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山位於瀛洲的一個小縣城中。


    地處長江以南,算是江南位置,和她當年所生活的地方相差並不算遠,不過氣候更濕潤些。


    沿海的地方,鹽、糖、糧食,什麽都好產出,隻要國家安定,風調雨順一些,這日子難過不到哪兒去。江南若非遇到天災人禍,從來都是一個好地方。


    她將那破厚實的縣誌拿到了麵前,默不作聲迴到床邊,從前頭開始翻看。


    這縣誌編寫的日子是從這朝代開國之日始寫起,大多數年份內容都極為精簡。就如她所言,開國元年那時,這縣裏頭種稻的良田還沒幾畝,而區區四年之後,良田數量成了開國元年的七十倍。


    不是一兩倍,是七十倍。


    再後來有遇到過幾年水災,幾年蟲災,還有遇到過小“起義”。而這個國家至今都不曾被推翻過,無論是皇家哪一位尊貴人兒過世了,這上麵也會記上幾個字。


    皇家有人過世,天下大喪,是要記錄在案的。


    百年內容輕易翻過,人名記了幾個姓,關鍵種植的物種和田地情況記了記,她迴過神來,驚覺自己竟將整本縣誌給翻完了。


    看完了書,疲憊感也自內而外,讓她的腦袋帶上了點昏沉。


    舒淺將書放到一旁,收拾了下自己,躺迴了被子中。


    重獲得一條命,她是要好好珍惜的。


    生命,永遠是值得珍惜的。


    合上眼,她原本是想要稍作小憩的,沒想卻是意識很快陷入黑暗,睡得深沉。


    畢山召集了教中所有的人,而喬曼快速將舒淺的那張紙謄寫了下來,再簡單補充了舒淺所說的大體意思。等人齊全了,她先是讓人專門快去送給姚旭一張她寫的內容,再開始給眾人授課。


    教裏頭有大有小,本都是在忙碌幹活的,初被叫過來還滿是不理解。


    “我那衣服明個就有人要的。”


    “哎,二娘別說,我那兒豬才喂了一點,那才生崽呢!”


    “哎豬值錢啊!”


    “可不是!怎麽就全叫來了?”


    “剛不是來了新教主麽!是不是要見一麵啊?”


    喬曼見那麽多人也不怵:“是關於新教主的事情。隻是新教主對大家也不熟悉,老教主走得匆忙,我們好不容易才尋到小姐,小姐對教裏頭還有些誤解。”


    “誤解?誤解啥啊?”底下更加不理解了,有個大嗓門的嬸開口喊著,“她是不是聽外頭誰說咱們壞話啦!”


    這麽一說,底下人都想起,他們教還“名聲在外”,被稱為“魔教”呢!


    喬曼也不否認:“小姐說了,隻要我們能夠背出她給我們寫的教義,就算是認了這個教。”


    “大夥兒都是忙人,小曼啊,快點教會咱們,咱們還要做飯去呐。”底下有個上了年紀的老伯顫巍巍說著。


    眾人聽了紛紛應聲。


    喬曼覺得這是個理,便直接教了起來,連帶著旁邊的畢山也再度跟著學了便。


    學著最快的,自然要屬教中的孩子。


    他們聽著這二十四個字,念著念著就念出了點韻,還亂編唱了起來。


    這一唱讓邊上幾個年紀大的,聽了個順耳,多說了幾遍也還真記住了。


    喬曼解釋了一下,眾人聽得一愣愣的,隻覺得這二十四個字,每個字都包含了大道理,說得可是對極了。


    這隻出現了一幕的小姐在眾人心中的形象陡然高聳起來,好似這些年不曾在教中,是專程在外求學一般。


    普通的教眾並不了解老教主當年單純不想讓孩子日子過得坎坷,反倒是發散了自己的念頭,覺得父女不相見總該是有一些複雜的戲碼,學得更是認真。


    教中學得認真,那張喬曼謄寫後被送出去的紙,不過一個多時辰就到了隔壁縣姚旭的手中。


    姚旭麵上沒有蓄胡,唇紅齒白,風流倜儻,是個陌上好兒郎。


    然而他看著年紀剛剛及冠,舉止卻頗為浪蕩,掃視眾人,話語狠烈異常:“進了教內,日子可不像是外頭那麽隨性,該懂的規矩都要懂的。惹了事,那便自行了斷,省得我親自動手,生不如死。”


    這人自上而下,自左到右,都有一股子難言的違和感。


    明明該是書生氣十足的,卻帶著點武生才有的血性氣。


    明明穿著佩戴都是規規矩矩的,神情動作卻又都不是那些個自詡書生會幹出來的。


    若說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哥,他身上穿著普普通通。若說是沒錢人家出來的,他那氣度又有些不同。


    來送信的教徒恭恭敬敬將信給姚旭姚二當家送上。


    姚旭眉頭輕佻,嗤笑一聲,頗不在意打開了信紙,粗略掃了兩行後,不自覺挺直了腰背。


    字是喬曼的字,上頭的話,喬曼能吐出個半個,他都不信。


    這所謂的教內新教義,二十四個字幾乎是高度囊括了治國時該走的核心治理方向。用於他們這個崇明教,大材小用,殺雞用了宰牛刀。


    “這是那新教主說的?”他看了幾遍紙上的內容,問著來送信的教徒。


    教徒不僅帶了信,還帶了喬曼的話:“是,喬娘說了,小姐不肯當新教主,隻有這教義讓教內上下全背了,教內上下都吃透了這紙上的內容,小姐才肯當教主。”


    “這樣……”姚旭又品了品紙上的字。


    他好一會兒才收迴了自己的目光,擺手讓教徒走人:“我這兒所有人,在迴去路上就能全部學會。學不會的,直接趕出教。教裏不需要廢物。”


    身後的教眾:“……”


    教徒瞅了眼那群新來的人,又瞅了眼目不斜視裝腔作勢的那群老教徒,麵上是不動聲色應了聲,心裏頭嘟囔:二當家又在嚇唬人,明明連殺隻雞都不敢自己動手,就不能好好當個書生麽。


    他匆忙和二當家告辭,隨即朝著崇明教方向跑了迴去。


    第6章


    舒淺再次醒來,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白日裏的光是暖的、敞亮的,而夜間的光是靜的、雅致的。


    周邊有蟲鳴聲響著,嚶嗡不停。


    她微側頭看向屋內。這個夜晚的天不曾有太厚的雲,不知是星光還是月光,這才能夠透過緊閉的窗,全灑在了屋內。沒有太厚的雲層,說明明天是個好天氣。


    舒淺從床上起來,覺得身體比先前舒坦了不少。


    她借著外頭那點光亮,收拾了下自己,下床走到了桌邊。


    桌上擺放了幾塊素餅,估摸著是教中人怕她晚上餓了沒東西吃,特意為她準備的。


    素餅邊上有一張紙,用燭台壓著。


    紙上麵寫了字。字跡飄逸,帶著濃重的個人色彩。


    舒淺湊上前看了看,落款是崇明教中她還未曾見過的二當家姚旭。


    紙壓著看不細致,她從燭台下扯出了整張紙。


    “不過半日,本教上下凡能開口者,已全部背出教義,明了意思。小姐可隨時抽檢。姚旭。”舒淺一字一句將紙上內容讀了出來。


    反應過來這上頭的意思後,舒淺呆了呆。


    ???


    不到半天,這教內上上下下不知道多少人,男女老少不管識不識字都背出來了?


    連帶著意思都一起背出來了?


    明了意思是了解了每個詞的意思?


    凡能開口者,是說再小的孩子隻要會說話了都背出來了?


    隻為了讓她這從未出現過的人,當上教主?


    那可真是……


    舒淺唿出一口氣,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說這群人才好。


    由於先前與人碰麵時候,教中人都對她友善得很,孩童看著也乖巧。她已經是先入為主,覺得崇明教內的百姓都心善,揣測著他們都受了她“父親”的恩。


    現在的她是半點沒有想到,教中所有人抓緊學習這點教義,大半隻是為了不讓這教義妨礙自己忙碌,剩下小半是被“威脅”。


    誤會下,舒淺將紙重新墊到了桌子燭台下。


    這世上大部分的事情,不過是庸人自擾。既然承了這個身子,她承這一個教也就承了,左右沒有更好的去處,也沒有更好的事可做。


    想好了要當崇明教的教主,才休息幾天了舒淺便覺得自己要對這群人負起責來。


    那些個孩子,該學點東西的,都要學。


    那些個百姓,該種的田,都要種。


    整個教中,該賺的錢,都要賺。


    男女老少,總是吃要吃飽,穿要穿暖,迴頭才能去想那些個別給生活添色的事情。


    舒淺過往負責過不少貧困縣對接救助之類相似的工作,如今這狀況比起那些,不過稍有一點小麻煩罷了。老百姓想要活,總是能夠想出無數的方法活的。


    她曾經為了自己的工作,跟著一群專家學過不少東西,甚至由於部分貧困地區治安混亂,她還練了好些年的拳腳功夫。


    縣誌看過,這教內也兜過一圈,舒淺心中稍帶有了點底,規劃了一下自己接下去要做的事。


    就著桌上壺裏的水,她將那幾個素餅吃了下去。


    吃完她也沒急著睡。


    先前拿來的筆墨和紙都有剩,她都沒點蠟燭,打開了窗戶,借窗外的星光在紙上寫寫畫畫。


    等將自己腦子裏零散的想法都寫了下來,舒淺得了這小空,透過窗戶看向窗外。


    窗戶外頭的星光很是亮堂。


    現下有點晚了,崇明山這地兒不比那些個繁華地,幾乎沒有一家人現在還會點著燈。


    沒人點燈,天上就顯得更加亮。


    成片成片的星星,偶爾還有一閃閃的,美得讓人不自覺屏息。


    舒淺少有看見如此壯闊的星空,一時看得出神。


    有明有暗,漫延到肉眼看不到的彼岸。


    胃裏喝下的涼水漸漸暖了起來,她眨了眨眼,覺得這天對她是太過偏愛了,以至於會多給她一條命,多讓她再看兩眼如此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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