    米穀:……是我瘋了還是這個世界瘋了?


    戒指中老者撫著胡須的手也頓了頓,一時有些唏噓。他已經太久沒看見這一幕,都快忘了。


    這家夥之前還是個佛修來著……


    而在青澤冷冰冰的毫無感情的誦讀聲中,那條蛇身上的濃鬱的黑氣卻開始一點一點的消散。


    巨蛇仿佛被丟入了油鍋之中一般,在樹上劇烈翻滾掙紮著,一次又一次伸直身體想撕咬青澤,卻因為蛇尾被困住而失敗。原本平靜的界樹也伸長了樹枝想要捆住他,卻也差之絲毫。


    而洞頂的缺口那原本照在界樹上的光,卻漸漸凝聚在了盤坐在半空中的青澤身上,仿若是普度眾生的聖僧一般。然而當他們看見青澤眼睛的時候,卻不由有抽了抽嘴角。


    那眼睛裏哪有絲毫的慈悲之意,隻有漠然和冷靜。


    那巨蛇和界樹身上的黑氣一點一點消散了,周圍的樹根不知何時已經散去。而巨蛇和界樹原本纏繞在一起的地方也在誦經聲中漸漸分開了,巨蛇碰的一聲從界樹上摔了下來,而樹下的眾人也從幻覺中清醒了過來。


    青澤收起木魚,冷漠的掃了一眼地上的蛇,便靠近界樹去摘取界果。他做好了界樹會阻攔的準備,但沒想到界樹對於他的動作完全沒有反應。反而是躺在地上毫無力氣的巨蛇,看見他靠近界樹突然一甩尾巴,蛇頭衝著他又咬了過去。


    然而蛇口不過剛剛離地幾米,便被米穀一爪子拍到了一邊,猛的撞在界樹的樹幹上,癱在那一動不動了。若不是那依舊陰狠的眼神,米穀還以為這蛇被撞暈了呢。


    青澤取了三個界果便不再多取,麵前這界樹太過詭異。他所誦讀的經文隻會淨化魔氣,並不會對界樹的靈智造成影響。而界果是界樹身上的最重要的所在,界樹所吸收的靈力大部分都會被用來孕育界果,若有人敢動結果哪怕是再溫和的界樹,也絕不會輕饒。


    怎麽可能出現任由人采摘的情況。


    青澤落了下來,彎下腰把還在對著巨蛇炸毛的雪團抱在懷裏,仔細檢查了一番確定雪團沒有受傷,才輕柔的將雪團身上的炸開的毛柔順撫平。


    其他的人見那巨蛇已經沒了力氣,也都圍了過來。那鐵武不好意思的看了青澤幾眼,卻終究不敢提起界果的事。


    自己除了在最初救了一個孩子之後,就沒做過什麽。不僅如此,還因為黑氣的影響直接出手,若不是……額?


    鐵武發現自己好像忽略了什麽,他的視線在麵前的人們中掃過。當時這些人明明都在他麵前,那從後背僅用一擊便把他製服的,難道是……鐵武的視線默默的下移到青澤懷中的幼貓身上。


    米穀卻沒空搭理他,她的前爪上有一縷毛在剛才打鬥中繞在了一起,她很想忽略,但這種感覺實在是太別扭了。最後她還是一咬牙,伸出小舌頭試圖舔順爪子上的毛。


    呸呸呸,米穀欲哭無淚的吐掉一嘴毛。


    舔毛也是個技術活,她不會啊!


    鐵武默默移開了視線,他覺得自己當時肯定還是在幻境之中,他絕不相信自己會被這隻連舔毛都不會的貓崽給打到!


    這時,眾人麵前巨蛇的蛇身卻發出微弱的光,光芒散去之後,竟是幻化成一個人。那人靠坐在界樹上,兇狠的眼神從他們身上一一掃過,最後用仇恨的目光緊緊的盯著陸麒。


    第35章


    男子身著一件深綠色的長袍,麵上容貌也比女子還要漂亮, 卻絲毫不顯女氣。右眼角下還有一顆淺淺的淚痣, 若羽盯著那淚痣看了兩眼,一不留神便被引去了心神。


    陸麒伸手將突然莫名其妙往前走的若羽拉住, 右手直接在他眼前畫了幾筆, 若羽眼裏的迷茫霎時褪去, 呆愣愣的看了看陸麒,才反應過來自己中了術法, 不敢再往蛇妖的臉上多看一眼。


    “你還記得你是誰嗎?”流雲見大師兄認認真真的低頭給懷裏的貓崽順毛, 半點沒有搭理麵前蛇妖的意思, 隻得開口問道。


    蛇妖仇恨的目光依舊停在陸麒身上,對於流雲的話充耳不聞。


    “這妖該不會是傻了?”鐵武皺著眉嫌棄道。這蛇妖隻知道盯著一個人瞅,連個反應都沒有。


    聽到這話, 蛇妖眼神動了動,輕飄飄的跟鐵武對視了一眼, 便又收了迴去。


    鐵武整個人都頓住了, 那眼睛與他對上的時候, 他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看透了,下意識的就想後退。在下一刻反應過來之後,鐵武怒氣衝衝的就想一拳轟碎這蛇妖。然而他卻發覺自己無法控製身體,隻能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右手握拳, 毫不留力的向自己胸前錘去。


    青澤皺了皺眉, 輕聲道:“夠了。”


    聲音並不大, 鐵武卻被一下子清醒過來, 他猛的鬆了力道,這才發覺自己後背全都是冷汗。


    “隻一眼便能操控一個元嬰期的體修,不愧是曾經差點便渡劫飛升的妖獸。”流雲讚歎道。


    鐵武這才知道這蛇妖居然有著這麽高的境界,他在來之前明明聽說這隻是一個妖王境的洞府,怎麽一進來就變成妖神境了。


    蛇妖聽到有人一語道破自己的境界,眼神慢慢移動過去。流雲笑眯眯的看著他,與他對視了片刻。


    蛇妖皺了皺眉,似是有些不解。


    流雲笑了笑,卻並不解釋,而是問道:“你有神智,對嗎?”


    蛇妖低下頭,並不想開口。


    流雲沒有等他迴答,繼續道。“我們為什麽會知道你的境界呢?很簡單,因為有一個非常了解你的人親口告訴我們的。”


    蛇妖冷笑一聲,道:“你是指被他殺了的那個人嗎?!”所指之處是一臉驚訝的陸麒。


    流雲看了一眼陸麒,又看了看他胸前的戒指,忍不住低聲吐槽道:“這到底是蛇還是狗,鼻子這麽靈的?”


    蛇妖見他並不反駁,原本還有些平靜的眼眸瞬間赤紅,顧不得已經脫力的身體,就要爬起撕咬陸麒。陸麒還沒有來得及後退,便見師父從戒指中出現。他下意識的側過頭看向鐵武,發現那人雖然表情驚訝,卻並沒有其他神色。


    老者飄在陸麒麵前,略微低頭看著麵前的老友,不由輕歎。


    他當初是想用界樹淨化老友身上的心魔,卻未曾想到最後竟反而害得老友變成這樣。而那蛇妖看見麵前的人影後,卻好像完成了什麽心願一般,往後倒倚在界樹上。


    “老不死的,你果然還沒死啊。”他輕笑著,卻是真真切切的在為好友感到開心。


    老者無奈的搖了搖頭,道:“蠢蛇,過了這麽久你的眼神還是如此不好,我現在已經是鬼修了。”


    蛇妖聽到那個稱唿,不爽的翻了個白眼,卻沒有過多糾結於它。他自然可以看出老者隻是一個靈魂體罷了,但隻要老者可以以鬼修的身份渡過天劫,或者哪怕是奪舍都可以重新恢複人身。


    而不像……


    而不像他,已經沒有機會了。


    “你…”老者眼露不忍之色,看著老友熟悉卻又陌生的麵容。


    “別這個表情。”蛇妖卻釋然的笑了笑,“我本以為那一次對弈時,你匆匆離去自此便是永別。現在能再與你見一麵已經是此生所幸,可惜…卻不能與你完成那一局棋 。”


    寒玉棋盤似乎是聽到了唿喚,從戒指中飛出,圍著原主人轉了兩圈,安靜的停在他掌心上。


    蛇妖的眼睛微微睜大,他自然記得這棋盤,甚至在他快要入魔的時候,仍舊記得用陣法保護棋盤,但現在棋盤之上的棋子卻已經不見。


    他抬頭看了看洞穴頂的洞口,眼裏閃過一絲恍然。這棋盤上那一絲執念還未完全散去,他不由的笑著搖了搖頭。


    “原來是我自己。”


    這麽多年,他知道這洞穴之上一直有一物鎮壓著下方,卻未曾想過居然是他自己留下的棋盤。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


    蛇妖眼裏閃過一絲黯然,道:“當年我渡劫失敗,被…她所救,最後卻不慎驚嚇到她,隻得一個人迴到洞府。”


    “還不是因為你傻乎乎的化形表白。”米穀小聲嘟囔。


    她以為隻有小七和老者可以聽懂自己的話,卻忘了那蛇妖也算是半個靈魂體,故而話音剛落,便看見那蛇妖的視線轉向她,挑了挑眉。“你這個說法從哪道聽途說的,我怎會做出如此愚蠢之事。”


    米穀默默的看向她道聽途說的源頭。


    老者尷尬的咳了咳,問道:“事實不是這樣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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