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友良還想說什麽,背後的女人卻扯了扯他的衣服,自己上前細聲細氣地說:“公安同誌,俺們知道了。俺們就是有點著急,人家那家男方條件很不錯,俺害怕三妮不懂事給錯過了。俺這個當姑姑的,還不是想讓自己侄女過上好日子嗎?俺們這就迴去,跟三妮好好說。公安同誌您放心,俺們絕對不會做犯法的事情。”


    坐在車鬥裏的童三妮仰視著殷秀成,眼睛裏滿是崇敬和期待:“警察叔叔,你能不能帶我走?我要是迴去了,他們肯定會逼我嫁給那個老男人的!”


    殷秀成狹長的鳳眼注視著這個瘦小的女孩,嘴角笑意溫柔:“你先跟你家人迴去,過兩天我會讓人去看你。如果他們做得不對,我們會處理的。”


    童三妮的耳朵尖開始發紅,在殷秀成的笑容中乖乖下了車,眼光追隨著殷秀成,就這樣看著這個英俊溫柔的男人騎著摩托車穿過前山村離開。


    童友良看著那抹鮮亮的藏藍色消失,臉色立刻變了,上前就去抓童三妮的手臂。


    童三妮臉上的笑意一收,用力甩開了童友良的手臂:“你愚孝,願意用你的血肉供養那一大家子,我管不了你,但是我可不會把自己當成豬羊,任人宰割!”


    童友良覺得自己的女兒從上個月落水醒來後,就變得奇奇怪怪,每天都說一些要麽大逆不道,要麽莫名其妙的話,看著他的眼神也總是充滿了鄙夷不屑,這讓他每天看見這個女兒都有打她一頓的衝動。


    他剛舉起樹枝,童三妮就往邊上跑了兩步,冷笑著對他說:“剛才那位,呃,公安同誌,可是說了,他還會派人來看我的。你要是敢打我,我就敢去告你,耍封建家長的大威風,賣女兒換彩禮,你看公安會不會抓你,公社會不會□□你?”


    ……


    殷秀成來到南和縣公安局的時候,已經是將近中午的時候了。


    他身姿筆挺,神色溫和,走在公安局大院裏,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路上遇到人,殷秀成都是親切而客氣地含笑點頭,對於他們在自己背後的議論仿佛什麽也沒聽見。


    公安局的辦公樓是一棟三層小白樓,殷秀成腳步不停,直接上了三樓,敲響了局長辦公室的門。


    新任南和縣公安局局長徐長輝今年將近五十歲,頭發微白,眼神銳利,不苟言笑。不過在看見殷秀成的時候,那張臉上就露出了笑容:“迴來了?怎麽樣?”


    殷秀成一直掛著微笑的臉倒是一下子就拉了下來,變得漠無表情:“初步判斷,沒有大問題。不過,我準備把她弄到縣城來,給她安排工作,給她創造一些機會。”


    徐長輝若有所思:“沒問題的話,那是最好了。”


    “現在的情況,不能有一點放鬆。”殷秀成在他對麵的沙發上坐了下來,長腿毫無形象地伸直,穿著黑皮鞋的兩隻□□疊起來,“烏鴉既然已經喚醒,就不可能什麽都不做。他潛伏在國內快三十年了,肯定發展了不少下線。”


    他伸出手指點了點徐長輝:“所以,除了你,除了我自己,其他人我誰都不信。”


    徐長輝從抽屜裏拿出一個本子,翻了幾頁:“那你準備把她安排在什麽崗位上?”


    “咱們局裏,職工食堂有個崗位;兄弟單位裏也有幾個位置……”


    殷秀成懶懶地靠在沙發背上:“電廠既然在籌建,肯定有很多崗位。”


    徐長輝精神一振:“你不怕弄出事來?”


    “那不是正好?”


    “行!反正我調過來,就是為了配合你,你決定了就好。”徐長輝笑眯眯地合上了本子。


    殷秀成眯著眼睛看著空中,過了好一會兒才問:“我記得,京城韓家的孫子,是在紅旗鄉前山村插隊吧?”


    徐長輝思索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是。韓家麻煩不小,我這次調過來,有人還專門給我捎話,讓我盯著韓家孫子呢。”


    殷秀成勾了勾嘴角,露出了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


    ……


    下午三四點鍾,一輛吉普車停在了前山村村後,殷秀成從車上下來。從這裏往山上走兩三裏山路,就到了後山村。山路狹窄,摩托和自行車能進去,汽車上不去,隻能停在這裏。


    很快,殷秀成背著一個大包裹,抱著殷青山走在前麵,殷老太提著一個小包裹,拉著殷冬雪走在中間,趙麗芳背著另一個大包裹,一手一個拉著龍鳳胎,一家人走出了後山村。


    殷秀成腿長走得快,他把殷青山放在副駕駛上,又轉迴來的時候,殷老太和趙麗芳才走了一半的路。


    他一伸手就把趙麗芳背上的大包裹接過來,背在了自己身上,然後把三個孩子抱在自己手臂上,輕輕鬆鬆地大步前行。


    趙麗芳接過了殷老太手中的小包裹,攙著殷老太的手臂往前走。


    殷老太看著兒子的背影,嘴角按都按不下去:“我兒子真是太厲害了!”又聰明,又能幹,又孝順,又體貼,哎呀,真是說都說不完的好處!


    她轉頭安慰趙麗芳:“當然,咱家麗芳也很厲害!”又聰明,又漂亮,又孝順,又能幹,哎呀,實在是太配了!


    直到坐在吉普車後座,老太太的嘴巴都沒有合攏:“這,這麽軟和的椅子,這麽好的車,哎喲……”以前進城,搭人家個牛車就不錯了。後來聽說,前山村還有那個什麽拖拖機,嘣嘣蹦的冒著煙,跑得可快了,可是他們後山村進不來車,老太太光聽說,沒坐過。


    但是現在這小汽車,可比那些什麽車都好多了!這麽好的車,是她兒子開的!老太太笑得臉上都成了一朵花兒。


    趙麗芳抱著殷小鳳坐在後座中間,殷老太抱著殷小虎坐在她左邊,殷冬雪坐在她右邊。


    車一發動,殷老太和殷冬雪、殷小鳳、殷小虎祖孫幾個的眼睛都不夠用了,幾乎貼在了車窗上。好像是隔了這一層玻璃,昔日熟悉的場景都煥發了新的魅力一樣。


    汽車駛入南和縣城,走過主幹道,繞了兩個彎,拐到了公安局的家屬院裏。


    這年代的單位房子,最好的也就是筒子樓。殷秀成分的就是筒子樓裏麵的一個二室一廳的套間,這在公安局也算是很好的待遇了。


    房間不大,家具基本上都有,提前打掃過,收拾得幹幹淨淨的。殷老太喜滋滋地在瓷磚地板上踩來踩去,覺得這房子雖然小了點,可是比村裏高級多了。隻看這雪白整齊的地板,那就比他們家裏凹凸不平的土地地麵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而且這房間都裝著這麽大的玻璃窗,亮堂堂的,該花多少錢啊!


    老太太坐在木頭小椅子上,長長舒了口氣。想著以後兒子一家就過著這樣的好日子,她就是死了,也是笑著的!


    第8章


    兩個臥室倒是都朝南,大一點的大概十五六平方,小一點的也不過是十平方出頭。這樣的話,客廳就在北邊了,挨著筒子樓的走廊,沒有窗戶采光很差,白天都要開燈。


    殷秀成打開電燈,客廳一下子光明大放,殷家老小全都震驚了。


    殷冬雪跑到殷秀成跟前,遲疑著伸手,卻不敢去抓那根仿佛有神奇功能的繩子。殷秀成蹲下身子,把繩子頭上小鈴鐺形狀的塑料殼子塞到了她手裏:“你拽一下?”


    除了一雙眼睛外,殷冬雪長得更像趙麗芳,小巧的鼻子,櫻粉的嘴唇,長期使用靈水洗浴而非常滑嫩的皮膚,幾乎都和趙麗芳一模一樣。隻是臉上有些嬰兒肥,也是這幾年趙麗芳好飯好菜養出來的。


    殷秀成的目光從大女兒臉上掠過,卻想起了趙麗芳,於是心頭突然跳出一個念頭:趙麗芳的眼神,比女兒堅強太多。也許就是因為這種品質,她才能夠扛過這三年的辛苦,把殷家老小都照顧得這麽好?隻是,她以前可不是這樣……


    殷冬雪緊張地拽了拽繩子,但是因為用力太小,根本沒有拽動開關。殷秀成抓著她的手,不急不慢地拉動繩子,就聽見哢噠一聲,屋子裏暗了下來。


    殷小虎叫了起來:“電燈,開開電燈!”他雖然年紀小,但是也聽到村裏人議論過,說城裏人都是樓上樓下,電燈電話,日子過得可好了。今天剛看見電燈,就被姐姐拉滅了,他心裏十分不滿。


    哢噠一聲,光明再現。這次是殷冬雪自己拽動的,平時穩重的小姑娘這會兒笑得開心極了。殷青山老兩口也是喜笑顏開,看看,城裏人的日子就是好,根本就不用煤油燈,這屋子裏多光亮!


    殷秀成看著女兒的笑臉,心中不由柔軟。


    血脈真的是一種很神奇的東西,哪怕這麽多年並沒有朝夕相處,可是迴到家裏這麽短時間,他就已經不止一次感覺到自己那顆冷鐵般的心正在迴溫。


    那些藏在陰影裏勾心鬥角、刀光劍影的日子,好像一下子就被隔在了另一個世界。


    房間裏沒有廚房,也沒有衛生間。做飯隻能在走廊上,衛生間在走廊盡頭,和水龍頭挨著。


    可是殷家老小並不覺得有什麽不對,反而感覺好像很時尚的樣子,總之在他們眼裏,隻要是城裏的東西都是好的。也隻有趙麗芳在心裏吐槽了兩句。她覺得一定要多攢點錢,迴頭自己買個小院子,她才不要住這樣的筒子樓。太不方便了。


    吐槽歸吐槽,趙麗芳也知道,這個時代就是這樣。


    “這附近有買菜的地方嗎?”在沒離婚之前,趙麗芳還要維持好自己的好妻子的人設。殷秀成剛才給她指了自家門口的煤球爐子,還有煤球爐旁邊的一個桌子也是他的。


    這幾乎是所有筒子樓住戶的標配了。每家都有一個放案板、菜刀、菜盆等雜物的桌子,和一個做飯燒水用的煤球爐。


    說起來,公安局這個筒子樓還算是比較幹淨的,牆麵好像剛刷過□□,水泥地麵也很幹淨。走廊兩邊兩兩相對的黃色木門前大部分都掛著半截門簾,門框兩邊的春聯還殘留著春節的氣息。比趙麗芳印象中髒亂差的筒子樓要好不少。


    殷秀成被問得愣住了,他也是剛轉業迴來沒幾天,剛分配的房子隻住了一個晚上,這些家具灶具什麽的都是局裏後勤給配的,他哪裏知道去哪兒買菜?


    一看他的表情,趙麗芳就猜出了答案。她忍不住笑著對殷秀成揮手:“行了行了,我自己找去。”


    殷秀成卻沒讓她自己找。他轉頭出去,到對麵敲門。趙麗芳聽見他跟一個中年婦女說話,叫人家嫂子。那女人剛開門的時候,聲音還挺衝,可是立刻就軟和了下來——趙麗芳猜她是看見了殷秀成那張溫和俊秀的臉。


    沒有人比趙麗芳更了解,殷秀成的溫柔笑意就是一個麵具,幾乎永遠掛在臉上。在這樣親切無害的笑容背後,隱藏的是一顆冰冷兇殘的心。在原著裏,原文女主就是被他的笑容和善欺騙,一次次地踏入他設下的陷阱,連累得男主一次次闖入險境救她。


    但是每次事後,女主想要指責他的時候,卻總是會被他的偽裝再次欺騙,重新信任他。


    “買菜啊,就在咱們家屬區對麵……拐個彎……第二個十字路口……有個菜站……”


    “每天下午三點開門……很多人排隊……要不明天我帶著你們去……”


    “殷隊長,你剛搬過來,缺什麽東西盡管過來拿……”


    “不用跟嫂子客氣!”


    殷秀成對於語氣和情緒的把握可謂爐火純青,幾句話就把那邊的中年婦女哄得眉開眼笑。趙麗芳垂下了眼皮,這樣的男人,就算不是大反派,她也不喜歡。


    她還是喜歡愛憎分明,隻對愛人微笑,不和任何外人親近的忠犬男。


    更別說大反派習慣操控人心,欺騙感情,你根本不知道他對你說的話哪句是真的哪句是假的,也不知道他對你笑了之後會擁抱你還是捅你一刀。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都要小心翼翼,那樣的人生太恐怖。


    這一刻,她無比渴望早點離開殷秀成,開始自由的人生。


    “娘!”殷小鳳突然跑過來,抱住了趙麗芳的腿,抬著頭看她,鳳眼裏的關切十分純粹。


    趙麗芳彎腰把她抱了起來:“怎麽了,小鳳凰?”


    “娘不高興。”殷小鳳平時話不多,大部分時候都是靜靜地坐在一邊看著姐姐和弟弟玩鬧,可是趙麗芳就隻是這麽一會兒的沉默低頭,她就敏感地感覺到了什麽。


    殷小鳳短短的手臂抱著趙麗芳的脖子,柔軟的小身子毫無保留地偎在她懷裏,棕褐色的瞳孔認真地注視著趙麗芳。趙麗芳心中湧起一股暖流,笑著低頭頂著殷小鳳的額頭晃了起來。


    殷小鳳畢竟是個還不到五歲的小姑娘,被趙麗芳這麽一逗,立刻就忘記了方才的憂慮,而是摟著趙麗芳的脖子跟她頂著頭玩了起來,一邊玩還一邊笑。


    殷小虎坐不住了,他從小椅子上站了起來,像一顆小炮彈一樣衝了過去抱住了趙麗芳的腿,抬著頭急聲叫:“娘,娘!抱!”


    殷秀成正好走進來,看見這一幕就笑著把殷小虎撈起來架在了自己脖子上。這下殷小虎得意了,居高臨下地俯視著雙胞胎姐姐,興奮得一雙小短腿不停踢騰。殷小鳳白了他一眼,轉頭靠在趙麗芳肩膀上,覺得弟弟的樣子好傻。


    聽殷秀成講了菜站的位置,趙麗芳就提起了自家用高粱秸稈編成的提籃,準備去買菜。“別去了,這會兒絕對沒菜了。”殷秀成攔住了她。


    菜站三點鍾才有幾輛架子車送菜進來,還都是些土豆白菜蘿卜之類的,可是因為人多菜少,這些東西還是搶手得很。菜站門一開,買菜的人都能排成一條長蛇,大部分都是各家的老人小孩,這個時間青壯年正在上班呢。


    殷秀成舉起自己的手腕,讓趙麗芳看時間:“你瞅瞅都幾點了?”


    趙麗芳掃了一眼,海鷗表,短針已經過了五了。這個時侯,菜早被搶完了,她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我去食堂買點飯迴來。”殷秀成看到趙麗芳的神色,是真的能認識手表上的時間,嘴角不露痕跡地扯了扯。


    沒過多久,殷秀成提著籃子迴來了。


    剛掀開蓋在籃子上的棉布,一股甜膩的肉香就竄了出來,一下子鑽進了屋子裏所有人的鼻孔中。


    “肉肉!”正在角落裏研究新房子的殷小虎立刻就流著口水衝了過來,果然看見殷秀成從籃子裏端出來一碗色澤鮮亮的紅燒肉,放在了客廳中間的木頭小方桌上。


    接下來,殷秀成又拿出來一袋子白麵饅頭,至於其他的白菜、蘿卜,都已經吸引不了大家的目光了。


    趙麗芳剛才就點了爐子,燒了熱水,這會兒正好水開,把新筷子一燙,一家人就能開吃了。


    殷小虎盯著紅燒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老太太心疼大孫子,親自夾了一塊肉給他,殷小虎用碗接了,卻端到了殷青山麵前:“爺爺吃。”


    殷青山老懷大慰:“爺爺不吃,小虎吃。”


    殷小虎眨巴著鳳眼,有點迷茫地看趙麗芳:“娘?”他隻記得娘教他有好吃的先給長輩,但是如果長輩不吃呢?


    殷秀成一伸手,把碗拿了過來:“給爹吃吧。”說著,他就拿起筷子,夾起紅燒肉往嘴邊送。


    大人們一看他的架勢當然就知道他是在逗孩子,可是殷小虎不知道啊。他不可置信地看著這個剛剛出現的爹搶走了自己的肉肉,鳳眼睜得大大的,眼中慢慢堆積起了淚光。


    剛才給爺爺他就有點舍不得,還好爺爺不要,肉肉失而複得,殷小虎的小心肝正偷偷高興的時候,竟然有人從天而降把他的肉肉搶走了!這種從大喜到大悲的變化,超出了一個四五歲孩子能夠承受的極限,他呆呆地站了一會兒,看著殷秀成沒有把肉還給他的意思,終於一頭紮到身邊娘的懷裏,嗷的一聲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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