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雷斯利爺爺剛到比亞斯的時候,大多數原住民家裏都有足以養家糊口的田地, 雷斯利爺爺今年九十二歲,剛來時十四歲?還是十五歲,後來陛下頒布了什麽法律,大家的田地莫名其妙的就變成很多貴族老爺的。這任國王陛下上台後到現在,就連他們,大多數也是給老爺們做活啦,隻是情況終究比我們這種人要好太多。”


    比亞斯當初在第三代勇者的支持下建立,決心成為一個不同於拉斯蒂的國家。


    第三代勇者和深受迫害的民眾,在尚未成為西王城的城門口建立起刑場,莊嚴的吊死一個滑稽的木偶,本該被吊在那裏的拉斯蒂國王早被自己的子民砍下頭顱,親手被自己的兒子送給第三代勇者,但他的想要的遠不止這些,那些深受拉斯蒂的奴隸製度,深受王族貴族們壓迫的人,第三代勇者要讓比亞斯成為他們的生存之地。


    在比亞斯的建國儀式上,他宣布這個國家的土地不存在奴隸,更不存在腐朽的,僅靠血脈就能踐踏他人的愚蠢規則。


    而現在,這個秉持著美好憧憬,被各色奴隸、貧苦的平民所建立的國家,成為了這個樣子。


    拉娜忽然問安斯艾爾。


    “我記得第三代勇者小隊的那位魔法師,就是西格家族的祖先,也是奴隸出身。”


    連狂猛白淨的大雪都遮不住越走越髒的地麵,安斯艾爾的鞋底飄離一點地麵,麵上還是走的穩穩的模樣。


    “嗯。”


    瑪姬拉開一扇破舊的木門,指著門上的牌子說。


    “這一塊住的都是原奴隸,漢妮姐姐的丈夫說是這五六年興起的規矩,老爺們讓每個區域的人每季度調上幾個,去看平民的家和土地,平民那邊也有人定期過來看我們,漢妮姐姐掛上這個牌子,是說我們家的房子被挑中,參觀的平民可以敲門進來的意思。”


    朱紅色的牌子在黑夜裏也比其他顏色亮麗,拉娜問她。


    “你去平民家參觀過嗎?”


    瑪姬老老實實的搖頭。


    “我沒去過,但雷斯利爺爺告訴我,想去的話就跟著鬧事。每次去的都是一段時間裏鬧得最厲害的那幾個,衛兵會告訴他們,將來他們也能過上這樣的日子,鬧事的人會消停些。平民那邊也是,衛兵會說說還有人比你們過得不好呢,在鬧隻能淪落到跟我們一樣。”


    一進門,瑪姬請他們坐下後,給拉娜和安斯艾爾上茶。


    她從屋裏抱出一個睡得沉沉的嬰兒,熟門熟路的打開破舊的碗櫥,倒出一些奶水,往裏麵很謹慎的滴上一滴藥劑。


    拉娜的鼻頭一動,湊上去細細的嗅,很輕易的聞出藥劑的成分。


    “這是清醒藥,你為什麽往嬰兒的奶水的放著個,五歲以下的孩子盡量不要用這種功能性的藥劑。”


    直到懷裏的嬰兒睜開眼睛,瑪姬長唿出一口氣。


    “大人,孩子被喂了安眠的藥物,不用清醒藥劑醒不過來。”


    “你說什麽?”拉娜驚愕的重複。“他還是個嬰兒,你們想殺了他嗎?每個人對藥劑的抗性不同,即使前幾次僥幸沒事,或許有一次孩子就會永遠睡過去。”


    瑪姬搖晃著嬰兒喂奶,逗弄著他,良久才說。


    “往前數三排,第二十七戶的姐姐,她的大女兒和二兒子都是這麽死的,我們知道,可是大家不出去工作,孩子隻會死的更快,放在家裏沒人管,嬰兒哭起來沒人理會,能活活哭死掉,大家隻能這樣。”


    這不是某一家的問題,而是整個比亞斯所存在的問題,可現在的拉娜隻能說。


    “隻要我下令,你們全家都能迴到拉斯蒂。”


    瑪姬眼睛裏閃過驚喜,很快就咬住嘴唇。


    “大人要做的事情多麽重要,不必理會我們。姐姐的大兒子有魔法師的天賦,全家都在供他學習魔法,隻要他考上初級魔法師,我們馬上就能擁有田地,去拉斯蒂要從頭開始,日子在哪裏都是一樣難過。”


    這時,門被拉開,抱著一個四歲大的男孩、滿臉疲憊的男人走進來,看到拉娜和安斯艾爾,他失措的停下腳步。


    整個艾澤爾大陸上的人類,沒人不認識勇者的臉。


    男人懷裏的男孩跳下來,激動的上前走上幾步,男人趕快按著自己的孩子跪下。


    “兩位大人,為什麽會到這裏,我們實在是惶恐。”


    瑪姬快步走上去解釋。


    “姐夫,我曾說過,是聖女大人把我們從恩維斯城救出來的,聖女大人今晚在街上看到我,治好我的腿後,就說要來家裏看一看,你是在比亞斯長大的,快來迴答聖女大人的問題。”


    他堅持要站著迴話,拉娜的屁股就坐的有些不安穩,安斯艾爾抬眼,說出了進屋後的第一句話。


    “坐下。”


    全屋人的意識都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男人已經坐在了破舊的木椅上,魁梧的大漢敬畏的看著安斯艾爾,弓著的腰有些可憐。


    拉娜拍拍走到身前的小男孩,問男人。


    “聽說你在農場上工?大概是情況是什麽樣的。”


    男人愣住了,粗糙的手窘迫的縮起。


    “聖女大人,我今天....被趕走了,已經不是農場的工人。”


    失去工作並不是體麵的事情,也會給這個家帶來沉重的打擊,瑪姬安慰他。


    “姐夫,我的腿好後,又能去找工廠上班,家裏會沒事的。”


    男孩身上的衣物破舊卻幹淨,他跪在拉娜腳邊問。


    “聖女大人,我可不可以問你一個問題。”


    他的父親為他的僭越驚懼,猛地跪下去拉他。


    “哪裏有你對大人們提問的份,我們教壞了孩子,請大人們懲罰我。”


    拉娜用魔力扶起男人的身體,讓他重新迴到座位上,和氣的對男孩說。


    “你想問什麽?”


    “今天,管事說倉庫裏的光之草已經再也塞不下,讓爸爸和叔叔們離開,農場裏沒有給他們的活。迴家的路上,爸爸哭了,說以後可能買不起給我的魔力藥劑,沒辦法讓我學習魔法了。”


    男孩真實的困惑著。


    “家裏以後會買不起魔力藥劑,是因為爸爸沒了工作,但爸爸失去了工作,是因為魔力藥劑的原料光之草太多,我想不明白這是怎麽迴事。”


    這是有標準答案的一題,‘生產與銷售的矛盾造成的相對生產過剩’。


    但拉娜沒辦法對他說這些,隻能淺顯的迴答他。


    “因為這些人,雇傭你爸爸的人和販賣藥劑的人,他們用自己手中占有的東西為自己謀求最大利益,讓你爸爸、你、很多人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


    男孩繼續問。


    “爸爸說,隻要我努力考上魔法師,家裏就能有機會買到田地,我們自己的田地,就不用每次收成後把東西的八成都交給老爺們,為什麽隻有我考上魔法師,我們才能買地,可我爸爸上工農場的主人,那位貴族老爺,一個人就能有七八個農場。”


    男人不安的顫抖著,喝止他。


    “因為貴族老爺們的先人很努力,他們才有那麽多田地。”


    男孩難過的問父親。


    “可是爸爸你也很努力,為了媽媽,為了我和妹妹,一直很努力,為什麽我們就是買不到田地。”


    男人說。


    “因為這任國王陛下繼任後下的政令,這幾十年裏,全國的田地有八成都變成王族和貴族所有,能賣給我們的田地很少,你成為魔法師,我們才有機會買的到,爸爸很笨,找不到願意賣給我們的田地。”


    拉娜撫摸著他的頭發站起身,腦中閃過很多很多,最後承諾。


    “你們會有土地的,所有人都會。”


    從這對父子進入房間,拉娜的對世界的感知就像隔離開一層隱隱的膜,過於□□的悲慘反而讓她不知所措,一個小時前,她還在光鮮浮華的宴會,現在卻站在破敗的遮不住風的小房間裏,看到因為無力照顧,被親人喂下藥品沉眠的嬰兒,接受著一個孩子對世界發出的疑問,聽著一位父親對兒子承認自己的無能。


    門又開了,裹著殘破披風的女人走進來,所有的頭發挽成一個盡量光滑的發髻,缺乏營養的幹枯頭發,用毛躁的質感倔強的反抗著主人的努力。


    漢妮一進門就解開披風,揉著脹痛的□□想要脫下上衣。


    深淺的浸透痕層層堆積在她上衣的前身,看到外人的第一反應,漢妮抱住胸口想遮擋這難堪的痕跡。


    注意到來者的身份,她幾乎要失語了,跪在地上結巴的請安。


    拉娜有些麻木的問她。


    “你的衣服是怎麽迴事?”


    漢妮不知所措的迴答。


    “迴稟大人,我生了孩子,奶水會流出來,工廠裏是不允許休息的,隻能這樣幹在上麵。”


    從戒指中拿出一袋金幣放在桌子上,想了想又換成幾枚銀幣,拉娜感覺自己頭重腳輕的。


    “這裏有些錢,能照顧一陣你們的生活。”


    她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感覺,匆匆的跟他們告別。


    狂奔在雪地裏,拉娜解下最外層毛茸茸的華麗披風,扔開每處繡紋都活色生香的外套,一股腦跳進厚厚的積雪中。


    腦袋紮進去的第一刻有種喝烈酒上頭的眩暈,沒來得及感受到寒冷,狂風已經把所有的雪吹開,安斯艾爾微慍的抱起她。


    摸著拉娜已經讓寒意把體溫降到冰涼的身體,安斯艾爾的訓斥還沒說出口,女孩柔軟的唇已經貼上來。


    香甜的味道讓他有一瞬的失神,被拉娜成功推到在雪地中。


    “別罵我,你親親我,抱抱我。”


    這些人的人生,能悲慘到什麽境地呢?實際上,即使看著聽著,沒有人能真正理解他人的苦難。


    安斯艾爾的魔力強行侵入,喚醒拉娜體內的魔力流動,自動隔絕了外界的寒冷,他這才放心的把女孩抱在懷裏親吻。


    “安斯艾爾。”拉娜等他的吻變得綿長輕緩,才有機會含糊的開口。“你會覺得我很奇怪嗎?對你來說,人類本身都是那麽不值一提,。我是為了收編軍隊來的,比亞斯的國王那麽討好我,我因為這些事侵犯到他們的利益,說不定會影響跟魔族的對戰。”


    安斯艾爾很討厭兩人親昵時拉娜的不專心,卻也無可奈何的退開。


    他明白女孩不是真的在詢問他,更不是再求助。


    拉娜縮卷在最喜歡的懷抱裏。


    “奴隸們那次我說過,‘我受過別人的幫助,所以現在也要幫助別人’,可這次不僅僅是這樣。”


    他挑開女孩貼在臉蛋上的頭發。


    “....就算在我們那裏,如果我說出來,很多人也會笑我。”


    女孩難過的看著他。


    “可我就是生在我的國家,聽著要幫助這些人的話,長大的啊。”


    作者有話要說:  依舊刪刪改改了一堆.....,幫助奴隸是拉娜第一次對於他人不公想要幹涉覺醒,這個就是拉娜發現自己心裏信仰的覺醒,雖然一直都懂一些道理,但沒有切實麵對jieji矛盾,直到這時她才深深的明白,她是個gczy者。


    工人和貧農的遭遇,文獻裏隻有更糟糕,我已經盡量寫的溫和了。


    我不想把拉娜寫的‘太專業’,她是個兔國普通的,受熏陶和觀念長大的女孩,兔國女孩和資本主義女孩真的有很大的不同,或許同一曆史時期下擁有相同的人道主義觀念,關於很多問題上,我們最普通的兔國女孩懂的程度就是她們資本主義的‘精英’,更別提階級觀點。


    比如剩餘價值和生產過剩,是我們國家高中生都懂的,外國卻隻有‘精英’才能懂,特蕾莎梅一上台就要搞教育改革,恢複文法學校,現在英國高水平的私立學校都要繳納高昂的學費,其他學校的一般水平你懂得,文法學校就是窮人不出高昂學費能靠自己努力學習獲得更好的教育資源,進而改變階級的最好途徑,卻遭到了很多的反對。


    跟中國的真真正正的精英教育不同,從小被吹捧在我們耳邊的外國教育,當然有其優點,可含金量和切中要害的程度真的不是我吹,中國教育世界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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