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著距離自己兩米的男人。


    這場火災中總共有三位死者,眼前的就是其中一位了。


    她和台朵在三樓找資料的時候,她扔給過她兩個粘在一起文件袋,兩份資料她都仔細讀過,其中一份就屬於一個形容枯槁、消瘦異常的男人。


    這個男人患有癌症,身體已經被折磨得不成樣子了。


    在7月8日的淩晨三點,有一場他的大型手術。這種大型手術通常都需要好幾個小時才能完成,這就意味著,當火災發生的時候,他還在手術中。


    他是為什麽喪生的?


    醫院沒有及時對他進行轉移,他直接死在了手術台上。


    很有可能,如果他現在處於肚皮被剖開,腹部兩側朝外翻的狀態,他現在的身體輪廓就說得通了。他的肚子裏塞的應該不僅僅是他剩餘的器官,還有從車湖身上摘下來的部分。


    容音垂下眼睫,細細思索。


    車湖從電梯走出來,看到了眼前的男人,注意到他的病號服沒有玩家的字樣後,開始恐懼驚慌,想要縮迴電梯裏。電梯始終沒有移動,他最後隻能硬著頭皮走出來。


    就變成了她現在麵臨的情況了。


    他做了什麽,讓男人出現在了他身邊,剖開了他的肚子呢。


    容音站在原地,望向電梯門。那兩扇門緊閉著,金屬的平滑麵光亮如鏡,模糊地映出了她的身影。


    車湖是死在電梯門口的。


    他發現男人會跟著自己,驚慌失措,下意識地跑向電梯,男人跑在他的前麵,他們的眼前,就是這兩扇緊閉著的電梯門。


    光亮如鏡……


    這間醫院的消火栓格外多。


    從平麵上看,走廊共有四段,兩兩垂直,圍成正方形。除了四個走廊轉角處以外,每段走廊還分布著四五個消火栓,且分布在走廊的兩側,放置並不規則。


    這樣的話,一層樓大約就有二十多個消火栓。


    這樣分布未免太密集了些,容音以前就注意到了這個問題,不過當時她以為這個線索和火災有關。


    現在,倒是該換一個方式思考了。


    那些消火栓式樣相同,鑲嵌在牆壁上。從外麵看,就是一麵矩形的鏡子,上麵寫著“消火栓”這三個字。


    電梯已經迴不去了,她若是想離開,最近的就是左邊的樓梯口,從這裏出發,至少需要經過一個轉彎。


    那時候,男人走在前麵,鏡子裏會清晰地映出他被剖成兩半的、塞滿髒器的腹部。


    某些鬼魂對他們的現狀是無所覺察的,他們不知道自己已經死去,沒有怨恨,便沒有攻擊力。直到他們意識到自己死了,怨氣爆發。


    如果不是這種可能,鏡子就是一種必要條件。


    那個男人是無法轉身的,他永遠隻能背對著她,可如果他們站在鏡子前,鏡子裏便會有一個向她展示血淋淋的腹腔的鬼魂。那時候,不是她被拉進去,就是他衝出來。


    容音抿起唇,抱著娃娃小心地在走廊裏移動,每當前麵出現鏡子,她便側著身走,讓男人始終背對著那些鏡子。


    很快,她便成功地來到了樓梯口。


    容音抱著娃娃來到一樓,剛剛推開樓梯口的門,就聽到不遠處傳來一聲淒厲的慘叫。那聲音夾雜著無盡恐懼,還帶著軟弱的哭腔,就在她身側的轉角處響起,不用想,是南鍘。


    容音歪歪頭,細細聽著青年的慘叫。


    聽了幾聲,似乎是覺得膩了,她撫了撫長發,轉身便走。


    一樓的布局和其他幾樓不同,這是病人和家屬剛進來就能看到的地方,相對來說要更加寬敞明亮。容音抱著娃娃朝大門的方向走,將身後的慘叫聲拋得越來越遠。


    鮮豔的紅色血液噴濺到了轉角的牆壁上,雪白和血紅交織,像是雪裏開了大片的紅梅花。


    輕輕的腳步聲響了起來,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小女孩出現在了轉角處。


    她的全身都被大火燒壞了,原本柔嫩潔白的皮膚呈現出恐怖的焦黑色,皮肉翻卷,鮮血淋漓。兩隻手的手指燒得隻剩了半截,露出黑漆漆的斷口,一碰似乎就會掉渣。


    她的頭發已經完全消失了,慘不忍睹的臉完全露了出來,兩隻眼睛甚至都無法睜開。她隻能摸著牆壁,緩緩前行,雙手在牆壁上留下漆黑的痕跡。


    “娃娃,我的娃娃呢……”


    小女孩一邊走,一邊茫然地朝四周望,可她什麽都看不見了,她隻能循著容音的腳步聲,跟著她往前走。


    聽到了身後小女孩焦急的聲音,容音轉過身。


    她在護士值班室找到的那條新聞裏,除了報道過死者的人數外,還著重點出了死者裏有一個不足十歲的小女孩的事。那條新聞也是以此為噱頭,大賺流量,排到了網頁的第一位。


    容音沒有動,直到小女孩走到她的麵前。


    小女孩仰起臉,露出了帶著血絲的臉龐。她的嘴巴被燒得粘結起來,每次費力張開,血都會從嘴唇上的裂口流出來。


    “請問,你看見我的娃娃了嗎?”


    第12章 通關


    小女孩身上有股很濃的焦臭味,夾雜著一絲血腥氣。


    容音垂眸凝視著她的臉,聲音平靜無波:“你的娃娃在我這裏,如果你想要,就必須幫我打開醫院的大門。”


    小女孩的身體都被燒壞了,身上的雪白連衣裙卻完好如初,上麵還沾著不少南鍘的血。聽到容音的話,她皺了皺鼻子,表情似乎有點遺憾:“好,我可以讓你離開。”


    “不過,我隻能放你一個人出去。”


    容音瞥了一眼在牆角緩慢流淌的血:“成交。”


    整棟樓的玩家,隻剩她還活著了。


    正當兩人打算朝醫院大門走的時候,一道冰冷的機械女音忽然響了起來:“一樓到了。”


    容音聞聲停住腳步,身側的小女孩仰起頭,滿臉疑惑。


    容音垂下眼睫,摸了摸左臉上的叉號。她的傷口已經開始結痂了,不過那些痂很軟,一碰就破,血液沾滿了她的手指。


    她看著鮮紅的指尖,視線轉而落在小女孩的臉上,聲音輕輕:“你拿到娃娃,可能會再費點事了。”


    她說著轉過身,看到了從電梯裏走出來的黑衣青年。


    青年也看到了她,他緩緩抽出唐刀,對她笑起來。


    容音麵無表情地把手裏的娃娃扔了過去,掉頭就跑。


    在娃娃快要砸到青年身上的時候,雪亮的光芒在半空中劃過,速度快如閃電。啪嗒一聲,娃娃的上半身和下半身分別掉落在地上,發出淒慘的吱呀聲。


    黑衣青年甩了甩手,朝她追過來。


    “娃娃……”


    小女孩的手還伸在半空中,乖巧地等待著。


    直到聽見娃娃發出的吱呀聲,她才似有所感,轉身走到娃娃附近,跪在地上摸索,連青年與她擦肩而過了都不知道。


    “我的娃娃呢……”


    隻剩半截的手指在冰涼的瓷磚地上來迴摸索,終於,她找到了娃娃被分成兩半的身體。


    小女孩愣住了,她怔怔地把兩半的娃娃抱在懷裏,勒得很緊,像是要把娃娃鑲嵌進身體裏。


    一聲充滿憤怒的淒厲哭聲響徹整條走廊。


    聽到身後發出的巨大撕裂聲,容音一邊跑一邊迴過頭,視線掠過身後的青年,她看到小女孩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她向上仰起頭,嘴巴咧開到極致,幾乎整顆頭都快要裂成兩半了,隻留幾絲皮肉連接。那張裂開的巨大嘴巴裏翻出了什麽東西,冰冷的,尖銳的,咬合起來哢嚓作響。


    那是鐵製的螺旋口器,威力堪比粉碎機。


    光是看著那不停運轉的金屬口器,就會讓人頭皮發麻。


    容音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窒息感越來越強烈了。


    “還我的娃娃!”


    小女孩哭泣著,瘋狂地朝兩人衝了過來,速度居然比青年還要快,不出幾秒就追上了他們。


    她奮力撲向了離她最近的青年,瘦小的身體掛在他身上,巨大的口器則狠狠地咬穿了他的肩膀!


    骨頭被咬穿的聲音並不是特別響亮,卻極具穿透力的傳進了青年的耳朵裏。


    他神色未變,隻伸出手,白皙修長的五指覆到小女孩的頭頂,瞬間箍緊,往外拽著小女孩的頭。


    小女孩的牙齒死死咬合,如同鋒利的捕獸夾,三角形的利齒既已嚐到了血肉的味道,便怎麽也不肯鬆開了。


    青年麵不改色地拉扯著,直到血肉撕裂的聲音自肩膀處響起,幾滴血濺進眼眶,把他的眼睛都染成紅色時,他才輕挑起眉。


    他看著前方容音努力奔跑的纖細身影,又瞧了瞧掛在肩頭的小女孩,神色有些無奈。


    “嘖,真麻煩。”


    容音頭也不迴地奔跑著。


    醫院的玻璃大門離她越來越近了,她衝到醫院大門前,剛要推門,抬眸卻看到了大門玻璃上青年的倒影。


    小女孩並未拖延他太長時間,他距離她隻有三米了,正緩緩舉起手裏的唐刀,向她走來。


    容音注視著玻璃上的倒影,朝門走過去。


    感應到她的存在,門自動打開,她的雙足成功踏出了醫院。


    雪亮的唐刀快速落下,隻來得及削掉她的一縷長發。黑色的卷發光潔柔滑,似綢緞,似羽毛,輕飄飄地落下,被青年接在了手裏。


    就在容音走出醫院的瞬間,時間流速加快,遠處的鍾樓上,時針和分針飛速旋轉著。


    咚——


    淩晨四點鍾。


    咚——


    淩晨五點鍾。


    身後傳來濃濃的燒焦味道,濃煙將容音的身體包裹起來,她轉過身,盯著玻璃大門。


    那扇門已經完全封閉了,青年正站在玻璃門後麵,勾起唇角盯著她,右手上是還在滴著血的唐刀,左手上是她的長發。


    橙紅的火焰在他背後熊熊燃起,將他的身影襯得愈發鮮明。


    容音將手貼在玻璃門上,仰頭望著青年那雙淡金色的眼睛,動了動唇,目光仍舊是微冷的,看不出情緒。


    “需要我幫你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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