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沒有分心。”


    “你剛才分明在想什麽,是不是在想別的人?”


    “……”


    “別的人是不是男的?”


    “……”


    “皇姐吃點香菜。”


    陛下,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是在想別的男人沒錯,但是不是那種想啊,能不能放過我啊?


    雖然內心活動如此沒有骨氣,但是洛搖光覺得自己一定不能在氣勢上輸掉,一定要爭口氣,於是不動聲色地吃下了香菜,微笑道:“真香。”


    當見到溫若儀的先生的時候,洛衍書就有些後悔召他上清涼山了。


    又來了一個白白淨淨文文弱弱的。


    長得還挺好看,氣質還很飄逸,似乎還是個高人。


    “草民見過陛下,見過殿下。”


    麵前這位男子身著煙灰色籠冠大袖衫,身形清瘦,眉眼本格外精致,卻因通身的飄逸氣質而顯得柔和又疏離。


    “敢問先生可願告知姓名?”


    “草民,蘇珩。”


    他果然就是蘇珩。


    洛搖光直直地看著他,問道:“聽聞蘇先生對此曲甚有興趣,卻不知為何?”


    蘇珩亦抬頭直視她,神色之間毫無異樣,隻淡淡說道:“似曾相識。”


    四個字,足以說明一切。


    “那還勞煩先生指點一二,將此曲排演出來。”


    “明珠蒙塵,蘇珩自當竭盡全力,讓其重現於世。”


    這話,說得太明白不過了。


    “那勞煩蘇先生了。”洛搖光笑著點頭道,又轉身向洛衍書說道:“清涼山上人多聲雜,陛下可能賜一處安靜院落給先生,好讓他能靜心研究曲譜?”


    洛衍書點點頭:“既然皇姐對這編鍾曲如此上心,朕自當全力相助,來人,收拾好眠雪閣,帶先生過去。”


    “諾。”


    小橙子便帶著蘇珩離開了。


    洛搖光瞧著他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原文裏是自己身份被揭露後昭示了天下,她被迫流亡,蘇珩才找了上來輔佐她的。如今自己提前引了他出來,卻不知往後幾年冷酷睿智的殺手此時卻是這般疏離仙氣,更不知他還擅編鍾,還收了位女弟子。


    “皇姐覺得這蘇先生如何。”


    “淡雅脫俗,仿若仙人。”洛搖光從不吝惜對美男子的讚美。


    果然,她就是喜歡這種弱不禁風一點男子氣概都沒有的,明日得傳令下去,讓膳房每日裏隻送素菜來。


    這之後很長一段時間,晏清毓蘇珩甚至綠枝紅葉的膳食頓頓都是紅燒豬蹄香酥雞四喜丸子蒸叉燒,不見一點綠意。而洛衍書自個兒的餐桌則是綠泱泱的一大片,搞得偶爾來蹭飯的洛搖光以為他有什麽不一樣的心理愛好。


    話說迴來,洛搖光從東苑離開後,迴到西苑,尋思著自己不該在房裏待著,一定要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尋一個偏僻荒涼的地方散步欣賞風景,給蘇珩劫持自己問話創造良好的條件。


    她正打算出門,就被人從後麵捂住了嘴。


    “莫出聲。”清冷疏離,是蘇珩的聲音。


    洛搖光點點頭,蘇珩便放開了她。


    洛搖光轉身一看,隻見蘇珩身穿一套緊身夜行衣,氣質陡然凜冽起來,與白日裏截然不同。


    “你不要輕舉妄動,就你這身手,一出去就會被盯上。”


    “那你便不會被察覺了嗎?或是驚動我的侍女?”


    “身手好。迷暈了。”


    “……”真是個有個性的殺手啊。


    “你可知道你是誰?”


    這話問得沒頭沒腦的,搖光卻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答道:“我知道我是誰,可是你又是誰?”


    “如果真要問我是誰的話,那大概我算是你的小叔叔。”


    洛搖光自是知道他是誰,也明白算起來他的確算得她的小叔叔。


    前朝藩王皆需留一質子於宮中,蘇珩便是某一個最小的藩王最不受寵的兒子,在宮中備受欺負。某一日還尚是太子的哀帝見他被人欺負了,便護道:“這是孤的弟弟,往後你們欺負他,便是欺負孤。”


    於是小蘇珩便跟在太子哥哥的屁股後麵長大了,看著哥哥娶了個極好看的嫂嫂,又看著哥哥自盡嫂嫂被俘。嫂嫂被俘之前,給了他一枚羽令,讓他跟著最後的暗衛走,讓他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告訴他有一日會有人需要他。


    那時他才十四歲,這一走,便是十七年。


    十七年,他終於迴到盛安,他終於見到那個人,一個長得和嫂嫂幾乎一模一樣的女子。


    “那曲譜,你從何得來?”


    “我從何得來的重要嗎?”她總不能告訴他這是自己指示糯米□□大黃從鳳儀宮的地裏刨出來的。


    鳳儀宮是越朝皇後寢宮,大楚沿用大越皇宮後,卻將鳳儀宮封了起來,再不準人踏入。而她身為開天眼的作者,自然知道在那宮裏的某棵樹下埋著這麽一卷編鍾譜。


    洛搖光又加了一句:“我隻知這卷編鍾譜能夠引出我想引出的人就夠了。”


    蘇珩聽到這話,隻覺恍惚迴到了很多年前,那時他還隻是個剛到皇帝哥哥肩頭的小少年,總愛在東宮纏著他玩耍,後來皇帝哥哥有了皇後,他以為自己從此會被冷落,卻沒想到皇後嫂嫂是個極為美麗溫柔的女子,而且多才多藝,極擅音律。


    她曾演奏過一次編鍾,讓七八歲的他驚為天人,從此便纏著要學習編鍾。許是他有天賦,許是太子妃教得好,他很快就領悟了門道。那時哥哥與嫂嫂笑道,他以後定能成為天下第一編鍾樂師,他隻當是嘲笑,很是羞惱。結果帝後二人竟練手耗時一年做了這編鍾曲譜,給他看了後,埋在鳳儀宮的樹下,告訴他待他有朝一日成為天下第一編鍾樂師時便拿出來,彈奏給他們聽。


    後來他再未遇見過編鍾比他奏得更好的人,可惜譜曲的人卻已不在人世。


    他細細看了看洛搖光的臉,笑了笑,似嘲諷又似荒唐:“洛楚臨便是看著你這張臉,養了你十七年?”


    洛搖光保持沉默。


    蘇珩繼續道:“我初初見到曲譜時,本隻是抱著僥幸,直到我看見你,我才確信,你就是我要找的人。”


    說著他又勾著嘴角笑了笑:“我如何也想不到洛楚臨會留下你這個前朝餘孽的性命還給了你這般的尊貴榮寵。現在想想那一日皇嫂囑托我時的神情,隻能說皇嫂她果真太了解洛楚臨了。”


    第42章 (二更)


    這是一個很長卻很簡單的故事, 這是一個符合她一貫文風的很虐的故事。


    前朝有個皇子, 從生下來便是太子, 喚作蘇子河, 那時候宮中有個質子,是異姓王的長子, 喚作洛楚臨,那時候還有一個驚才絕豔的士族貴女, 喚作明桑。


    和所有悲劇故事的開頭一樣, 兩個男子深深愛上了同一個女子。後來太子成了皇帝, 女子成了皇後,那質子的父親死於先帝的謀算, 他便成了異姓王。再後來, 皇後禍國, 皇帝昏庸,異姓王承天之召, 反了。


    城破之日, 昏君自盡,妖後難產而死。而新帝自立, 後妃為他誕下一雙兒女。


    一朝天子一朝臣, 史書上皆說前朝哀帝軟弱無能, 色令智昏, 昏聵難當。


    “小侄女,你要記住,你父皇是一個很好的人。”蘇珩看著她, 認真說道,“我說的是蘇子河,不是洛楚臨,你可明白?你要知道,不是你父皇強娶的你母後,而是你母後選擇了你父皇。”


    她作為作者當然明白,蘇子河是一個好人,心地純善至極,精通琴棋書畫舞蹈樂律,如果不是生來就要做帝王,他定當是後世口中一代風花雪月的佳話,除了做一個帝王,他什麽都很擅長。


    他知曉洛楚臨亦心悅明桑時,他隻笑著說,我不與你搶,但我也不讓你,明桑中意誰便是誰,這是她自己成全給自己的幸福,輪不到你我二人來成全彼此。


    後來明桑選擇了那個心中柔善則自有天地的男子。


    而洛楚臨的父親被蘇子河的父皇陷害而死,他二人大婚之日則是他父王命喪之日。於是那時的洛楚臨便決定反了這天下,報至親之仇,奪至愛之人。


    於是他當著明桑的麵,逼迫蘇子河自盡,又強行要人引產掉她腹中胎兒,然而他終究沒有辦法看著他癡愛了一生的女子在恨意中以死相挾,他放過了她,她卻動了胎氣,七個月大的女嬰呱呱落地,她卻血流不止。


    他那時突然很害怕。他從六歲她送給他那把匕首告訴他去捍衛自己想要的一切開始,心裏就決定要守護這個女子一生,然而後來他親眼看著這個女子幸福卻又親手摧毀了她的幸福,此時此刻更是自己把她逼上了絕路,她要永遠離開自己了。


    她臨終之際,握著他的手說道:“楚臨,我知你這一生過得苦,有很多不順遂,我心中不是沒有中意過你,隻是你我二人有緣無分。今日種種,我恨你怨你卻也憐你,若你能放我女兒一命,許她一世平安喜樂,來生,來生我便嫁給你。”


    或是因為愧疚,或是因為愛,或是因為那句曾中意過你,亦或是為了那來生嫁給他的承諾。


    涼薄冷酷一生的洛楚臨做了這一生唯一一件不理智的事,收養了洛搖光。後來看著那張與明桑越來越相似的臉,他更是忍不住將世上能給她的好都給她。


    正如洛衍書母親所說,他是一個深情至極又涼薄至極的人。


    然而這些往事,洛搖光並不應當知道,是以她隻是擺出一副懵懂的樣子。


    蘇珩瞧了她這樣,也隻是歎了口氣:“罷了,往後你會明白的。如今你弄了那編鍾曲譜引我出來卻是為何?”


    “我的身份已經不是秘密了,陛下,安南王,安家,皆已知道。隻是如今形勢複雜,各方勢力牽製,大家都選擇了密而不發。然而我勢單力薄,終究是任人宰割的魚肉,我需要能夠保護自己的勢力。”


    蘇珩身有羽令,那是明桑留給他的,可以統籌當時明家和皇室最隱蔽的精銳力量,用於保護搖光,足以。


    然而蘇珩並不願止步於此,他對現如今的大楚是有恨的:“我可以保護你,甚至如果你願意的話,我還可以助你重奪大越江山。”


    “那為何這麽多年你自己不反楚複越呢?”洛搖光問道。


    蘇珩笑了笑:“因為這天下我也沒資格去坐,但是你不一樣了,小侄女,你是蘇子河和明桑的女兒,有大越最高貴的血統,你有資格坐擁天下。”


    可是自己真的想坐擁天下嗎?


    一天到晚想著謀反的洛搖光不知為何竟突然有些質疑。


    她幹脆晃了晃腦袋,說道:“往後再議,如今自保要緊。明麵上我坐擁越州和三萬兵權,屆時長公主府修建好了,洛衍書再沒有理由把我拘在盛安,我便可以前去封地。然而我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的眼皮子底下,很多事我做不得,我需要你和你手中的勢力幫我完成。”


    “放心,小侄女,你小叔叔我雲遊這些年,也沒幹別的,全幹殺手暗探這些行當去了。”蘇珩勾了勾嘴角,卻顯得氣質愈發冷冽了,“你小叔叔我會護住你的。你的丫鬟醒了,我先走了,明天再見。”


    說著輕巧地翻出窗戶,瞬間融入了夜色之中,未發出一點聲響,仿佛隻是晃神的一個錯覺。


    有這麽一個絕世高手叔叔在,突然覺得自己的脖子長得牢靠了不少。


    蘇珩剛走,紅豆便打著哈欠進來了:“殿下,不知怎的,我晚上突然便睡著了,竟忘了來值夜。殿下為何這時還沒睡?”


    “無妨,不過是有些心事罷了。”


    紅豆鬆了鬆被褥:“殿下有什麽心事明日裏睡醒了再想,過幾日便要操持宴席了,今個兒好好休息休息才是。”


    洛搖光聞言也就睡下了,這蘇珩,還真的神不知鬼不覺地放了迷藥。


    有的人表麵上看上去仙風道骨,實際上竟然是個三教九流都混過的殺手。


    而這個冷酷的殺手沒想到一覺起來,自己住的傳說中的安靜無擾的眠雪閣擠滿了嘰嘰喳喳的小姑娘。


    “哇,這真是溫小姐的師父?我還以為是個白胡子老先生呢,竟然這般年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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