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個女人至死不忘、深入骨髓的仇恨。


    “村長,她死了。”


    當張曼徹底沒了聲息後,幾個男人滿臉是血地站起身:“我們接下來該怎麽辦?”


    村長摸了摸胡子,平靜的聲音在林間顯得格外清晰:“所有人去旁邊拿石頭,每個人去這個邪祟旁邊吐口唾沫,再割一塊肉下來,埋到自家的藕田深處,女人就埋在自己現在的家。”


    村民們照做了。


    因為她不能懷孕,她是不詳之人,理應受到如此對待。


    他們這樣做,是為了整個村子好。


    村民們分割了她的屍體,每個人的手上都沾著血。


    殺掉了村裏的邪祟後,村民們照常過著幸福的生活。


    漸漸地,有人發現了不對勁。


    有人在張曼家的井水裏發現了女人的長頭發。不是打撈時出現的,而是用來生火做飯後,吃著吃著感覺不對勁,放下碗筷,從喉嚨裏薅出來的一綹黑色長頭發,上麵還有血腥味。


    有人打水的時候,在井底看到了張曼的臉。


    她穿著血紅色的衣服,站在井底,仰起慘白的臉,隔著一層水,伸出了半截鮮血淋漓的舌頭:“我好疼啊。”


    過了幾天,張曼的“丈夫”被發現溺死在了井口。


    村民們發現他的時候,他的腦袋杵在井口,身子軟軟地搭在地上,一張臉泡得腫脹發爛,五官都有些模糊了。


    到了這時候,他們終於開始恐慌起來。


    他們封掉了張曼的“家”,燒光了裏麵所有東西,又把那個男人的屍體草草埋在了後山上,還殺了很多牲畜祭祀她。


    或許是男人的屍體給了張曼安慰,她沒有再找村民們算賬。


    暫時沒有。


    而現在,正是張曼死後的一整年。


    她已經迴來了。


    第23章 懲罰


    籠罩在房屋裏的陰影逐漸散去,月光照進了屋子。


    當月光灑在臉上的時候,容音猛地睜開眼睛。白皙的額頭上綴滿了汗珠,她坐起身,麵色平靜地擦了擦額頭的汗。


    口幹舌燥,舌尖發苦,甚至有了類似疼痛的錯覺。她偏頭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肖渡,輕手輕腳地從炕上爬下來,走進廚房準備找水喝。


    揭開蓋子的時候,她才想起來,水已經在做飯的時候用光了。


    今夜的月很圓滿,月光就已經能夠照明,容音沒迴屋取油燈,她輕輕推開房門,走進了左麵那間屋子後的菜園子。


    菜園子裏種著兩棵野櫻桃樹,容音站在樹旁摘了許多櫻桃,用手指蹭了蹭上麵的灰,放進嘴裏。


    酸酸甜甜的汁水在舌尖爆開,勉強中和了口腔裏的苦味。容音吃夠了櫻桃,正準備走,就聽到了男人和女人壓抑的喘息聲。


    她轉過身,隔壁就是村長的家,她現在正對著的是村長家右邊的屋子。屋子正亮著,不斷有那種聲音傳過來。


    每家之間的隔牆不是很高,牆體上有幾塊磚脫落了,留出的空隙正好可以借力,似乎遊戲也鼓勵她翻過去看看。


    容音踮起腳抓住了牆的邊緣,腳踩在脫落磚留下來的空上,翻到了村長家。


    每家的格局都差不多,村長家右屋後也是畜生圈,他家裏養著幾隻牛和許多雞。容音恰好落在了牛圈裏,落地的時候,牛沒什麽反應,旁邊的雞卻被她吵醒了。


    “噓——”


    容音站在牛圈裏,衝那些被吵醒的雞豎起食指:“不要叫。”


    那些雞歪歪頭,圓溜溜的眼睛盯著她瞧,很給麵子地沒有咯咯噠。


    容音推開牛圈的門,躡手躡腳地走到了那個房屋的窗戶側邊,她用指尖蘸了點唾液,在積滿塵灰的玻璃上抹開了一小塊,能夠看清裏麵的情況。


    最先出現在她視野裏的,是一張汗涔涔的女人的臉。


    她所在的這扇窗子正對著火炕,女人雙手搭在炕沿上,身體前傾,下壓的腰被身後的男人握住,隨著某種動作不停擺動著,滿是汗水的完全暴露在了她的視線之下。


    是村長的兒媳。


    容音瞥了一眼她的大肚子,視線落在她身後的男人臉上。


    他不是村長的兒子。


    窗玻璃很髒,窗戶這邊又是背光,容音就站在窗前,沉浸於性愛的兩人卻都沒有發現,他們一邊喘著,一邊說著話。


    “輕點,輕點,小心孩子。”


    “看你的肚子,懷的肯定是女孩,生出來也是被掐死的命。”


    男人不以為意地笑起來:“小趙估計是看出來了,不然也不能讓你天天做飯嗆油煙,他都不在意,我操什麽閑心。”


    “張秀秀已經迴來了,你現在做這種事,不怕她來找你嗎?”


    “當初把她弄到掉孩子的又不是我,我隻是和村裏的所有人一樣,切了她的肉,要真說起來,她最恨的應該是你”


    男人俯身,唇湊到村長兒媳的耳邊:“我記得那次她乘船逃跑,差點就成功了,之所以被抓迴來毒打,可都是你的功勞。”


    一男一女在這裏狗咬狗,容音站在窗前默默聽著,她等了些時候,確定不會再有什麽有價值的消息,便打算轉身離開。


    她正欲迴身,眼前就覆上了一隻溫暖的手。


    青年溫柔低沉的嗓音響在耳畔:“別看。”


    容音眨眨眼睛,長睫在青年的掌心來迴刷著。她沒有反抗,任由肖渡帶著她轉身,走迴了房間。


    “你偷聽到什麽有用的線索了嗎?”


    “我在光明正大地聽,隻是沒被注意到而已。”


    容音輕手輕腳地爬上炕,被窩還是熱的,她舒服地躺進去:“從他們那裏沒得到線索,不過我做了個夢。”


    肖渡單手支著頭,麵對她側躺下來:“說來聽聽。”


    容音垂下眼睫,把張曼的故事講了出來。


    肖渡聽完,也斂去了唇邊笑意。


    屋裏的氣氛有些沉悶,兩人趴在被窩裏,看著外麵的月色。


    “容音,你覺得明天會死多少人?”


    “肖渡,你覺得明天誰會死?”


    兩人同時開了口,同時頓住。


    片刻後,他們蓋好被子,異口同聲地淡淡開口。


    “反正死的不會是我。”


    月色很好,一夜好眠無夢。


    清晨來臨,容音並不是自然醒,而是被隔壁的喧嘩聲吵醒的。聲音不僅來自於村長家,還有主屋裏楚三三和餘芭玲兩女驚天地泣鬼神的尖叫。


    容音坐起身,麵色倦怠地皺了皺鼻子,端著盆走到了主屋,徑直走進廚房打了點水。


    洗漱後,她又打了一盆新的水,端迴了屋子:“杜堅強死了,昨晚我見到的男人應該不會幸免。”


    肖渡彎下身洗臉:“謝謝。”


    “你去村長的屋子看看,我去看看她們兩個。”


    容音很快就消失在了門口,肖渡洗漱後,便來到了村長家,正好趕上村長他們去看屍體。


    他挑挑眉,默不作聲地跟在了隊伍後麵。


    出門的時候,他瞥了一眼遠處的湖麵。


    大霧仍在,不知何時才會消散。


    昨天夜裏死了兩個男人,四個女人。


    兩個男人分別是杜堅強和容音見到的男人,他們都是雙眼圓睜,麵目扭曲,身體沒有任何傷口,是被活活嚇死的。


    至於那四個女人,除了村長兒媳有些眼熟,其他三個肖渡並不認識。


    她們應該是在清晨死的,他來到現場的時候,屍體還沒有完全冷卻。


    張秀秀厭惡男人,可是這四個女人死得比那兩個男人還要慘。她們的眼眶空了,血淋淋的,可以看出是用手指硬生生挖掉的,嘴巴也不斷往外淌著血。


    他捏開了其中一個女人的下巴,發現舌頭幾乎被齊根剪斷了。


    四條舌頭,四雙眼睛,是在村長家的狗盆裏發現的。


    他們找到那些殘缺不全的身體碎片的時候,村長家的大黃狗正在咬眼珠子吃。鋒利的狗牙哢嚓一合,那顆眼珠子就被咬爆了,濺出透明黏膩的水來。


    肖渡盯著狗盆裏血淋淋的舌頭,皺起眉。


    “挖掉眼睛,她們便不能再監視任何人,割斷舌頭,她們便再也無法說話,更別提通風報信。對待什麽人,就用什麽殺戮手法,這樣與其說是報複,不如說是懲罰。”


    身側響起了少女熟悉的嗓音,肖渡低頭便看到了容音,以及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看得出已經鎮靜下來的兩個女人。


    “肖渡,你知道我還想說什麽嗎?”


    聽到少女的問話,肖渡低聲開口:“可是任務不會這麽簡單。”


    “到目前為止,張曼看起來很理智,有怨報怨有仇報仇。可是這樣的話,作為玩家的我們隻要不作死,就不會出事。”


    “蓮子村周圍的大霧,主要是為了困住我們,遊戲不會做無意義的事,這也就意味著,在村裏繼續待著,會很危險。”


    “昨天死了一人,今天死了四人,以後還會更多。最有可能的情況就是,張曼最後殺紅了眼,整個村子,誰都不放過。”


    肖渡看了眼容音的表情:“張曼是很可憐,不過她畢竟是鬼,人鬼殊途,她陷入癲狂後,可不會想我們是否無辜。那些村民雖然可恨,但我們沒有冷眼旁觀、最後引火燒身的道理。”


    容音點點頭:“那現在,有些該說的話,我們就要去說了。”


    此時許多村民都圍在村長家裏,吵吵鬧鬧的。


    今天連續死了六個人,村民們都陷入了恐慌之中。向來沉靜冷漠的老村長看起來也憔悴了許多,不過他威嚴還在,勉強能維持秩序。


    “村長,怎麽辦啊,張秀秀迴來報複我們了!”


    “我當初就說不要找外麵的女人,這倒好,她活著給村裏招晦氣,死了變成鬼迴來殺人,我們到底是做了什麽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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