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你的錯,你隻是別無選擇,我們會買下你的女兒送她出去,甚至也可以買下你和你的妻子,現在你什麽都不用說。”


    等男人把拉娜一行人帶到目的地,惶恐的離開後,為了不掃拉娜的麵子憋了一路的尼雅才問。


    “多好的機會,能順勢問清不少事,現在就隻能白花錢,為什麽不讓他繼續說下去。”


    “一個普通的奴隸都能知道的事情,也沒多大的價值。”拉娜已經調整好心情,想出一套說辭。“知道那麽多反叛組織的事幹什麽?對我們又有什麽好處,能解決任務就解決,為了任務摻和進恩維斯城的爭鬥旋渦並不值得。”


    習慣利益最大化,各種精打細算的尼雅馬上被說服,懊惱的自言自語。


    “我們家也有認識的人在恩維斯城,可不能太招人眼被注意到,讓她們把事情宣揚出去,最後把賬算到我們家頭上。”


    說話間,這個地方的頭頭已經把被挑選的奴隸列隊帶過來,給尼雅他們一一檢查,簡單核對了身份,未免夜長夢多,提姆建議大家馬上帶人離開。


    十幾個人裏有男有女,已經有女孩小聲哭泣起來,被看管他們的人一鞭抽在身上以示警告。


    拉娜看到尼雅和提姆毫無所察似的繼續說笑,心裏那股火焰越來越旺。


    “大人,你們來時的路剛才接到通知,突然產生損壞,可能要勞煩你們帶著這些奴隸繞些遠路。”完成一應的身契對接後,外麵來了個衛兵跟頭頭耳語兩句,他走上前恭敬的說。“或者可以請各位在我們這裏休息片刻,等路修好再走。”


    單純如克麗絲也能察覺這其中的不對,提姆挑挑眉著迴答。


    “如果我想去看看那條路到底壞在哪裏呢?”


    頭頭自顧自的起身,圓胖的臉上歉意滿滿。


    “請別為難我們這些底下人,管理官大人派人傳令說路壞了,絕對不能讓尊貴的客人看到,我們隻能依照命令辦事。”


    拉娜若有所思的反問他


    “你隻能聽從管理官的命令,管理官也是同樣的,對嗎?”


    頭頭啞然的愣住,這次再行禮就真心實意了很多。


    “是的”


    這次帶路的人是個低級的衛兵,地下城市潮濕陰暗的地麵即使平整,走起來也不舒服,何況衛兵七拐八拐的帶路,從寬闊的大道逐漸饒進彎曲的小路,哪有一點真心帶路的意思。


    尼雅帶起長袍上的兜帽,克麗絲拿出法杖,提姆的手中閃出他慣用的長弓。


    所有人心裏都清楚,繞路拖時間的目的隻有一個。


    奴隸們在這肅殺的氣氛裏縮成一團,沉重的腳鐐發出雜亂的相互擊打的聲音。


    最先動的是安斯艾爾,他靈巧的閃身抱起拉娜,跳到旁邊低矮的圍牆上。


    衛兵不知何時已經不見蹤影,地上的影子突然活了過來,化身為手掐斷奴隸們的腳鐐,也抓住尼雅她們的腳踝。


    拉娜的手放在長袍內的藥劑瓶上,刹那的猶疑中,克麗絲已經放出驅散魔法,幫助三人擺脫控製。


    淡黃色的煙霧從藥劑瓶內爆開,奴隸們紛紛軟倒在地上,尼雅收迴手時,地上仍存在著第四個站立的影子。


    提姆拉開長弓,雕刻著魔法紋路的箭矢射出,影子發出刺耳的慘叫,身著黑色衣物的女性從地中被彈出來,她靈敏的幾下跳躍閃開尼雅扔出的藥劑瓶,展開的魔力屏障罩住了所有奴隸。


    “是治療魔法。”克麗絲提醒著尼雅和提姆。“她在試圖喚醒奴隸們。”


    八隻箭被放置在弓弦邊,提姆後退幾步拉滿弓,猛地向天上射去。


    飛向天空的弓箭到達一定高度裂開,流星一樣的攻擊從天而降,厚厚的魔力屏障蔓開細密的裂紋,當流星的雨接近尾聲時終於被擊碎。


    黑衣的女人身邊出現盤桓的火鳥接下大部分攻擊,終是有一兩個漏網之魚射向還在沉睡中的奴隸,她下意識的撲上去用身體去擋。


    一層更厚的魔力屏障在她身邊展開。


    尼雅驚疑的唿喊。


    “拉娜,你在做什麽?”


    拉娜站在黑衣女人身前,或者說奴隸們身前,問尼雅。


    “我不想做這個任務,這件事就此打住怎麽樣?”


    他們三個對視一下,卸下備戰的姿態。


    “你不想做早說啊,我們也不是非要做。”提姆無所謂的收起長弓。“我們敢接s級的任務也是因為有安大人在,拉娜你不樂意,安大人也不會幫我們吧。”


    “怎麽啦,我是看那個維爾小姐挺可憐的,幫幫她也沒什麽。”尼雅一副狀況外的樣子,還偏頭跟克麗絲尋求認可。“對吧,克麗絲。”


    克麗絲小小的點頭,擔憂的看著拉娜。


    “出了什麽事?你說過有什麽事都要大家一起好好說出自己的想法,不能告訴我們嗎?”


    克麗絲的話打動了拉娜,她嚐試著開口。


    “提姆,你剛才再攻擊的時候,沒想過屏障破碎後攻擊會落在奴隸身上嗎?”


    即使拉娜竭力平心靜氣,內容也讓人不免感受到責問,提姆皺著眉迴答。


    “可能吧,但我並不是隨意傷人,這些奴隸已經被維爾家族買下,是我們要運送的私產,逃奴被處置,維爾家族還要感謝我們才對。”


    “說到底,你們說被維爾小姐的愛情感動,她的愛情到底感人到哪裏?”聽到提姆意料之內的迴答,拉娜轉向尼雅和克麗絲。“她為了愛情‘經營生意’,貝提寧館是什麽生意?”


    蹲下隨意抱起一位昏迷不醒的女孩,拉娜給尼雅和克麗絲看她年幼稚弱的臉。


    “她擁有愛情,那些在貝提寧館被迫出賣自己的姑娘也擁有愛情,她吸血的,見了鬼的愛情,用踐踏他人成全的愛情。”


    尼雅下意識的張望四周,震驚的走上去讓拉娜放開懷裏的奴隸。


    “你在說什麽,怎麽能把一位貴族小姐跟女奴相提並論。”


    “貴族小姐的愛情,就那麽偉大、那麽淒美,比這些奴隸們的生命要高出那麽多嗎?尼雅。”拉娜任尼雅抓住自己的手。“你是比亞斯的貴族,當初比亞斯建國時廢除奴隸製度是為了什麽?比亞斯的國王曾說過什麽?”


    克麗絲嚇得大氣都不敢出,提姆焦急又無力的問。


    “好像是批判拉斯蒂慘無人道的一些官話,拉娜,你很奇怪,我們為什麽要因為這種事爭執——奴隸,天啊,我們居然因為奴隸在吵架,誰能相信。”


    在提姆和尼雅從小接受的教育裏,奴隸大概根本不是跟自己一樣的‘人類’。


    他們都是很好的人,是很好的夥伴,但拉娜明白了,隻要這個世界是這麽告訴他們的,自己永遠無法同他們相互理解。


    安斯艾爾適時的出聲打斷沉凝的氣氛。


    “我和拉娜還有其他事,這段時間暫時分開行動吧。”


    拉娜從戒指裏取出一張傳送卷軸,扔給穿著黑衣的女人,在她傳送消失後默然的走到安斯艾爾身邊。


    “我能明白些你想說什麽。”克麗絲的手緊緊攥著法杖,吸吸鼻子。“可能因為我隻是富裕些的平民出身,拉娜,我很笨,我說不清楚這是什麽感覺。”


    牽起安斯艾爾的手,拉娜忽閃著睫毛,平靜的說。


    “謝謝你,克麗絲。”


    看著依舊沉浸在茫然中的尼雅和提姆,拉娜心裏直到剛才還激烈閃爍的火焰安穩下來。


    “尼雅,提姆,你們會知道我的意思的,等我們下次見麵就會知道。”


    “我知道你的情緒並不高漲。”安斯艾爾用傳送魔法帶拉娜重新迴到地麵後,輕吻著拉娜的後頸。“但你會忍不住和他們爭執,讓我很驚訝。”


    拉娜推開他,直接坐在茂盛的草地上。


    “因為克麗絲的話昏了頭,所以忍不住多說了些,我不該說的。”


    安斯艾爾也跟著坐在拉娜旁邊,拉娜感受到肩膀處的觸感,看著嫣紅的晚霞給白雲染色,再到圓月高升。


    “安斯艾爾,我生在一個人理所當然擁有尊嚴的時代。”這是她第一次嚐試真正給誰說起自己生活過的世界。“我隻是那個世界經受過教育的最普通的人,那裏也存在生來的不平等,但我很幸運,生在一個身為普通人也能心懷驕傲的國家。”


    艾澤爾大陸上的星星和月亮,跟藍色的星球如出一轍,拉娜舔舔幹燥的嘴唇。


    “我生來是普通人,因為許多先輩為了我們這些數量最多的普通人的奮鬥,超越階級思想的幫扶,才能生而驕傲,才有機會擁有思想,不沉浸在混沌中,他們化身火種照亮我的、屬於普通人的未來,所以現在該接受了他們恩惠的我來幫助更多的人。”


    安斯艾爾看著這樣的拉娜,生平第一次,心中升起略帶不安的不詳。


    作者有話要說:  高亮:我知道拉娜的思路是稚嫩糊塗的。


    想了好幾種表述方法,但是考慮到拉娜是個普通女孩刪掉好多,她學習不咋好,馬哲課摸魚,各種思想沒深入了解過,隻是個在各種熏陶下長大的女孩,用這個角度寫的。


    她曆史不好,連奴隸製度資本主義製度到底是啥都不懂,隻是身為社會主義接班人,‘想幫助’。


    大家別覺得我誇張,‘身為普通人也能心懷驕傲的國家’想想格瓦拉說過的話吧:“我們走後政府可能會來給你們修路、蓋學 校、建醫院,不是因為他們良心發現,也 不是他們變成了好人,而是因為我們來過 。”


    看看曆史上記載的工人階級鬥爭前的,真正的資本主義社會。


    資本主義社會是金錢和利益說話做主的社會,就算現在在工人階級的鬥爭中讓利,提高工人地位社會福利,也不能掩蓋其本質。


    可能觸到一些寶貝的雷點,我先在這裏說吧,拉娜的事業線是解決拉斯蒂奴隸製,然後解放比亞斯工廠裏‘明明生產出無數魔力藥劑,卻還是要全家忍饑挨餓才能買到支撐孩子學習魔法魔力藥劑,最後還因為生產魔力藥劑過剩被開除徹底買不起魔力藥劑’的工人。


    是的就是那個著名的‘資本主義社會的煤礦工人’。


    第四十四章


    廢除拉斯蒂的奴隸製度並不是不考慮實際的荒唐狂想。


    實際上從廢除奴隸製的比亞斯建國開始, 為了解決從奴隸的大規模出逃導致勞動力銳減,再到平民犯罪後懼怕變為奴隸逃向比亞斯進一步被吸收人口, 拉斯蒂的曆任國王都在對奴隸製度進行改革。


    但奴隸所涉及的利益關係過於龐大, 隻能逐步消減影響, 其中最尖銳的矛盾來自於拉斯蒂第五任國王跟貴族之間的矛盾, 最後以雙方各退一步為結束,國王不再堅持一口氣廢除,貴族對國王發布一係列奴隸能更容易獲得平民身份的政令不進行抵抗。


    所以現在的拉斯蒂王國,處在奴隸製度早已敲響喪的時代,第五代國王的政令使得奴隸數隨著時間越來越少,終有一天奴隸會化為曆史上的名詞。


    可這不夠,拉娜這麽想著。


    即使在將來的某一天,奴隸的孩子可以天然不是奴隸,現在奴隸們的痛苦依舊是現實悲切的。


    “安斯艾爾, 我們和拉斯蒂國王使者的見麵在明天, 對嗎?”這些年來在各方勢力博弈中, 已經逐漸學會分析政治的拉娜思索著。“加裏家族對王族的施壓不會讓他們感到愉快,如果以你完全站在主和派為籌碼跟他們談,廢除奴隸製有再大的阻力他們也會去辦。”


    拉娜自己止住了話。


    讓勇者貿貿然站隊影響的是這個時代所有的人類, 受到刺激的教會不知道又會做出什麽過激的事。


    “不,讓我在想想, 我們等明天見到使者在說。”


    這是自己的事情,拉娜本心上來說也更願意用自己的力量解決。


    現任拉斯蒂國王不管對奴隸製度的態度是什麽,這個時候都絕不樂見代表王族權威的政令在貴族的脅迫下更改。


    所以解決奴隸的事情, 是再為拉斯蒂王族辦事,以最能提現現在貴族們表麵上施壓想要改變政令的威嚴的方式去辦,拉斯蒂王族反而要對拉娜感激涕零才對。


    想一想,當初定立的上百種奴隸化為平民身份的政令裏,有什麽是可以利用的。


    繁雜的思路想的拉娜腦殼痛。


    安斯艾爾愛憐的把手放在拉娜的肩上,讓她靠近自己的懷裏,草地旁張開無形的結界,他注視著拉娜嬌嫩朝氣的臉。


    “你想這些想的夠久了,放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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