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克裏特怎麽會突然出現在這裏?


    拉娜馬上想到安斯艾爾, 轉頭看向空中。


    藏匿於雲層的對決還在繼續,魔法對衝的光芒以及各種離得這麽遠還能傳來的聲響不曾斷絕, 拉娜稍稍放下心, 魔將級別的高手詭計多端, 說不定是什麽留在下屬身上的後手。


    “你殺了自己的屬下嗎?”


    決不能給敵人露出破綻, 拉娜對上克裏特,第一句冒出來的是跟安斯艾爾無關的問題。


    “不愧是傳說中冷血無情的魔族。”


    克裏特慘白的、肌肉勻稱的手臂按在泥土上,指甲狠狠的切入地麵,生生把自己從尼奇的腦袋裏拽了出去。


    “瞧你們人類沒見識的樣子,這隻是個普通的傳送魔法。為了保護我可愛的屬下,下再他身上的保險手段,這不現在就派上了用場。”


    清楚的明白現在激怒克裏特沒有絲毫好處,拉娜心裏告訴懶貨和水貨備戰但別出手,自己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那你來了, 要對我做什麽?那邊的魔法聲沒有停止, 你現在隻是□□而已吧。”


    鎮長應該早就帶著鎮民們守在小鎮邊緣, 每拖住克裏特一秒,就能讓他們多走一步。


    “你現在倒是突然願意跟我說話了,怎麽, 是為了那群拖拖拉拉,剛剛守在小鎮邊緣的人?”克裏特站起來, 走幾步拿起地上的水瓶,澆灌在尼奇的身上。“不用那麽費心,他們是出不去的。”


    魔族幹癟枯萎的肌膚吸收這水分, 一點點伸展飽滿起來,尼奇在地上翻滾抽搐著。


    看到克裏特的動作,拉娜心中升起寒意,他一出來就做出這種行為,證明他完全清楚剛才作戰中拉娜的言行,知道水對於自己下屬的功用。


    心焦於克裏特的話,拉娜跟他撕破了臉皮,水貨從她懷裏跳下去,懶貨也擺開架勢開始吼叫。


    “你做了什麽?我們小鎮上每個人都是有名有姓對的上的,沒有你要找的外來的人,這個小鎮就擺在這裏供你們搜,隨便搜,別傷害人的性命。”


    猶如毫無反抗能力的幼貓一樣,拉娜被提起後領,克裏特問她。


    “你和那個人是什麽關係?為什麽你的魔力波動跟他一樣。”


    懶貨和水貨被他身上散發的威壓按的伏在地上動彈不得,拉娜側過頭,好聲好氣的迴答。


    “我跟他沒什麽關係,隻是剛搬來小鎮的時候在外邊玩,有一次看到他受傷倒在外麵,給他帶了些水和食物,那之後他每年都會過來看看我,我告訴他我想學魔法,他還讓我能用魔法了。”


    克裏特眯起眼睛,綠色的魔力在拉娜身上流轉一圈,全身上下有被消融的觸感。


    “讓我看看,你把頭發和眼睛弄成這顏色做什麽?黑頭發和紫色的眼睛比那種金發碧眼好多了。”


    拉娜眼角的餘光看到克裏特的另一隻手拿出小鎮居民的登記名單。


    “當時廣場上的隊列,你在一百三十四戶的位置,肯特家除去女仆和侍衛,居住人‘埃爾文.肯特’‘安斯艾爾’‘拉娜.坎貝爾’。”


    克裏特的語氣無比親切,手上毫不留情的把拉娜扔到地上,摸住拉娜的手腕。


    “從骨齡上看,你是拉娜.坎貝爾。”


    拉娜幼嫩細瘦的手腕被他牢牢攥在手心,骨頭都發出吱吱的哀鳴。


    就算暴露身份,誰又能猜到尚不滿十五歲的安斯艾爾能跟魔將打的互有往來?


    想到這裏,拉娜哀哀的哭出聲。


    “我父母長期外出,幾乎連小鎮都不迴,所以讓我寄住在肯特家。這家人外人看來對我很好,但寄人籬下的日子怎麽能好過呢?其實就是給他們兒子找個發泄情緒的玩伴,我被那個安斯艾爾肆意欺壓,每次被欺負後,埃爾文叔叔都會給我送來很多禮物安撫我掩人耳目,女仆們也隻站在主人那邊,我隻能吞下這口氣。這次他們又是認為外出對安斯艾爾太危險,推我出來做替死鬼。”


    哭泣變成怨恨的話語,拉娜用自由的手憤憤的捶地。


    “所以我要幫這些人全部逃走,都逃走,你們生氣的魔族就會毀掉小鎮,讓那個欺負我的安斯艾爾死在小鎮裏。”


    這演技這台詞,不得奧斯卡真的虧,拉娜自我評估一下,隻覺得自己情緒十分飽滿。


    “嗯——”克裏特鬆開拉娜的手腕,意味深長的沉吟。“真的是如此的話,你倒是能跟我談得來。”


    拉娜驚喜的抬臉。


    “大人,您的意思是願意收留我嗎?我早受夠了這些人。”


    從之前克裏特透露的隻言片語,能分析出他已經抓住了鎮長所帶領的外逃鎮民,那現在無謀的反抗也沒有意義,保住命才是最要的,虛與委蛇暫時呆在克裏特身邊雖然危險,但也能緊跟魔族的動向,隨時反水。


    男式的皮靴踩在地上發出皮革摩擦的聲響,克裏特跟拉娜拉開些距離,蹲下身好聲好氣的說。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人類星月曆這個曆法的起源。”


    很簡單也很無腦的問題,拉娜謹慎的迴答。


    “女神答應賜福人類的第一年,為星月曆元年,在那之前人類各國並無統一的曆法,一片混沌。”


    “那女神為什麽突然要賜福你們這些,軟弱,無能,最愛哭嚎的人類呢?”克裏特女性化的臉湊近,拉娜抗拒的側開頭。“我來告訴你,那是我們魔族創世曆一千三百二十年時發生的事,魔族的首領和一位人類公主相愛了,兩個人為了在一起開始跨越種族糾紛,魔王用鐵腕清洗了反對者,日日對公主的父母表達自己的決心,公主以死相逼求父母答應,最後兩個人成功結婚生子。”


    這是拉娜在曆史書上不曾聽過的故事,能看到的每本書上都隻講星月曆元年以後的曆史,她疑惑克裏特為什麽突然要講這個愛情故事。


    克裏特親昵的拍拍拉娜的後背示意她坐好。


    “當時的人類大小國林立,公主說是公主,其實也隻是一個小國的公主,在公主嫁給魔王,生下王子的第八年,其他國家聯合起來,以‘背棄人類種族’為罪名,毀滅了公主的母國。公主悲悍之下,瞞著丈夫,帶著兒子自己迴去王宮的殘骸吊唁父母,在那裏看到自己國家歡唿的子民們。”


    從六點過去已經有些時間,晚霞升起來,拉娜心急於安斯艾爾和鎮民的情況,實在沒心聽他科普曆史。


    “大人,你的博學令我敬佩,但我還想想問問鎮上居民的情況。”


    “不用把大人叫的太早,聽我說完,拉娜。”克裏特頭都沒有迴,頭發的發尾長出幾條毒蛇,威懾性質的看向悄悄從後方逼近自己的水貨。“公主國家的子民們熱情的接待著殺掉公主父母的入侵者,稱唿公主是人類的背叛者,公主的父母選擇袒護她,活該落得這樣的下場。原來正是城裏的居民和衛兵為他國的士兵打開的王宮的大門,這些人把對魔族的排斥發泄到了公主父母身上。”


    被子民拋棄的王族,就不再擁有國家和王宮。


    無法的拉娜隻能聽下去,她在心裏告誡水貨和懶貨別在輕舉妄動。


    克裏特對她的順從很滿意。


    “公主帶著兒子迴到魔王城,沒有把那天的事情告訴任何人,隻有身體慢慢衰敗,幾年後就死了,後來魔王也去世,他們兩個的兒子成為了新任魔王。在這位新魔王在任期間,魔族和人族都出現厭煩兩族間長期戰爭的聲音,以新魔王是人魔之子為契機,鴿派唿籲和平聲音的浪潮越來越大,一時壓倒性的蓋過繼續戰爭的鷹派。”


    看過自己母親因人類而痛苦死去的新魔王,配上這樣的時事,簡直是注定的悲劇前兆。


    “新魔王沒有公開發表過自己的看法,但因為他母親為他聘請、從小教導他的老師是鴿派的領袖,他又是人魔之子,人類和魔族都默認他是和平的支持者。”


    克裏特的臉上閃爍著興奮的光彩,唿吸都粗重起來。


    “直到創世曆一千三百六十八年,風頭無二的鴿派們正式決定簽訂停戰協議,邀請了魔族人族所有有些地位的主和者,開啟了一場宴會,請帖整整發出去一萬多份,所用的場地是人族魔族交界處的一處森林,在兩方的主持協議者共同宣誓的那一刻,新魔王叫停了他們。”


    他快樂的仿佛要馬上哼起歌。


    “開啟了一場屠殺,他邊殺邊告訴所有人,這裏就是他母親亡國的故土,說出他母親的父母是被如何對待的,嘲諷著人類原本是如此的敵視魔族,甚至殃及同胞,現在又想停戰是做夢,他會滿足那些敵視魔族人類的願望,人類和魔族必須永遠相互憎恨。締造和平的宴會變成屠宰場,那天主和派的人類和魔族被屠戮殆盡,魔王出了宴會就率領事先準備好的軍隊出征,軍隊高喊著‘人類與魔族,唯有一方滅絕戰爭才能停止。’”


    拉娜迴想起鎮長之前在拉娜提出,可以和克裏特談談時複雜的話語。


    但凡曆史,哪邊的記述者都免不了美化自身,魔族這邊的故事是癲狂至極的兒子報仇,人類這邊流傳的應該就是魔族的背信棄義。


    “戰爭再次開始,人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本來已經在修養中的軍隊被輕易的碾破,少數對魔族一直抱有戒備心的人類勉強反擊,保存下一些人類的火種。”


    說道這句話,克裏特嫌棄的撇撇嘴。


    “但新魔王準備下其實從未考慮過停戰的魔族軍隊還是占據絕對的上風,人類被驅趕到艾澤爾大陸最南段的濕地,魔王用軍隊圍住晉升的人類,高喊著自己已經對魔族所有的貴族用一半的生命下過傳承,以後數十年,數百年,數千年,接受過傳承的魔族血脈都會如他一般憎惡人類。”


    他的聲音越來越慢吞吞,百無聊賴的。


    “不明白魔王為什麽做到這種地步的人類哭泣著,直到教會的人站出來向女神訴說自己犯過的罪,當年為了利益和聲望,蠱惑了公主母國的子民,並指示其他國家吞並公主母國的教會主教們集體自殺,然後他們的下屬也跟著抹脖子,徹底陷入絕望中的人類本身就不剩下多少啦,女神為了不讓人類滅族降臨了。”


    克裏特突然卡在了這裏不繼續說,拉娜情不自禁的追問。


    “然後呢?女神做了什麽?”


    他站起身,冷笑著一腳踹到拉娜肩膀上,把她踢出去兩米遠。


    “剩下的事你去問你們人類吧。”


    地土因為受水貨魔法的波及,土表的灰很多,拉娜被嗆得咳嗽起來。


    克裏特仍然不依不饒的上前,又把拉娜踢出去。


    “所以你知道我有多惡心你們人類了嗎?從我出生、鮮血開始在體內流動的瞬間起,聽到‘人類’這兩個字,就恨不得抓掉自己的耳朵,省的讓它受到如此侮辱。不殺你們就是仁慈,那個肮髒的人類還敢跟我對著幹,還敢質問我。”


    撲的吐出一口鮮血,拉娜隻覺得耳邊木木的,倒沒感覺有多疼。


    一直跪在一旁不發一言的尼奇,突然開口了。


    “大人,我們去那邊小鎮找人吧。”


    【拉娜,你怎麽了】


    日光石發熱,安斯艾爾果不其然在拉娜身上留了魔法,受到一定程度的傷就會通知他,拉娜勉強從戒指中取出治療藥劑喝下去,溫潤的魔力安撫住湧上的鮮血。


    【我沒事,你在戰鬥中不要分心】


    克裏特冷冷的轉身,一腳把尼奇也踢出去。


    “你這種蠢貨也敢在我麵前耍心眼,你也被人類那套騙了?這種懦弱的人類小孩不敢殺人才對你發發無關緊要的好心,現在你倒是想給她求情。”


    話雖這麽說,克裏特也沒有繼續理會拉娜的意思,用鞭子困住尼奇就要飛離地麵。


    這時,克裏特的身體開始從腳尖崩毀。


    被夕陽染成赤紅色的天空上,千丈的流雲都被狂風吹開,拉娜抬起頭,看到一條身寬百米,身長千米的蜿蜒火龍。


    明明是那麽遠的地方,焦熱的溫度都要燎起拉娜的頭發。


    【閉上眼睛】


    就算你說讓閉上眼睛。


    震撼於天空上,過去的人生從未有幸得見的神跡,拉娜無論如何也移不開自己的眼睛。


    接著就是讓拉娜幾乎失明的強閃光,被吊著的不明所以的尼奇,已然破碎的結界基台,鎮上整齊潔白的磚紅小樓,還有望著天空滿臉驚愕,身體漸漸崩壞的克裏特,都從拉娜的視野中消失掉,除了滿目耀眼的光效和身周的溫度,她再也感受不到世界上其他事物的存在。


    眼睛再次複明,是一隻冰涼熟悉的手覆蓋在上麵後。


    拉娜被抱起來,聞到令她熟悉的淡淡香氣,玉色的手指從眼部撤離走看到的第一樣事物,就是帶著兜帽的安斯艾爾。


    她直起身,把兜帽放下,緊張的檢查安斯艾爾的身體。


    “你沒事吧,我都說了你不要管我,剛才那是什麽情況。”


    確認完安斯艾爾的身體情況,拉娜張望下四周,除了水貨和懶貨再沒有別的生物,尼奇不知所蹤。


    安斯艾爾也在細細打量她,一波波的治療魔法接連打在拉娜身上,詭異的治療溢出感快把她奶吐了。


    從安斯艾爾懷裏跳到地上,胳膊的小傷口已經光潤如初,拉娜彎下腰吐出兩口淤血,立刻神清氣爽。


    “我們得快點去鎮民所在的地方,埃爾文叔叔,蘇菲,珍妮和大家好像都被克裏特抓住了。”拉娜翻出幾瓶治療藥、補魔藥給水貨和懶貨灌下去,兩獸臉上出現如出一轍的嫌棄表情。“剛才我打敗這裏看守結界的魔族後,克裏特突然從他的腦袋裏爬出來,我打不過他剛才才會受傷。”


    安斯艾爾告訴拉娜。


    “我在他們身上也留有印記,沒感受到父親有生命危險,拉住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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