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走的四個番離人半個小時後收到了羅貝爾上校的禮物,草羚終於在失血和狂奔的雙重打擊下崩潰了,況且樹林並不利於它奔跑。它仆倒在地,渾身痙攣,雖然不至於死去,卻在短時間裏再也站不起來,更遑論逃跑了。

    起先,聽見前麵嘩啦的響動,番離人還以為自己一方的人趕來了,或者是中了敵人的埋伏,總之心裏既怕又喜,等到突然看清是草羚在掙紮這麽一幅景象時,他們明白敵人根本就沒有追來。

    靜下來,番離土著便膽壯心穩了,他們的害怕確實沒有道理,顯示怯懦可不是番離人的天性,可是他們竟然被對方嚇跑了。半悔半疑之間,番離人綁起草羚扛著迴去。看到他們折斷那些生的枝條,剝下樹皮絞成粗大的繩子來捆綁草羚的熟練和靈活性,誰都不得不承認他們的確是這裏的主人。他們那樣地和自然熟悉相知,成為一體,每件事物就象是他們身體的延伸。

    族人對於他們的遭遇大為驚訝,鼻上穿著兩隻圓環的那個番離人卻激動不安的走來走去,他叫暴魯庫,意思是推不倒的大樹,他不是酋長,但是是這個部落中最英勇的人,兩隻圓環便是他榮譽的標誌。每次行割禮時,都有剛剛成長起來的年輕勇士借著成人儀式向他挑戰,勝利者也可以掛上一隻圓環成為部落中的英雄。而英雄在交配擇偶,分配食物,乃至陪侍酋長時的位置等方麵,都享受不同於常人的待遇。

    暴魯庫急不可待的等著酋長下令,他便要擎起長矛,攜弓帶箭,率領部落勇士們阻截敵人,決不讓他們踏進部落村莊一步。

    但是酋長的話讓失望了,這時候酋長已經仔細觀看過了草羚奇特的傷口,那傷口有點象村莊裏為了分清楚是哪一部落哪一家的獵獲物以便分配時所作的烙記。

    酋長說:“神秘的人從何處來?神把他們象海風一樣送到這裏,神讓他們能說和我們一樣的話,神還借他們的手賜送給了我們禮物,神的印記不可輕慢忽視。不要輕易地為敵為仇,大河部落的主人有大河一樣的胸懷。如果你們以後碰見這樣的來客,不可冒失,要保持主人應有的熱情。謹記。”

    草屋裏的所有人,對酋長唯唯諾諾。

    屋外響起淅淅瀝瀝的聲音,原來下起雨來了。這場雨溫和地悄悄而至,沒有電閃雷鳴。

    番離人陸續離開了首領的草屋,在他們各自的屋裏,唰唰的雨聲將輕柔地把他們送進夢鄉。雖然還滿懷著好奇,驚疑,和一點擔憂,但是他們相信神的安排,相信酋長的判斷和決定。

    明天,將會有什麽樣的事情發生呢?酋長支起窗子,憂鬱中含著期待,這麽多年平靜的日子,會不會在某個時刻突然被打破呢。他最上麵的兩隻小手撚動著一串白色的珠子,那是用草原上大型動物的牙骨或者股骨磨製而成的,下麵兩隻大手則圍抱在胸前,默默念著祈福禳災的靈語,默默看著村莊沉入寂靜之中。

    清早,酋長還在睡夢中,村子裏的年輕人已經在草屋外等候了,他們爭執的聲音雖然不大,還是清晰的傳入了酋長的耳朵,其實酋長早就是半睡半醒中。

    酋長的住屋底層是用木頭架空於地麵的,主要是為了防潮,同時也產生一種居高臨下的感覺。他拉開門,正在爭執著的年輕人立刻閉嘴了,並且都往後退了一步,這是對尊貴地位的人必有的禮節。一陣輕微的紛擾之後,在酋長反複囑托要銘記不得冒失的戒條後,三隊人馬往不同的方向出發了。

    暴魯庫所在的那一支,沿著河岸順流而下。暴魯庫相信河灘是自己的福地,在這裏他似乎更有信心獲得勝利,大概每次割禮都是在河邊舉行的,而曆經十多次挑戰後,暴魯庫還未有敗績,勝利更加積累了信心。

    從森林邊緣的高地經過時,他們特意留意了此處,但是沒有任何發現。但是從這裏過後不久,堆積著一些粗大木頭的河岸上,地球人叫叫嚷嚷的聚集地,被他們發現了。番離人當然不知道,早在他們發現地球人之前,穆姆托上校就發現了越來越近的番離人偵察隊,上校下令部下故意大聲叫嚷,將番離人引了過來。

    “嗨,上校,運氣不錯,我們的活動可以提前開始了。”

    穆姆托對羅貝爾叫道。反正番離人什麽也聽不懂,穆姆托上校誇張的大聲喊著。他還生怕躲在濕地裏的深草叢中,自認為很隱密的番離人,看不見他們的去向而迴返呢。

    羅貝爾上校,也包括所有的人,都明白了穆姆托上校的深意。他們更加肆無忌憚的說笑打鬧,顯得生機一片。

    用過午餐後,他們一齊都往河邊趕,而且選擇了一塊距離茂盛的葦草叢最近的河灘地,那裏也有一段十分開闊的平地。葦草叢是為番離人準備的,開闊地則是為自己準備的。

    他們分成兩隊,玩起五人製足球來。

    足球是在動物皮革裏麵塞滿幹草絨做成的,皮革沒有經過良好的鞣製,品質很差,整個球彈性也很差,但是這並不妨礙羅貝爾上校做出各種令人眼花繚亂的顛球動作來。與其說是踢足球,還不如說是大家配合著羅貝爾上校進行表演。

    穆姆托上校借溜到一邊擦汗的機會,拿起望遠鏡偷偷觀察葦草叢裏的動靜。這一看,令上校非常興奮,因為番離人對足球表現出很大的興趣,目不轉睛的觀看。

    接下來,上校知道該怎樣表演了。他將望遠鏡交給米切爾教授,讓他繼續密切注視草叢中的動靜。這時候,草叢距離他們活動的地方,最近處還不到兩百米,穆姆托上校把距離控製得很好。

    羅貝爾上校挑球過一個人頭頂,獲得了熱烈的掌聲。上校趁機做了一個射門的動作,球便飛起來,被踢得遠遠的,又是歡唿聲過後,出現短暫的靜場。

    趁此機會,穆姆托叫停了足球表演。他對所有人說了一陣,要求他們配合著他,摹仿進行大前天夜裏見到的番離人的摔跤格鬥,由他來扮演那個英雄。

    “都留著點勁,別來真的。”穆姆托上校確信每個人都聽明白意思了,才開始表演。

    暴魯庫的血液加速流起來,按捺不住一陣一陣的激動。他撥開了擋在眼前的一些葦草,好看得更清楚一些,而不太顧忌自己可能會暴露了。實際上,在大白天中,如果存心注意的話,藏在稀疏的草叢裏的番離人都會被發現的,現在更不用說了。

    可是,所有的地球人仿佛都沉醉在摔跤格鬥中了,根本不去注意或者理睬附近有何需要警惕的地方,他們叫著嚷著,手舞足蹈,更加增添了緊張激烈的氣氛。他們表演得可真投入。

    暴魯庫站起來了,四隻手時而捏緊,時而放鬆,鼻上圓環閃著金光,最高的草尖也不及他的腰,不及他腰際係著的結實的布繩,那布繩比他赤裸的上身的褐色皮膚要淺色一些。在布繩下邊,那個鮮豔的金黃色口袋裏,裝盛著碩大的陽具,皮革箭囊則斜著背在身後。

    穆姆托上校輕鬆的摔倒兩個後,動作誇張的叫囂著,誇耀著,唿喊著勇敢的新的對手站出來,但是同時他的暗示令每個人都顯露出畏怯的神情,於是穆姆托更加得意了。

    米切爾教授通過短距通話器秘密的告訴他番離人的變化。

    再堅持一下,再堅持一下,番離人忍耐不住了,繼續表演,對,好。

    終於,暴魯庫發出嗚嗚的渾厚的吼聲,穆姆托得意忘形的樣子激怒了他,他喊道:

    “敢與我比嗎?敢嗎?”

    暴魯庫四隻手作出挑戰的動作並跳出草叢,徑直往河灘邊走了過去。地球人那邊,盡管誰都聽不懂他說什麽,可是都裝出一副等著看好結果的模樣,對於突然出現的異類反而沒有表現出應該有的驚異。

    藏匿在一起的番離人誰都來不及,或者誰都不能夠阻止暴魯庫勇士挺身而出,無奈地隻得跟著他,都從稀稀拉拉的草裏站起身過來,同時也都警惕地緊握著被手磨得杆柄光滑的長矛。

    兩種不同星球的智慧生物,在忽然之間就這麽相遇而且互相承認了存在,為了存在的榮譽而必須做出一番較量,原來想象得那樣複雜的第一次麵對麵非敵對接觸,卻是如此自然簡單。

    穆姆托上校按捺住激動,迴想著曾經看見過的番離人接受挑戰的動作,摹仿著也做了出來。

    哦,安拉,穆姆托暗自喊道。他隻有兩隻手怎麽能完全摹仿番離土著的動作呢,但願不要弄巧成拙才行,穆姆托上校忐忑不安的想,繼續著他的簡單動作,因為他發現都得越來越近的番離人,並沒有改變挑戰意圖。穆姆托上校的表演成功了。

    暴魯庫站到了穆姆托跟前。上校發現,對手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頭,大約和阿萊斯上校差不多一樣高,但是比阿萊斯上校更壯實,更魁梧,手臂雖然不是十分粗大,但卻幾乎全是鼓繃繃的肌肉。

    暴魯庫作出了一個開始的手勢,穆姆托上校也還以一個相同的手勢。幾隻手臂交互搭上了。地球人和番離土著人分站在兩邊,緊張的觀看著格鬥開始。

    羅貝爾上校比穆姆托本人還要緊張。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失敗是不可容忍的,尤其是當他認為具有認識上和智慧上的巨大優勢時,這種優勢意識來自於文明比較產生的驕傲心理。他想很快看到結果,但又最怕看到結果。盡管穆姆托上校已經成為他崇拜的偶像,但是暴魯庫高大的身體條件,赤裸的肌肉展示,以及鼻子上兩個晃動著的圓環,都無不顯示出強大和不可戰勝來。

    暴魯庫的手掌很大,一下子就將穆姆托的手臂緊緊抓住,隔著迷彩服,從暴魯庫手上傳來的力量仍然使穆姆托上校手臂發麻,幾乎要失去控製。他趕快繃緊了臂上肌肉,迴抓暴魯庫的手臂,他隻能抓住暴魯庫的大臂,因此後者的兩隻小臂還在舞動著尋找可供抓握的東西來。

    此刻,穆姆托迅速意識到他們的格鬥是多麽的不公平,別說手的數量上不對稱,待會兒隻要暴魯庫手臂上一出汗,赤裸裸的身子光溜溜的直打滑,他將如何把握得住呢,他卻是穿著衣服的呀。安拉庇佑,可千萬別讓著番離莽漢把衣服弄破了,雖然這納米材料的布料異常結實。每個人隻有兩套衣服。

    暴魯庫從上往下壓,想借助身體力量壓垮穆姆托。穆姆托努力撐著,尋找一個時機打算一個倒地摔顛翻暴魯庫。

    暴魯庫在抵抗穆姆托幾次借力下拽後,明白了他的意圖,因此每次都減力並順勢要把上校掀翻在地。這樣一來,穆姆托知道對方的心思後,反而不敢大膽的使用蹬摔了。假如來一個過肩摔呢,穆姆托不清楚自己的力量是否足夠將對方龐大沉重的身體扛過肩,是否速度能夠快到對方還來不及下蹲穩住。稍有不慎,行動一受阻,便會將自己後背交給對方,一旦被對方從後麵抱住,手臂被箍緊,那渾身使不上力,隻有幹挨摔的份兒了。

    河灘上翻起沙礫,被踩出一片雜亂的棕黃色和褐色來。幾個迴合過後誰都沒辦法將對方摔倒,但是,穆姆托已經是在全力以赴了。他尋求速戰速決,以免體力不支。

    忽然,暴魯庫大吼一聲,竟將穆姆托上校瞬間拉離了地麵。暴魯庫腿向前一靠,頂住穆姆托的腿,腰一扭,就要將穆姆托別倒。穆姆托極為機敏的縮腿借力蹬在暴魯庫小腿上,順著暴魯庫使力的方向跳開一步,轉了半圈後重新恢複到先前互相對峙的平衡階段。

    穆姆托如此靈活的身手削減了暴魯庫的自信,即使在力量上,暴魯庫也覺得自己並非占盡優勢,他反而比穆姆托更加著急起來。他伸出小手搭上穆姆托的手臂,扭著動著就將大手換了出來,終於兩隻手都騰空出來。他抱住了上校的腰,上前貼上去,便要將穆姆托上校攔腰抱起來,上校好容易掙脫了兩隻小手的糾纏,卻再也扳不開下麵大手的圍抱了,被暴魯庫的大手隔在外麵,穆姆托有些使不上勁。機會來了,暴魯庫猛一扭腰,手勁爆發,就要將穆姆托上校擱倒在地。

    穆姆托兩腳發虛,離開了地麵而找不到著力的地方,他急忙一手勾住暴魯庫的長脖子。

    對方的粗氣噴到了他臉上,貼得好近啊,就象是和一匹眼睛長在前麵的馬兒接吻,但是穆姆托上校並不是一個賽馬選手啊,他不能忍受和馬兒最近距離接觸的那種親昵。

    他的右手一抓,勾住了暴魯庫兩隻鼻環,是兩隻,穆姆托上校左右一帶之後拇指和中指將鼻環勾在了一起,然後在他失去平衡向一側傾倒的時候,手也均衡用力的向下拽。

    上校非常機警,力道恰到好處,他沒有猛然發力,那樣可能將暴魯庫的鼻翼撕開,鼻環拉掉。劇痛之下,暴魯庫兩手減力了,他害怕自己的力量撕開自己的鼻子,身子也不由得跟著穆姆托的右手往下傾倒。

    盡管穆姆托腳著地後及時往後退了一步,但是在顧忌到手上用力的情況下難免遲了一點,加上暴魯庫的另兩隻小手拉著自己的脖子,他還是沒能躲開暴魯庫龐大而沉重的身體。

    兩人同時摔倒在地,同時心有靈犀一點通似的,手也都放開了對對方的牽製,各各護著自己撐地。暴魯庫雖然壓在上麵,卻不敢說自己是勝利者。兩人對望了一眼,對於這個結果都感到意外。

    稍稍平靜半刻後,兩人都不約而同的笑了起來。暴魯庫翻起了上唇,露出白牙,穆姆托上校則從絡腮胡遮掩的口中發出一下一下的顫動的笑聲。兩人爬了起來,身上都沾滿了沙子。

    暴魯庫的一隻手肘擦破了皮,滲出鮮血,相對於他的皮膚顏色並不顯眼,可是他一點都不在意,作出一個古怪的手勢,表示敬服。穆姆托不知所以,也跟著還了一個相同的手勢。

    暴魯庫顯然樂了,又做了另外一個手勢,表示朋友和友好,上校依葫蘆畫瓢,原樣奉還。他動作學得十分的相象,暴魯庫便要上前擁抱他,上校原還以為暴魯庫又要來摔第二次了呢,遲疑一下,暴魯庫已經摟住了他的肩膀,力量卻很小,一邊親昵而輕柔的拍著。

    穆姆托上校暗叫慚愧,連忙抱住暴魯庫的腰,他矮小得多,在對方挺立站直的時候,也隻能抱住對方的腰。暴魯庫也一愣,以為上校又要開摔了,等到穆姆托上校一下一下拍著他的腰間時,他身上光溜溜的,拍打著就象按摩,十分受用,此時他才明白穆姆托是表示親熱。

    忍不住,兩人又顫抖著笑了起來。

    排成一排圍觀的番離土著們,此刻發出整齊的富有節奏的吼聲:“噢——噢——噢噢。”

    穆姆托上校手一揚,羅貝爾上校心領神會,也帶著自己一幫人跟著噢噢地叫。

    暴魯庫離開與己方一個頭領模樣的人說了幾句,便迴來了,他做出一個手勢,見穆姆托上校沒有反應,又接著做了一次。

    穆姆托上校其實在緊張的猜測著暴魯庫的意思,這時候,語言學家在旁邊叫起來了:“上校,他在邀請你去作客呢。”

    穆姆托不太相信的迴頭望語言學家,見他表情很堅決,便確信語言學家已經破譯掌握了番離人的意思,但是他該怎樣迴答呢,肯定是要接受邀請的,多麽好的機會啊,尤其是這樣,穆姆托上校才害怕表達錯誤,喪失機會。

    暴魯庫遲遲看不到穆姆托迴應,茫然不解,他們不是什麽動作都和自己一樣的嗎?他又一次表示了邀請。

    穆姆托點頭,覺得不太合適,雙手又按住胸膛彎腰,也感到不對,最後,他伸出手,指著暴魯庫他們來的方向,上校相信他們的部落村莊也在那裏,不斷的點頭,將手朝著自己一方的手揮著。

    比劃了很久,暴魯庫終於明白對方接受了邀請。接下來,穆姆托上校和羅貝爾上校商議了一下,決定由他帶領米切爾教授,語言學家,和兩名軍士隨同暴魯庫進村,羅貝爾上校則留在原地接應他們。送什麽禮物好呢?穆姆托上校思慮良久,終於大膽的決定將望遠鏡送一個給番離人,他相信這樣很容易獲得番離人的信任。商議完畢,他打開衛星電話和綠橄欖營地通了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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