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惡心的……東西。


    但是司承乾再次看向那團東西的時候,卻不得不確認,那就是……那就是他的父皇!


    “父……父皇……”他畏懼著,顫抖著,伸出手想要去觸碰那一團幾乎一碰就散了的肉塊。


    父皇還活著麽?


    又或者,那些聲音是因為快要被那些在皮膚下不斷蠕動著的東西分解而發出來的?


    司承乾不敢確定,他看向那團東西的頭部。


    他輕聲喚著,“父皇,父皇?!”


    不知是否父子連心,在司承乾的唿喚下,宣文帝忽然睜開了眼皮,暴突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向司承乾,但隻是這麽一個動作仿佛已經耗費了他生命裏最後一絲力氣。


    不知道為什麽司承乾的腦海裏瞬間閃過一個詞語——迴光返照。


    司承乾看著宣文帝,眼睛泛紅,滿是急切:“父皇,父皇你能認出孩兒的是不是,孩兒是承乾,是誰……是誰把你害成這副樣子的!”


    他想要伸手去握住宣文帝的手,但是看著那些惡心的東西,他實在動不了手,何況他雖然不曾見過苗疆惡蠱,南洋降頭,但是直覺卻也知道,麵前這些東西,是不能輕易沾惹的。


    宣文帝看著他,並不說話,也或許是他再也不能說話了。


    司承乾從他微微張開的嘴,就能看見不時地有蟲子在裏麵爬過,甚至有些長長的蟲子從他嘴裏爬出來。


    “是百裏青是不是,是那個妖魔惡鬼才會做下如此狠毒的事情,是不是!”司承乾憤怒地顫抖著聲音道。


    一定是百裏青那個該被千刀萬剮的閹狗做的!


    宣文帝的目光忽然從司承乾的臉上移開,落在了銅鏡之上,他就這麽直勾勾地看著那麵銅鏡。


    司承乾看著宣文帝的目光漸漸失去焦距,他心中大急,趕緊在他耳邊道:“父皇,如今那奸賊對外散布謠言說您惱怒我德行有失,施行政事之中連番失誤,甚至將六弟的受傷都道是因為我克扣糧草,現下滿朝文武人心惶惶,流言蜚語不斷,父皇,我該怎麽辦!”


    自從百裏青將宣文帝軟禁之後,文武百官皆不得麵聖,但是因為宣文帝一直以來就很少召見朝臣,倒也沒有引起懷疑,隻是陸相不知從何處接到了消息,察覺了不對勁,忽然下定決心舍棄了還在百裏青手裏的數百口家中親人性命,也要聯合眾大臣要麵聖。


    但不管他們如何逼迫,都沒有結果。


    於是陸相甚至聯合了在外地的藩王,聯名上書,隻道如今邊關危急,請陛下出關。


    百裏青卻仿佛被他們逼迫得不得不在某些事情上放權,先是讓出了一些不同程度重要的權力,他有機會掌管了工部,及至後來甚至讓出了兵部掌管糧草之權責。


    他們甚至利用朝廷輿論逼迫得百裏青不得不尋了借口去周圍京畿大營視察了一個月,不敢在朝廷上露麵。


    但這一次百裏青從邊關迴來之後,朝廷裏的風聲就變了,先是自己掌管的工部接連出現貪汙之案,然後就是有風聲傳出來說六皇弟的重傷乃是因為他克扣邊關糧草,致使大軍無糧草,戰鬥力低下。


    乃至於有傳言他勾結西狄想要害死六皇子,少了登基阻力。


    宣文帝那種瀕死詭異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又直勾勾地望著銅鏡,司承乾心中又急又惱,隻擔心自己父皇是否已經神智不請了。


    他一咬牙,厲聲道:“父皇,您要為咱們家國社稷計著想,給兒子指一條路!”


    司承乾是不相信皇帝真的會要廢了他,從小他都是皇帝最看重的孩子,無人能比,他亦自信自己並不差!


    皇帝必定會有類似遺詔之類的東西存留在宮裏!


    看著宣文帝死死地盯著銅鏡,司承乾既擔心被人發現自己非奉詔而來,落下把柄,更擔心皇帝就這麽徹底的一命嗚唿了,自己更是陷入極為被動的地步,愈發的心急如焚。


    但是他很快地就發現了不對勁,他順著皇帝的目光看相比那銅鏡,不由一愣,隨後心念一動,對著宣文帝道:“父皇,您是不是放了什麽東西在上麵?”


    隨後,心中的焦急的司承乾也顧不得再去看宣文帝的眼色,逕自一手攀附著床架子,足尖一點,逕自翻身而上,提氣在空中,另一隻手立刻開始在那銅鏡上摸索起來。


    果然,沒過多久,他就發現了銅鏡邊上渾圓精致的包邊處有點縫隙。


    司承乾摸著蓋子一掀,果然從裏麵掏摸出一卷明黃的絲絹。


    他心中一喜,立刻將絲絹拿下來,一個鷂子翻身落地,放在手裏打開。


    隻見裏麵果然是一份遺詔,遺詔上分明寫著——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太子德義兼之,濤澤流芳。上順天命,下和人心。上應天心,下體民意,可於朕大行之後,屬其以倫序,入奉宗祧,繼承帝位,事皆率由乎舊章,亦以敬承夫先誌。自惟涼德,尚賴親賢,共圖新治,欽此!


    司承乾大喜,有此詔書在手,名正言順,他定能繼承皇統,百裏青那奸賊還有什麽花招,都是名不順,言不正,必定大失人心!


    他小心地收好詔書,轉向龍床上,剛開口:“父皇……。”


    但下一刻,他就啞然住口,那躺在龍床上的宣文帝,兩隻眼睛早已經沒有一絲生氣,幾隻細長的蟲子正從他眼球裏爬出來,情狀異常的恐怖。


    司承乾眼裏瞬間就滿是淚水。


    父皇……


    年幼記憶中那俊美倜儻的父皇,征戰四方,英姿颯爽的父皇,疼愛自己,親手教導自己讀書識字的父皇,卻不想竟然去得這般淒慘。


    他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朝著宣文帝磕了三個頭,抬起頭的時候,司承乾眼裏閃過怨恨冷毅的目光,輕聲道:“父皇,孩兒必定不會放過百裏青那奸賊,定要拿他項上人頭來祭祀您的英魂!”


    說話間,他聽到外頭已經有人聲喧嘩,西涼茉涼薄冷淡的聲音從外頭傳來:“來人,去看看皇帝陛下可曾醒來!”


    然後便有腳步聲向著三清殿深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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