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百裏青背對著她,冷冷地道:“出去!”


    西涼茉一愣,有些疲憊地揉揉眉心道:“阿九,你應該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讓白蕊通知你了,隻是那個丫頭辦事不牢靠。”


    她願意承認她的錯誤,但在劫後餘生之後,她並不希望兩人再冷戰。


    百裏青還是隻冷漠地道:“出去!”


    西涼茉聞言,眼底掠過一絲受傷的光芒。


    任何曆劫歸來的人都不會希望在自己所在乎的人嘴裏聽到這樣的兩個字。


    她垂下眸子,淡淡地道:“好,如你所願。”


    說罷,西涼茉頭也不迴地轉身離開,她不是沒有脾氣的人,隻是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她才學會了對待情人的溫柔與耐性。


    就是因為知道他對她付出了的精力與心力不會比她的少。


    但是並不代表,她會毫無限度地容忍他的脾氣。


    就在西涼茉就要踏出房間之時,一陣狂烈的風忽然從身後卷過,她瞬間就落入了一個冰涼的懷抱,百裏青的力氣大得幾乎讓西涼茉忍不住痛叫出聲,但還是忍住了,隻是冷淡地道:“你到底想要怎麽樣,你弄疼我了。”


    許久,她方才感覺到百裏青略微放鬆了一下他的雙臂,有幽冷如古井般的聲音在她身後響起:“我隻是怕自己力道控製不住,會傷了你,但若是讓你這麽走了,有人怕是會記恨我長久吧。”


    “要比起說誰最會記恨,有誰比得過爺你呢。”西涼茉冷嗤一聲,但是語氣卻也軟和了下來,她記得方才他眼裏的那一片仿佛要吞噬一切的虛無黑暗,要從那種毀滅的欲望裏掙脫出來,於他而言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既知我惦記,為何不在脫險的第一時間親自通知我!”百裏青的聲音又危險起來了。


    西涼茉歎了一口氣:“你先放開我。”


    百裏青僵了一會,方才鬆了手臂,西涼茉轉身過來,想要看他的眼睛,那人卻又一把將她緊緊地攬入懷裏,手臂緊緊地抱住她的纖細腰背,喑啞著聲音莫名其妙地道:“別看!”


    別看什麽,他的眼睛,還是他的模樣?


    西涼茉知道他是不想讓她看見他一臉猙獰的模樣,她原本還有些冰冷的心慢慢地生出暖意來。


    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觀地表現出對她的在乎,在乎到不願她看見他壓抑而扭曲的臉。


    西涼茉眼裏悄然浮現出一抹柔軟的光來,她吸了一口氣伸手環住他的腰,輕聲道:“抱歉,是我大意了,讓你擔心了。”


    隻憑借著心中一時之怒,就去尋董姨娘的麻煩,卻不想竟然讓她遇到了幕後黑手齊聚一堂,若是當時她沉得住氣一些,就不會讓他們跑了兩個最關鍵的人物。


    到底……還是實戰經驗不夠呢,論起陰謀手段,揣摩人心,她或許並不差,但是這種切實的實戰圍捕布控的事,她確實不若百裏青有經驗,上輩子她到底也隻是個出色的政客幕僚,而非軍事專家。


    西涼茉輕歎了一口氣,她要學的還很多。


    百裏青輕哼了一聲:“我就說你還是個雛兒,這等事情,你個沒經驗的雛兒還真未必比得上白起他們。”


    西涼茉有點子微赧,窘迫地道:“嗯,總有不差經驗的那一日。”


    百裏青恢複了平靜,鬆開了環住她的手臂,隨手拿起她的手腕,看著她紅腫的左手,不由眉頭微顰,牽著她在凳子上坐下,順手從懷裏取了一隻清涼的薄荷消腫油滴落在她手上,替她慢慢地揉。


    西涼茉用右手支撐著自己的下巴,享受著他冰涼指尖沾了冰涼的薄荷油在自己的手上輕揉的舒適感覺,看著燭光在他豔麗陰冷的麵容上烙印下莫測的陰影,她忽然問:“若是幫我死在了地道裏,你會將我葬在冰冷的泥土之中,還是火化成灰隨身帶著?”


    百裏青手上的動作一頓,抬起線條曳麗的丹鳳眸子睨著她:“都不會。”


    西涼茉一愣,隨後輕笑道:“那你總不是打算效仿茶館說書裏說的用冰棺將我封存,以後日日膜拜瞻仰,傾訴衷腸吧?”


    百裏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覺得本座會做這麽大費周章的無趣事情麽,莫不是去茶樓裏聽說書聽多了,瘋魔了不成?”


    西涼茉臉上閃過一絲惱火,輕哼:“是,是,您最英明神武了。”


    百裏青繼續淡漠地道:“若本座的掌心花謝了,那就讓這世間的花永遠不再盛開,比起你說的那些愚蠢又複雜的事情,本座覺得不若讓所有的人都痛失愛侶、所有人都生不如死,流火遍布大陸,烽煙蔓延天下,屍骨成山,血流成河,哀鴻遍野更簡單一點。”


    西涼茉一愣,挑眉看向他:“你……”


    這是自己不好過,所以天下人都陪著他一起死的自私狠毒到極點的典型嗎?


    百裏青看著她,眼中幽光如晦,許久之後,他忽然望著天邊冷月,露出一絲詭魅的笑,輕聲道:“我不過——說笑罷了。”


    說罷,便起身起去拿放置在櫃子裏的精致藥箱。


    說笑麽?


    西涼茉沉默了下來,看著他修長的帶著陰霾氣息的背影,那種陰霾的氣息讓他走過的地方連燭光都透出冰冷的氣息來。


    對於百裏青這樣的人而言,世間能夠牽絆常人的那些倫理、公義、道德、良知根本沒有用,因為他能走到今日的地位,便是踐踏著這些東西上來的,並且從他仍舊是少年的那時起,就沒有人曾經將應有的這些正麵美好的東西加諸於他的身上,他早已經被剝奪了身為一個正常人應當有的這些觀念與意識。


    他隻在乎他認為重要與值得放在眼裏的人與事。


    也許隻為賞山中一夕花開,他可屠盡方圓百獸,遷走百裏人煙,也許為對曾經恩人的情分與承諾,他也可以支撐起他最厭惡的天朝帝國。


    若是有一日,這世間再也沒有什麽東西能夠牽絆住他,也許,他就真的成了魔。


    她不知是否自己的榮幸,他如今最大的牽絆就是她。


    西涼茉輕歎了一聲,看著他提著藥箱過來,靜靜地再為她的手上仔細上藥,動作輕巧,目光掠過他長長的睫羽,挺直的鼻尖與精致灩漣的薄唇,心中悄然掠過淺淺的柔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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