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畢竟同桌呀。”


    李珍檬又瞥他一眼,張了張嘴,沒說話。


    原來那人都知道。


    原來對“單方麵吵架”的認知……也是她自己單方麵的。


    哼。


    然後菜都上完了,飯也吃完了,餐後水果也被瓜分幹淨,剩下兩桌光亮亮的空盤。


    高一(18)班的同學會要進入最後一項議題了。


    “那我們這就出發去絳陽山吧,”班長說,“挖盒子去!”


    ——但他的提議並沒有得到想象中的熱烈響應。這話說完之後又過了一會兒,才陸陸續續有人笑出聲來。


    笑得班長不知所措,臉上紅紅,蘋果肌僵硬地鼓起,像兩塊亮亮的小石頭。


    看來大家的想法都差不多,李珍檬想。畢竟這種類似公開處刑的事——


    “好呀,挖盒子去。”唐卿卿帶頭站了起來。


    “走走走,趁著大家都在,一起丟人。”陳俊文也跟著說道——雖然他的表情並不如語氣那麽灑脫。


    有人起頭之後,剩下的事就容易多了。於是二十幾個人又一起出發,前往本地中小學生春秋遊勝地。


    自從7年前那次春遊結束之後,這之中的許多人就再也沒去過絳陽山。李珍檬倒是幾度想迴去看看,但不是沒有時間,就是事到臨頭,又“近鄉情怯”。


    七八輛小轎車組成的車隊浩浩蕩蕩沿路開去,又浩浩蕩蕩占領了山腳停車場。二十幾個光鮮亮麗的年輕人齊齊下車,上山,一路“嘰嘰喳喳”吵個沒完,就像當年的春遊隊伍。


    但春遊隊伍才剛到了半山腰的景區門口,就被小屋裏的管理員攔了下來。


    “你們是哪個旅行社的團?”管理員大爺皺著眉頭問,“這山正在開發,那邊采石頭呢,很多區域都不開放了。”


    “……我們是本地人啊,就……放假了過來看看,”班長愣了愣說,“什麽時候開始開發的?”


    “前天,”管理員說,“前天開始炸山的。”


    聽見這個“炸”字,大家一下子圍了上去。


    管理員擰著眉頭把人打量了一遍:“你們是本地的,怎麽會不知道這裏要再開發的事?”


    班長扁扁嘴:“知道是知道……隻是沒想到這麽快——那現在還能進去嗎?”


    “不建議你們進去,別去了,”管理員說,“太危險了,出事怎麽辦?”


    說話間,遠處又響起一片“隆隆”的炮聲,還有隱約的山石崩裂聲夾在其中。


    “開放的區域最遠到哪兒?”段響劍出聲問道。


    管理員大爺瞟他一眼:“你這小夥子怎麽不聽勸?我都說別進去了!”


    “我們就進去看看,不走遠,一會兒就出來了……”唐卿卿委委屈屈地皺了眉撅了嘴說,“就一會兒……讓我們去看看吧……”


    她的話剛說完,又是一聲炮響,嚇得她“啊”一聲勾起腦袋,腳下的地麵都隱隱有些震動。


    沒什麽商量的餘地,管理員不由分說地把一群人趕了出去。


    從半山腰到山腳,上山隻花了15分鍾的山路,下山卻變得格外難走——難走得都沒人說話了。


    李珍檬走著走著,在半路站住,轉頭朝著那邊的山坡望去。她看到一大片半禿的山崖,像被挖走一勺的蛋糕。


    就晚了兩天而已,采石炮轟起來了,山坡被炸沒了,她們年少時那點微不足道的小熱血小浪漫,想必也早就在炮聲裏灰飛煙滅了。


    ……也對,李珍檬想,7年前的那一次,也就隻晚了一小時而已呢。


    “咱們把今天的照片發到班級群去吧,”陳俊文突然說道,“就林老師的那個班級群。”


    李珍檬下意識地轉頭朝他一望。


    陳俊文也衝她笑笑:“那群我沒屏蔽啊……我還把它置頂了。”


    “怎麽會屏蔽呢,”旁邊的蕭雲說,“我也時不時就要點開看一眼。”


    “今天出門前我還看了——群成員47人,一個沒少!”


    “阿林那個號我也沒事就看看,真怕什麽時候就被迴收了……”


    “……那你們幹嘛都不在群裏說話呀?”李珍檬說,“冷冷清清的。”


    “因為……因為在那群裏說話的話,阿林的留言不就被刷掉了嘛,”小結巴說,“所以那時候我也是一個個敲你們,沒敢直接在群裏圈。”


    ……好吧,李珍檬抿抿嘴,自己又錯了一次。


    今天同學會的照片被發到林落焰的群裏了,緊挨著他7年前的那張傻笑的臉。這一段聊天記錄也許會一直停留到明年——然後被新的聚會照片刷掉。


    大家一邊慢慢聊著,一邊慢慢走著。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轟隆隆”的聲音,幾輛運著砂石的土方車從工地開出,顛簸著朝這邊過來。


    旁邊的人拉了一下李珍檬的袖子:“小心,站裏麵點。”


    李珍檬朝他一瞥,對方也正好看他。


    ……哼。李珍檬抿抿嘴,把自己的衣袖扯迴來。


    更多的土方車“轟隆隆”地從麵前經過。大家就站在路邊默默地看著,目送這些滿載的大車慢慢開走。


    最後一輛土方車也從麵前駛過去了,車隊即將消失在山路那頭。


    “咱們也迴去吧,”唐卿卿說,“再過會兒就天黑了。”


    “……怪我,”班長說,“事先沒有仔細查清楚,結果浪費大家時間……”


    “不過也不一定,”唐卿卿說,“搞不好盒子其實還在呢?”


    “不可能吧,”李珍檬說,“山都快沒了,難道那盒子還能從天上掉下來——”


    “嘩啦!”


    從車隊離開的方向傳來一聲動靜,有什麽東西從最後一輛車的車鬥裏掉出,摔到地上,又彈跳了幾下,正好落在大家麵前的這段山路上。


    是一個方方正正的鐵皮盒子。


    盒蓋上生鏽了,滿是塵土,根本看不清圖案——但李珍檬突然有種不祥的預感。


    蔣子迪幾步衝過去把那盒子撿起來,然後抓著盒子一晃,裏麵立刻傳來“沙啦啦”的聲音——像是許多紙片碰撞摩擦發出的聲響。


    ……完了,李珍檬想,自己這隨口插旗的屬性是洗不掉了。


    “快!快把它打開!”班長也一邊叫著一邊跑了過去。


    蔣子迪把盒子撣了撣,吹了吹,然後用手摳著盒蓋使勁一掰——“嘩——”的一聲,滿是鐵鏽的盒蓋被掰開了,一股煙塵從盒子裏冒出。


    頓時,所有人都圍了過去。


    盒子裏是一個老化發硬的塑料袋,袋子已經沒那麽透明了,但還是不難看出,裏麵裝了一包紙條。


    大小各異,顏色不同,被對折,三折,風琴折……甚至折成千紙鶴的小紙條。


    “糟糕,那隻千紙鶴是我的……”語文課代表小聲嘀咕了一句。


    其他人也紛紛認出了疑似自己的手筆,人群裏頓時有些騷動。


    蔣子迪“哈哈”大笑著扯開塑料袋,伸手進去,抓了一張紙條,往空中一晃:“我們來看看是誰這麽幸運——”


    “不要念出來!”有人緊張地大喊。


    但那張紙上是大片大片的水漬,和斑駁的墨印。


    蔣子迪愣了下,又換了一張——還是一樣,每一張都是這樣,當年寫下的文字被糊成不同顏色的墨跡,什麽都看不清。


    當初寫下這些東西的時候,大家隻想著,也許因果線很快就會重啟,很快就要去把這存檔點挖出來,所以沒有考慮太多。


    沒有考慮天氣,濕度,時間……以及墨水本身的保質期。


    所以7年後的現在,盒子裏隻剩了一包模糊不清的小紙片。


    “還行……也不是啥都看不清……”蔣子迪皺眉眯眼,對著手上的紙條仔細辨認了一會兒,然後開口大喊,“劉一墨!這張是你的!”


    劉一墨在人群裏“啊”了一聲,伸手把紙條抓了過來:“還真是……”


    “蕭雲!”


    “哦……是我的。”


    “這個……是小黃人的紙,是蔣雨辰的。”


    ……


    多虧當初少了個心眼,7年後的這番場麵才沒有過於尷尬。大家很快各自找到了自己的紙條,還順帶圍觀了一下別人的。隻是一直等到塑料袋被掏空,李珍檬還是沒有找到當年自己認真寫下的“重生備忘錄”。


    她記得自己把那張紙條折了四折,還用小豬佩奇的貼紙封上口子,生怕被人偷看。


    ……難道被誰拿錯了?李珍檬想,不過反正字都糊成這樣了,也不怕丟人。


    於是她湊過腦袋,悄悄去看旁邊唐卿卿的紙條。


    ——一片藍紫色的水漬中,隻能隱約看到幾道歪歪扭扭的橫豎撇捺,就像被削下來的鉛筆屑似的。


    “……你這寫的什麽?”李珍檬忍不住開口問道,她隻能勉強認出一個“清”字。


    唐卿卿沒有迴答,隻是又看了幾眼,然後突然把紙條揉成一團。


    再然後,她朝著天空仰起腦袋,張嘴大喊:“林老師——!”


    這聲音清澈嘹亮,驚起旁邊林子裏的一片山雀兒。


    其他人也是一愣,紛紛轉頭往這邊看過來。


    “林老師!”唐卿卿像沒注意到似的繼續大喊,“我沒考上清華!但是,我現在要去比那更好的學校了,學應用物理!你還覺得我在吹牛嗎!”


    ……這就是她在“重生備忘錄”上寫的東西?


    李珍檬正想問些什麽,下一秒,碧澄的天空突然風起雲湧。雲絮匯聚成雲朵,雲朵又從四麵八方圍攏團聚,轉眼間,這一方天空被翻騰滾湧的雲海遮蔽。


    重重雲幕中,一個風眼旋轉著敞開。


    才不過下午三四點的時間,但天際竟然霞光四射,那些厚重的雲團被映成深淺不一的玫瑰紫,仿佛旭日初升之時,海麵上起伏的浪花。


    “……怎麽了?”


    “什麽情況?”


    “……是那個儀式,”葉黛突然恍然大悟地說道,“當年那個儀式我們沒有完成——還差了最後一步,要叫出對方的名字!”


    “可是……那時候不是接通信號了嗎?”有人問她,“而且阿林還跟我們發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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