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來給你送行。”羅衣提著一隻包裹,朝他走過來,“裏麵有一些銀子,還有一些衣裳、食物。”


    張義澤並不覺得感動。


    白老爺做的那些事,全然打消了他心中的所有好感。但這些東西正好是他需要的,因而伸手接了過來。


    他麵上冷冷的,連個笑意都沒有,一句“謝謝”都欠奉。


    羅衣仍然做出一副單純模樣,帶著一點歉疚,軟聲問他:“你接下來要到哪裏去?有什麽打算嗎?”


    “你爹不讓我在揚州待,我能去哪裏?”他冷冷地道。


    “我爹也不是有意的。”羅衣軟聲說道,“你不要怪我爹,好不好?”


    張義澤“哈”了一聲,眼裏滿是譏嘲:“我今日的這一切,全都是你爹給我的,我不恨他?”他說話時,臉上一片陰狠,更是咬牙切齒,猙獰得不像話:“告訴你,等我出人頭地,我叫你爹悔不當初!”


    羅衣驚唿一聲,掩住口,臉上滿是懼怕:“張公子,你別這樣,你就當看在我的麵子上,好不好?”


    張義澤看著她驚恐之下仍然精致動人的小臉,一時惡從心生,慢慢朝她走過去:“好啊!你過來,服侍我一場,我就叫你爹以後死得好看點!”


    他就要離開揚州了,沒想到這小傻子居然來送他,而且是孤身一人來送他。


    周圍一個人都沒有,他就不信,他還治不了這小傻子?他邪念頓生,眼裏閃動著欲念,朝羅衣走過去。


    “張公子,你,你別這樣,我害怕。”羅衣嚇得閉上眼睛。


    哈哈!張義澤簡直要仰天大笑了!這小綿羊,居然閉上眼睛,不是等著他宰嗎?


    一時又恨恨地想,那日如果她也這樣乖順,哪還有後來的事?他噴著氣,朝羅衣走過去,伸手要將她抱在懷裏。


    不成想,她雖然閉著眼睛,倒也知道他走近,居然胡亂揮起手來!


    張義澤沒想到她力氣不小,居然舞得唿唿生風,一時淬不及防,肋下挨了一記。


    他本就斷了幾根肋骨,恰巧她打在他傷處,一時吃不住痛,彎下腰去。然後,他右頰又挨了一記重拳,整個人歪倒下去。


    等他“撲通”一聲倒在草地上,羅衣才驚訝地睜開眼睛,驚唿一聲:“呀!張公子,我不是故意的!”不等張義澤應聲,她連忙跪在地上,一臉關切地看著他:“你無事吧?”


    “無事!”張義澤從牙縫裏擠出來,“我好得狠!”也不知道她力氣怎麽那麽大,他這時痛得氣都喘不上來,眼前一陣陣發花,剛才那點邪念再也升不起來。


    “唉,張公子,你都蹲了一迴大牢了,怎麽還不改過呢?”


    柔軟的聲音帶著深深的歎息。明明是正常到不正常的話,可是張義澤忽然心頭浮現一股不妙的預感,背上爬上陣陣寒氣,他猛地抬頭朝羅衣看過去。


    仍然是那張無辜的、單純的臉,仍然是深情的、憂傷的目光,可他怎麽看怎麽不對勁!


    電光火石間,他猛然想到——他剛才欲對她不軌,她明明知道的,為何還能對他露出這樣的目光?她不怕他嗎?她不恨他嗎?


    他還說出叫她爹“悔不當初”、“死得難看”等話,她就一點兒也不忌憚他、仇恨他嗎?


    張義澤心頭一陣發毛,雖然羅衣動也沒動,隻用深情的目光看著他,他卻前所未有的恐懼起來,連身上的疼痛都忘了,手腳並用地後退,想要離她遠一點。


    然後他的腳腕被抓住,整個人被一股輕巧的、但卻不容抵抗的力道拖拽了一下,他又迴到了原處。不,比原處離她更近。


    他看著她滿含深情的目光,禁不住渾身發抖:“你要幹什麽?!”


    不對勁!


    她的深情不對勁!她的一切都不對勁!


    但他此時太害怕了,腦子僵成一坨,什麽也思考不了,隻想離她遠一點。


    羅衣用深情的、愧疚的、不舍的眼神看著他說:“我也不想的,張公子。可是,你一次又一次試圖對我做那種事,我雖然喜歡你,深深的喜歡你,可我沒有辦法昧著良心,不去管你。”


    她手中憑空出現一把匕首。鑲嵌著一顆顆紅寶石,漂亮非凡,精致華麗的匕首。


    張義澤的瞳仁縮了縮!


    那把匕首是怎麽出現的?為什麽他看到它突然就出現在她手裏?!


    “你,你要幹什麽!”他驚恐地道。


    羅衣手腕一動,刀鞘被她甩掉,她握著鋒利的匕首,俯身靠近了他,柔聲說道:“為姐妹們提個醒兒。”


    然後她抬起手腕,刀尖朝他的臉上紮過去。


    “啊——”


    張義澤瘋狂大叫,劇烈掙紮,然而根本無濟於事。她把他壓得牢牢的,他絲毫動彈不得,隻覺得額頭上一陣陣皮肉被割開的劇痛,鮮紅的血液流下來,染紅了他的眼睛,


    他心中一片恐懼,隻覺得自己遇到了魔鬼。


    終於,額頭上的銳痛停下來。


    魔鬼放開了他。


    透過血紅的視線,他看到魔鬼用溫柔的、深情的目光看著他。


    她的麵容有些遙遠,甚至聲音都仿佛來自天邊,他聽到她軟聲說道:“張公子,我就送你到這裏,就此別過。”


    他看到她站起來,身姿婷婷嫋嫋,像雲朵一樣,輕輕軟軟地離去。


    一陣劇痛中,他失去了意識。


    不知過了多久,張義澤醒了過來。他感覺到身上的痛楚好了許多,這讓他一陣茫然。他摸了摸斷掉的肋骨,發現肋骨居然愈合了,隻還有些隱隱作痛。


    大腦一片鈍痛,有些記憶堵塞成一團,凝滯在腦海中,一碰就痛不可當。


    他隱約記得發生了什麽,卻想不起來。臉上緊緊巴巴的,他摸了一下,是幹涸的血漬。


    渾渾噩噩中,他奔向了不遠處的河流。臉上全是幹涸的血漬,他掬起一捧河水,往臉上潑去。


    等臉上的血漬被洗淨,他才看到自己的額頭上多了什麽東西。


    是一個大大的“奸”字。


    強、奸。


    奸人。


    奸邪。


    奸惡。


    ……


    這不是一個好字。


    他終於想起來,之前發生了什麽。腦中那團堵塞的記憶,一瞬間捋順了,令他迴憶起來。


    “不——”


    張義澤瘋狂地揉搓著額頭,想要把那個會毀掉他一生的字抹去。


    他還要出人頭地,他還要考取功名,他還要娶一位貴妻,他還要迴來報仇!


    可是額頭上頂著這樣的字,他還怎麽出人頭地?!


    “婷婷,你就是太心善了!”等羅衣迴到家,就遭到白老爺的批評,“他都那麽對你,你怎麽還——”


    羅衣軟聲說道:“爹,他這不是沒得逞麽?而且,他在獄中已經受了那麽多苦,足夠洗清他的罪了。再說,他留下了案底,以後都不能科舉了,就是放他出來,也不過是蠅營狗苟一生。”


    “那你也不該一個人去送他!他是壞人!你怎麽能跟壞人單獨相處?”白老爺又道。


    羅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才道:“我是瞧著他脆弱得很,覺得他不能對我使壞。再說,到底是相遇一場,雖然結果不愉快,但他既然決定走了,我便送他一程。”


    白老爺還是覺得女兒太心善,把她好一頓教育,羅衣隻是乖巧地站在那裏聽著。


    她心裏想,張義澤的額頭上刻了那樣的字,是不可能有出息了。他如果想去掉那個字,非得用烙鐵燙平不可。但如果這樣,他臉上留了疤,駭人得緊,更不可能科舉做官。


    白婷婷說,叫他也嚐一嚐不人不鬼的日子,這樣應該足夠了。


    了結了此事,羅衣便勸白老爺,四下遊曆。


    白老爺便準備起來。


    出行前一日,白老爺看著女兒的臉,大驚失色:“婷婷,你的臉怎麽又——”


    白家隻是一介富戶,無權無勢,若是四下遊曆,她頂著這樣一張臉,恐怕要引起麻煩。因此,羅衣把麵具取下來了,又恢複了之前的模樣。


    她摸了摸長著胎記的那半邊臉,有些黯然地道:“我也不知道怎麽,一覺醒來,就這樣了。”


    白老爺心疼極了,忙勸慰道:“不要緊,爹帶你四下走走,拜訪名醫,總能把你的臉徹底治好的!”


    之前女兒臉上的胎記無緣無故地消失,他還擔心過。此時見那胎記又出現了,他也不是特別緊張。隻唯恐女兒心裏不高興,不再提此事,反而說起山河湖海,各處有名的地方。


    羅衣漸漸露出笑容,跟在白老爺身邊,四下遊曆。


    兩人這一走,便是兩年。


    直到白婷婷的陽壽到了盡頭。


    “婷婷!”白老爺抱著女兒的屍體,失聲痛哭。


    淚盡,他看著女兒安詳的麵容,喃喃道:“有時候,我甚至懷疑,你是不是我的婷婷?”


    自從張義澤出現後,他腦子裏總會冒出這樣的念頭。但他看著乖巧聽話的女兒,便沒有深想。


    此時,再思考這個問題,已經沒有了意義。不管她是不是婷婷,都孝順了他兩年。


    懷中的屍體漸漸冷硬,心中悲痛至極,白老爺再次失聲痛哭。


    第六卷 :親,當掌門嗎


    第79章 親,當掌門嗎


    羅衣睜開眼睛,打量著四周的環境。


    她此時身處在一個非常簡陋的房間內。有多簡陋呢?隻有一張狹窄的單人木板床,一張頗有些年頭的小方桌,小方桌上放著一把漂亮的暗紅色長劍。除此之外,再沒有別的了。


    這簡直就像一座監獄。


    她慢慢坐起來,走到小木桌邊,拿起那把暗紅色長劍,輕輕拔出。


    “鏘!”


    長劍出鞘,露出閃著寒光的劍身。森森寒意從劍身發出,刺得人肌膚生疼。這是一把難得的好劍。


    羅衣麵露欣賞,將長劍歸於鞘中,拿在手裏,走出了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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