燭光躍躍,顧國安的臉色沉重。


    外麵終於沒有了嘈雜的聲音,‘明璋院’裏已經恢複了之前的平靜。


    娘親和姐姐們以及四嬸一家,都迴了自己的院子整理物品,雖然不至於少了東西,但是,聽剛剛的動靜,各個院子恐怕都已經變得雜亂無章就是了。精心布置的院子被翻得雜亂無章,著實令人惱怒。


    自然,顧啟珪是沒有這個煩惱的,一來他是病人,有什麽事都不用他親自做;二來,因為當時他們大多數人都聚在‘明璋院’,所以這裏受到的影響很小,幾乎沒什麽變動。


    顧啟珪突然想起一些事情,披上外衣,利落的下床,走到書案前,提筆寫了一封信,隨後就叫來了顧擎。


    “一會兒把這封信,送去安府,交給安玨然。”顧啟珪在信封上刷刷寫下自己的名字。“你親自去,親手交給他。”顧啟珪強調。


    “是。”顧擎接過信,身影很快就消失不見了。


    顧啟珪坐在書案麵前,靜靜地看著夜色,想著最近發生的事。近來事情有些多,他雖然不能窺其全貌,但是,也能把事情連貫一下。各種事情都交織在一起,他不能完全想透徹。


    可是,顧啟珪鑽了攥拳頭,不管怎麽樣,他都要趕著去參加縣試,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可現在的情況是,他要怎麽樣不突兀的走出京城呢?他好像把自己的病情誇張的有些大了呢,唉……顧啟珪歎氣,這出戲要怎麽收場啊。


    沐灃醒來的時候,還有些茫然,懵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自己好像在受傷後碰到顧府的少年了。環顧四周完全是陌生的環境,全然不像是有人住著的樣子,除了他躺著的這張榻鋪了禦寒的被褥,這屋裏空蕩蕩的,什麽也沒有。


    沐灃想掙紮著坐起來,他能感覺到自己身子的虛弱,但卻感覺不到有多疼。自從他染毒之後,師傅就已經告訴過他,他的五感會漸漸喪失,其實也不錯不是,起碼現在他就感覺不到疼,沐灃苦笑著想。


    看看外麵的天色,已經是大黑了,他這是昏迷了多長時間啊。“雀。”沐灃輕輕啟唇,已經過了這麽久,雀應該是到了吧。


    “爺”不出所料,卻立刻就出現在了顧啟珪麵前。


    沐灃靠在背後的枕頭上,閉眼靜默片刻才問道:“事情怎麽樣了?”


    “矛頭指向了忠親王,但隻在忠親王府搜出了圖紙,玉璽沒有出現。”雀迴答道。


    沐灃突然睜開眼,眼神淩厲,“沒有玉璽?”


    “屬下確信把圖和玉璽一起放在了忠親王府,絕無紕漏。”


    “父皇倒是走的一步好棋。”沐灃笑道,笑著笑著就咳嗽了起來。


    是誰說皇家無情,他沐家可是專門出情種呢。皇爺爺是那樣,他父皇好像也是如此呢。就是不知道值不值得呢。


    其實。誠如顧啟珪所料,也確實是這樣,這次事件涉及到的物件有些特殊,傳國玉璽,大齊朝權利的象征。也正如顧啟珪不敢想的那樣,自今上登基之日起,手裏就沒有傳國玉璽,每日在金鑾殿上放著的接受滿朝文武拜謁的玉璽不過是個贗品。


    可是,父皇這次得到玉璽的反應,是沐灃最不想看見的。


    “爺?”看著自家主子又陷在了思考之中,雀輕聲喚了一聲。


    沐灃擺擺手,問道:“小四那怎麽樣?”


    雀反應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二爺說的是四爺,“四皇子震怒,說殿下您不該由此行動。剛才文清帶人搜查顧府,四爺怕把火引到咱們這裏,就借口說進宮去見娘娘,很文清一道正好順路,把文清引走了。”他說的娘娘,當然就是季皇後。


    “身上是他打的?”沐灃說著,自雀一進門,他就感覺到了他身上的不對勁。


    “確實是屬下的失職,讓殿下受此重傷。”雀說道。


    “不過是我的命令,哪能算是你的錯,他明白的,不過是泄憤罷了。阿澈脾氣這兩年變得大了很多,脾氣爆起來,能製住他的人不多,以後要學會躲才好呢。”沐灃笑著說道,當然也隻是說笑。


    “哎,你怎麽能起來呢,你現在還是好好躺著。”吳思端著一碗湯藥進來,就看見沐灃坐了起來,就咋唿道。


    “你這人也是,我是不是已經囑咐你了,你家主子現在不能隨意亂動。”吳思接著朝雀開炮,主要是受傷這人就算是受傷了,那也是皇子,他不好多說,但是這個侍衛就不一樣了。


    雀的神色有些訕訕的,卻沒有反駁。


    吳思俯身,看了看沐灃胸前的傷口,沒有裂開,才鬆了口氣。他把沐灃按倒在床上,嘴上還不饒人,“我現在可是你的大夫,您雖然身份尊貴,但是在這期間,還是要聽大夫的為好。”話是這樣說,吳思的動作卻很小心。


    沐灃是一臉好笑,他已經很久都沒有見雀露出這樣無奈的表情了。


    吳思把藥交給雀後,就出了房間,他實在沒有興趣去探聽什麽秘密,也不想在無意之中聽到什麽不該聽到的,他可是很惜命的。


    “這是顧府的大夫?”沐灃問道,他身份特殊,受傷後又上了顧家幼子的馬車,現在他安然無恙,應該是顧府替他擋迴去了。


    “是,這本是顧閣老請來給顧七少爺看顧身體的府醫。”


    “府醫?就是神醫吳柳先生的親傳弟子?”沐灃是知道顧府有這麽一位府醫的事兒的。


    “是,此人名吳思,雖話多些,但醫術還是可以的。從下午到現在,一直是他在看顧爺。”雀把湯藥遞給沐灃。


    沐灃俯身一飲而盡,他味覺淺淡,現在就是滿漢全席在他這裏和眼前這碗藥沒什麽不一樣。


    “現在顧府怎麽樣?”自他醒來,都沒有問顧府的情況,不過他既然都還安然待在這裏,顧府肯定是安全得很。


    雀就把事情經過如此這般說了一遍。“顧少爺現在還躺在顧家,文清在顧家放肆了一把就迴了禁衛府。”


    沐灃聽雀說完,感歎了一句:“顧老師的這幼子年歲不大,辦事倒真是不一般,。”幾年前,他在慈恩寺第一次見到顧啟珪的時候,就有這種感覺,現在感覺更甚,不過顧啟珪應該沒看見他就是了,他當時一直在暗處。


    沐灃歎氣,“倒是我連累他了。”顧啟珪幾天後就要遠赴江南安慶參加縣試,他之前就知道的,希望不要耽擱了才好。


    雀沒說話。


    “我這是在哪裏?”


    “旁邊就是顧府,這是前順天府尹的老宅。”雀迴答道。


    “順天府尹?怎麽過來的?”沐灃又問道。


    “顧閣老下的令,府下有密道,應是前麵主人留下來的。”雀上前一步,低聲在沐灃耳邊說道。


    “這下,我的人情倒是欠大發了。”府中格局,是極其隱秘的事情,這次為了救他,顧老師竟然暴露了如此重要的訊息,沐灃有種說不出的感覺。


    “給阿澈傳消息吧,就說我醒了,周身沒什麽大礙。今日是不行了,明日夜裏我就迴慈恩寺,這幾天不迴去,師傅也該得著急了。”沐灃淡淡說道。


    要是等父皇想起追查他在什麽地方,師父恐怕得被迫離開慈恩慈出去修行了。


    卻等了許久也沒得到雀的迴答。


    “你們又做了什麽?”沐灃歎了口氣。


    “四爺下令讓我們跟著顧七少爺出京去江南,找神醫吳柳先生。”雀低頭。


    “顧老師會答應?”沐灃表情愣了愣,卻還是笑著說。他現在的處境那樣危險,受傷的節點又有些微妙,實在不是一個好的同行人。


    “顧閣老沒有明確迴應。”雀實話實說。


    “老師已經幫了我數次,就連他幼子這次也算救了我一命,怎還能因為我的事情如此逼他,讓他為難?”沐灃說著,卻沒有想從雀這兒得到迴答,說完他就閉上了眼睛。


    沐灃沒再說話,這毒已經跟了他十幾年,自第一次發病到現在,他從經曆徹骨的痛苦,到現在漸漸感覺不到疼痛。


    曾經,他還小的時候,總是祈禱要是自己感覺不到那疼該多好。現在,他漸漸感覺不到之後,卻比當時更加的痛苦。之後,他會漸漸的聽不見,看不見,感覺不到所有,是不是會比死了更難受。


    但他答應過阿澈,一定會盡全力接受他安排的所有大夫的醫治,拚盡所有的力氣也要活下去,可是他真的能堅持的下去嗎?沐灃這樣問自己。


    母後不易,深陷後宮泥潭,那是一片沼澤,就是想掙脫也掙脫不得。外祖父已經老了,表弟子期又被賜婚娶五妹,明升實降,是狀元也是駙馬,就算現在看起來前途一片光明,可是本朝雖沒有駙馬不可做官的明文規定,但觀幾代駙馬能拿到實權的又有幾個?


    沐灃想著,胸口一陣氣悶,“咳咳咳”他開始咳個不停。


    “爺!”雀靠近,失聲叫了出聲。


    “咳咳咳”


    雀拿了帕子給沐灃擦拭,看著帕子上的血跡,他的手禁不住顫抖。


    “沒事的,師傅不是早就說過了,毒在體內就是和身體對抗,身體強一些,它就弱一些;現在我又受了傷,毒肯定要重一些的。”沐灃說著,他自始至終沒有睜開眼睛,因為他現在已經感覺不到自身的疼痛了,所以他時常不能理解身邊兒人臉上沉痛的表情,他也不想看見。


    “是,我去找吳思。”雀突然反應過來,跑了出去。


    看來真的急了呢,沐灃想著,雀在他麵前很少說‘我’的。


    沐灃又陷入迴憶中。


    也是對世人來說,皇祖父有千般萬般的不是;對天下百姓來講,祖父也不是一個明君;可是啊,就他而言,祖父很好,雖然和祖父相處是他五歲前的事情了,可是他還是能記得皇祖父的音容。


    皇祖父經常跟他玩尋寶遊戲,就隻有兩個人的遊戲,玉璽就是那時候到他手裏的,在那個時候,玉璽隻是其中的一件彩頭。他當時都不懂得也不識得玉璽,隻覺得好玩。祖父跟他說藏在哪裏哪裏,他一直沒放在心上,一個孩子的記性能有多好,也是近兩年他才想起來的。


    當他把盒子挖出來時,‘驚訝’已經不能形容他的心情了,原來,傳國玉璽竟在他手裏待了這麽久嗎?連帶著那張圖,那張重要的圖啊,幸虧送出去的是拓本。


    要說,這次名為陷害老三,實則試探父皇的計劃,不也成功了嗎?雖然得到的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沐灃漸漸地又昏睡了過去。意識消失前,他又聽見了那個話癆大夫的說話聲,似乎還有個熟悉的聲音。


    第53章 決定


    明璋院


    “爹爹。”顧啟珪正坐在書案前,抬頭就看見自家爹爹進來了,趕緊站起來問安。現在已經過了亥時(晚上十點左右),在沒有娛樂活動的古代,這個時辰大都已經入睡了,就是自家爹爹,平時這個時辰也已經休息了,所以顧啟珪看到顧國安時有些驚訝。


    “怎麽還沒睡?”顧國安看幼子披著衣衫坐在書案前,柔聲問道。


    “白天睡得太多了些,晚上反而睡不著了。”顧啟珪摸摸頭,訕笑道。


    顧國安走到幼子身邊,看著書案上擺著的《易經》,“怎麽看起這本書了?”《易經》說是簡單,可卻是最難懂的,要想吃透了是不容易的,有人研究了幾十年,也就是學個皮毛。


    “閑來無事,隨便翻翻。”


    顧國安也不再問,他坐在太師椅上,看著站在自己眼前的幼子,不知不覺這孩子是真的長大了吧,現在就是自己一個人也能幹一些事情了。


    “爹爹,這次縣試……”顧啟珪想問問這件事情,就他而言,他是想去參加的,此次縣試正逢三年一次院試開考,錯過,就又得三年。


    “爹爹為你安排。”顧國安在看見幼子的時候,突然間改變了主意,他本來想讓這孩子避開的。


    既然已經下了決定,顧國安就不在隱瞞什麽,“這次去安慶,四皇子有意安排二皇子和你一路。”顧國安說道。


    顧啟珪倒是沒有太大的反應,自吳思告訴他,二皇子的病情已經嚴重到那種地步,唯有見到吳柳先生尚有一絲生機。他就知道,二皇子必是要去尋吳柳先生的。要知道二皇子是玄景大師的弟子,連醫術高超的玄景大師都沒有辦法治愈他,可見中毒之深,毒之罕見,所以現在吳柳先生算是他最後的一根救命稻草。


    但是,“爹爹和吳柳先生很熟嗎?”吳柳先生不救權貴,是他身為醫者的箴言,二皇子身份特殊,去了安慶再被拒之門外,得不償失,所以二皇子請爹爹做中間人。


    但是,顧啟珪從沒有聽爹爹說過他和吳柳先生的淵源,故有此一問。


    “他是你姑父的師伯。”顧國安迴答道,言下之意是安意榮和他更熟一些。


    安意榮的師伯?那這樣說吳柳先生和隴仲先生是同門師兄弟?可是吳思來了這麽久,也沒見去拜見過姑父啊,就算姑夫進府,也不見吳思去拜見,平時他也從沒聽吳思提起過這事兒。


    “吳柳先生與隴仲先生為結拜的義兄義弟,因為些陳年舊事,倒是少有人知道這件事。”感覺到幼子的疑惑,顧國安解釋道。


    啊,顧啟珪這才明白了點兒,原來還有這一層淵源在,倒是第一次聽說。


    “爹爹,其實也可以,救人就到底。”顧啟珪想著,雖然是偶然間救了二皇子,要是再讓他深陷囹圄,豈不有些可惜。再有,顧府現在雖不站隊,但總有一天奪嫡之事會擺在明麵上,三皇子那條路顧府走不通,倒不如選四皇子來的好些,當然,這都是孩子氣的想法。不知為何,顧啟珪對二皇子和四皇子莫名有些好感。


    “既然想去,那就去吧。”顧國安說著決定。


    顧啟珪自是欣然答應著,本來他就是這樣想的,反正他作為一個小孩子還有忽病忽好的權利。


    聊到很晚,顧國安才出了顧啟珪的院子。


    等顧國安走出‘明璋院’,準備迴‘閔熙院’,迴頭就看見顧擎進了幼子的房間。


    許是他多看了一會兒,跟在他身邊的顧遠解釋道:“七少爺讓顧擎給安少爺送了信,應該是拿來了迴信,進去稟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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