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事宜安排妥當後,已經入了夜,搖光正和安府尹研究著溫陽府的城防圖,突然就有士兵急急忙忙地闖了進來。


    “殿下!大人!不好了!”


    第103章 (二合一)


    “殿下, 前方哨兵在城郊外三十裏處發現了大批的軍隊, 而且數量還在不斷增加, 但是官道和山路都毫無動靜, 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裏冒出來的。”


    前來的士兵氣喘籲籲, 腦門上滲出大滴大滴的汗,語氣惶恐而焦急。


    搖光放下城防圖,歎了一口氣。


    果然,該來的, 還是來了。


    “傳令下去, 東門, 北門,各留三百守兵,其餘所有的兵力集中在西南門。”


    “可是殿下......”士兵欲言又止。


    “說。”


    “如今溫陽府所有兵力加起來不過三千, 再加上各府家丁和自願前來的青壯年男子, 總數也不過四千左右,可是來敵怕是十倍不止啊。”士兵的聲音有些發抖。


    搖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冷冷道:“所以呢?”


    士兵橫了橫心,說道:“所以, 這溫陽城可能守不住了。”


    “守不住了?”搖光冷笑一聲, “守不住了你當如何?棄城而去?往哪裏去?本王告訴你,今日這溫陽城,守得住得守,守不住也得守,隻要本王不死, 這溫陽城就必須守!”


    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鏗鏘有力,眾人不由得對這位自立為王的女子側目以示。


    如今天子還不知生死幾何,那越州能夠仰仗的也隻有她了,既然她如此說了,那便如此辦吧。


    搖光理了理身上的輕甲,命人取來一把劍,說道:“安府尹,你帶領文官們,一批安撫好城裏的婦孺百姓,組織到安全的地方準備撤退,另一批繼續征用能夠燃火的物資和願意禦敵的戰鬥力。”


    “是。”安府尹恭敬地答道,“那殿下您......”


    “本王前去城門處。”


    “殿下,萬萬不可,太危險了......”


    不待安府尹規勸完,搖光就抬手製止了他,冷聲說道:“本王身為越州之王,自當立於城牆之上,帶領我越州軍隊,護我越州兒女周全。隻要今日本王不死,那群玩意兒就休想踏入溫陽城門一步。”


    說完出門,跨上馬,徑直就往城門處奔去。


    到了西南門,發現左言已經帶人趕到了。


    搖光下了馬,問道:“情況如何?”


    左言拱了拱手:“目前共五千兵力,一千弓箭手常駐,剩下四千分為兩批,一批前,一批後。”


    搖光點點頭,手持劍,往城牆上走去。


    左言緊緊跟在身後:“殿下沒有作戰經驗,亦沒有功夫傍身,還是迴去吧,一切交給屬下即可,屬下定不會讓城門失守。”


    搖光笑了笑,沒有說話,自顧自地登上了城牆,這是她第一次走上城牆俯瞰這片土地。


    夜色濃重,還有薄薄的秋霧,前方一片迷茫,而身後,萬家燈火,星星點點,搖曳不安。


    她突然想起了自己來到這個世界得第一個夜晚,她站在角樓上,像個傻子一樣,不知天高地厚地喊著她要謀反。


    她現在迴想起來,隻慶幸洛衍書是洛衍書,不然她可能早死了一百迴了。


    她初來那一天,覺得這個世界上虛擬的,冰冷的,沒有感情的,而一年多過去了,她發現這個世界是真實的,可愛的,有血有肉的。


    而這個世界也是她願意留下來生活一輩子的世界。


    這個世界有她的親人,她的朋友,她的愛人,她的子民,她在這個世界擁有了愛和尊崇,那麽今時今日,她就要守護好這個世界。


    沒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沒有所謂的係統外掛,隻有一副血肉之軀,縱使她可能什麽也不會,縱使她一無是處,可是她也要站在這兒,拚盡全力,去守護好這寸土地。


    為了洛衍書,為了無辜百姓,也為了贖罪。


    “左言。”


    “屬下在。”


    “人這一生絕大部分事情都是沒有經驗的,比如第一次來到世上,比如第一次為人父母,比如第一次愛一個人,比如第一次死去。可是我們依然會做得很好,你知道為什麽嗎?”


    “屬下不知。”


    “因為別無選擇。”


    因為別無選擇,所以我們不得不無師自通。


    搖光掂了掂手上的劍,迴頭看了看一臉沉思的少年,笑了笑:“所以不必再勸了。你去檢查一下各方部署可都安排妥當了,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了。”


    “是。”


    城牆上,搖光負手而立,直直看向前方,身旁是一排排整齊的弓箭手,屏息凝神,蓄勢待發。


    他們都在等待著那些可怕的怪物出現。


    幾千對陣幾萬,血肉之軀對抗異變蠱兵,是一場以卵擊石的戰爭。


    搖光卻覺得也沒有那麽怕,她就是有些後悔,後悔離開營帳之前沒來得及好好抱一抱洛衍書。


    萬一往後沒有機會再抱他了,那多遺憾啊。


    終於,他們感受到了大地的微微顫抖,遠處漸漸傳來了步伐喧囂之聲,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來勢洶洶,仿佛饕餮蠶食掠奪的聲音。


    搖光舉起劍,高聲下令:“備戰!”


    戰鼓敲響,是遠勝於世間一切樂器的悲壯。


    “弓箭手已就位!”


    “火焰矢已就位!”


    “投石機已就位!”


    “火石,烈油,幹草,皆已就位!”


    將領們的聲音此起彼伏,鏗鏘有力。


    “將士們!”


    “在!”


    “今日是場惡戰,我們沒有那麽多人,我們也沒有身經百戰的大將軍,我們隻有我們自己,而你們身後,你們的父母,你們的妻子兒女,也隻有我們,我們但凡退一步,她們便無處可退,所以我們一步也不能退!”


    “不退!”


    “我,天樞長公主,越州王,今日在此立誓,城在我在,城亡我亡,管他是什麽怪物,休想在我麵前踏入城門半步!”


    女子的聲音清冽而高貴,帶著上位者與生俱來的威壓和悲憫,經由夜風傳入了城門每一個將士的耳裏。


    那些因為擔心沒有好的將領而感到不安的兵士們突然感到了安心,他們不是群龍無首,他們有一個最可靠的領袖。


    他們覺得自己的血液在沸騰,她不退,那他們也不會退,即便是化為屍骨,也會橫亙於戰場,阻撓想要入侵他們家園的怪物。


    當第一個人影出現在視野裏時,搖光高聲下令:“開戰!遠程弓箭手,射!”


    密密麻麻的白羽挾裹著非生即死的決絕飛向敵人的方向,依稀可以聽見箭頭刺入肉裏後怦然倒地的聲音。


    然而對方人實在太多了,箭矢射殺了前排衝鋒兵,後麵的蠱兵依然絲毫沒有畏懼地蜂擁而上。


    他們根本不怕死,箭雨根本沒有辦法阻擋他們的步伐,他們麻木地不管不顧地踩踏著同伴的屍體往前方衝著。


    一直前進,殺死所有敵人,永不後退。


    這是他們收到的指令,再無其他。


    龐大的怪物軍團就這樣頂著箭矢往前移動著,到了離城門大概兩三裏的地方。


    搖光再次下令:“遠程弓箭手後退,換火焰箭頭!”


    “是!”


    於是很快城牆上分為兩批,一批裝上火焰箭矢,一批負責射擊。


    一團一團火箭直直地墜入了敵方軍隊。


    搖光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不確定火燒有沒有用,她靠的全是猜測,如果說蠱蟲喜陰濕,遇水則生,那麽很有可能蠱蟲也畏高溫,遇火則亡。


    她相信世間萬物相生相克,沒有任何事物會是完美的,無懈可擊的,它必然會有弱點,而搖光也隻能憑借常理去推測蠱蟲畏火,所以她命人備下了許多火種,以圖火攻。


    這是她最大的後手,也是一次驚世豪賭。


    成,則溫陽城還有救,或許能撐到援兵趕來,不成,那恐怕今日自己隻能死在這裏。


    所幸她是個好運氣的姑娘,她賭對了。


    那些燃燒著火焰的箭矢墜入人群裏,點燃了他們的發梢和衣物,一寸一寸地蠶食著他們的皮膚,炙烤著他們的五髒六腑。


    蠱兵是活死人,他們皆已死過一迴,他們依靠著蠱蟲活著,他們沒有感知。


    可是當火焰灼燒著他們時,他們體內的蠱蟲在高溫下一點一點死去,然後他們失去了力量,重新擁有了感知,劇烈地灼傷的疼痛一下襲來,然而還沒來得及感受這久違的痛苦,他們就再一次死去了。


    搖光站在城牆上,看著大批大批的蠱兵在淒厲的哀嚎慘叫中倒下,她沒有一絲愉悅,因為這太殘忍了,可是她也沒有一絲猶疑,因為這就是這個世界的世道。


    還是那句話,有人的戰爭是為了掠奪,而有人的戰爭是為了守護,而無論是因為什麽,都意味著死亡和犧牲。


    她不是神,她隻能盡最大的努力去庇護她所能庇護的一切。


    火焰箭一批一批射了過去,蠱兵一批又一批倒下。


    然而蠱兵實在太多了,十萬蠱兵,剛剛被清江之水滋潤過,正生龍活虎,貪婪地等待著吮吸鮮血,一千個弓箭手的箭矢並不能使其潰敗,中箭倒下的是少數,更多的蠱兵紅著眼加快了步伐往城門衝著。


    眼看就要逼近了,搖光當機立斷:“投石機!”


    立時大塊大塊的石頭跨越過城門往城外砸去,投石機投的不是普通的石頭,而是綁著火石和幹草淋著油的石頭,點燃後再通過投石機拋擲出去。


    火石的火源比火焰箭頭更大,造成的傷害麵積也更廣,再加上油,大片大片的蠱兵在這樣的攻擊下倒下了。


    距離更近,死傷更多,慘叫更淒厲,傳到守城之人的耳朵裏,隻覺得心驚膽戰。


    戰爭這種事情,即使你取得了優勢,你也不會覺得快樂。


    然而當搖光看著天際密密麻麻不斷湧現的蠱兵時,她還是感到了一絲無力。


    在這個沒有熱武器和科技的年代,很大程度上人力決定了一切,而在人力上他們實在差了太多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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