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娃拿起帕子擦了擦額頭,跐牙裂嘴的嘶了一口涼氣。


    他寶貝的抱著智善大師送給他的藤盒,搖頭道:「我隻知裏麵有一塊進宮玉牌,還有什麽就不知道了,總之是師傅送給我的,不管是什麽,都是寶貝,無價之寶!」


    齊玄宸扯了扯嘴角,「打開看看不就得了,瞧你那點出息。」


    八娃氣勢洶洶的瞪了齊玄宸一眼,將帕子遞了迴來。


    齊玄宸嫌棄的翻了個白眼,「是新的,你留著用吧。」


    八娃也沒有客氣,將帕子疊好,塞迴袖袋之中,繼而鄭重其事的埋下頭看向懷中的藤盒。


    動作輕柔的打開藤盒,艷陽恰好透過飄起的簾子灑入車廂,照在藤盒裏的一縷陽光,反射出一道富麗的黃芒。


    八娃和尚看清楚藤盒之中的物件,驚訝的長大了嘴巴。


    齊玄宸好奇不已,偏頭瞧了一眼。


    隻見藤盒之中靜靜放著一個飯缽,飯缽通體金黃,顯然是用真金打造,缽體一邊雕刻五穀,栩栩如生的五穀植株碩果纍纍,另一邊則雕刻著一篇蠅頭小字,細看之下,原來是一篇梵字經文。


    飯缽之中放著一枚白玉雕刻而成的玉牌,紅色的玉穗將白色的玉,金色的缽,襯得異常出彩。


    「是個好物件。」齊玄宸見慣金銀玉器,根本沒有在意。


    八娃卻是感動的稀裏嘩啦,眼淚那叫一個取之不盡!


    他哽咽著說道:「這是幾年之前,皇上專為師父打造的金缽,師父不喜金銀俗物,卻說留著有用,便收下了,原來師父早就打算好,要將此缽送給我,嗚嗚…師父對我真好…他這是擔心我下山餓肚子呢!師父你放心,我絕對不會餓肚子的,更加不會拿金缽換銀子,嗚嗚…」


    他哭得像個奶娃,齊玄宸沒眼看,扯了扯嘴角,偏開頭。


    寧薇卻是感慨不已。


    這八娃還當真是傻人有傻福,智善大師對他何止是好?他將進宮玉牌看似隨意的放在勤帝所賜的金缽之中,在寧薇看來,這一點都不隨意,簡直是為八娃費盡了心。


    智善大師親自囑託齊玄宸照顧八娃,又送出這樣的禮,八娃在他心中的地位,實在不輕。


    光憑這一點,八娃何來果腹之憂?


    寧薇微微一笑,心道:世人皆有情!


    這時,齊玄宸又欠扁的開口了。


    他眼含戲謔的看向八娃,慢慢悠悠的出聲問道:「你不賣金缽,如何養活自己?莫不是想要爺養活你吧?」


    「你答應過師父會照顧我的!」八娃嘴快反駁道。


    他倒不是真的要求齊玄宸養著他,隻是齊玄宸一開口,他便下意識的想要反駁。


    齊玄宸鄙視的說道:「爺的確答應過,但是爺可沒說要養活你,給你個住處倒是勉強可以,你好歹也是個爺們,應該有個一技之長吧?」


    「額…」八娃怔愣許久,有些遲疑的說道:「我在寺中生活,哪有一技之長?對了,師父曾誇讚我,說我敲木魚敲的好,誦經也不錯…可是敲木魚也不算一技之長啊!」


    八娃突然被智善大師趕下山還俗,此刻心中很是茫然,不知該何去何從,有些膽怯,無所適從。


    鬱悶的撓了撓他的光頭,氣餒道:「早知道我就好好跟著師傅學編藤盒了。」


    寧薇聽了他的話,莞爾一笑,八娃頓時滿臉通紅,窘迫非常。


    齊玄宸眉梢眼角也泛出絲絲笑意,他有些好笑的說道:「你在寺中可曾習字?」


    「自然習得,不習字如何罰抄經文?再說,認字又不能賺銀子。」八娃理直氣壯的說道。


    「誰說不能?」齊玄宸捏了捏腰間掛著的荷包,笑道:「替人書寫家書也是一門營生。」


    八娃眼睛一亮,「對啊,我可以去鬧事擺攤,替人書寫家書,賺些口糧肯定沒有問題。」八娃幹勁十足,頗有躍躍欲試之感。


    就這樣,八娃做起了替人代筆寫信的營生,在這段難忘卻短暫的時間裏,他嚐到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也真正從一個不知憂愁為何物的和尚,成為了一個努力生活,善良依舊的人。


    ……


    見過智善大師之後,武親王心亂如麻,忘了等齊玄宸和寧薇,便自行下山迴府了。


    葉萼兒,葉萼兒,葉萼兒!


    他腦海中不斷的浮現出這個名字。


    武親王擁有的姬妾眾多,膝下子女亦將近有二十之數,對於子女,他的態度向來是放牛吃草,毫不上心,將所有事都交給武親王妃。


    他不認為這樣的態度,對子女有何虧欠。


    隻有采蕪為他生下的那個他從未見過的女兒,讓他多年以來,放心不下。


    其實有時候他也會想,如他這般薄情之人,怎麽會這樣放不下一個從未見過麵的孩子?明明多年以前,他早已在心裏放棄了采蕪母女,不是嗎?


    雖然不承認自己心中內疚,但是他卻清楚,他的確是內疚了。


    迴到府中,武親王喚來劉嬤嬤,沉聲問道:「前一陣子你為本王新尋來的婢女,後來連同珠兒一起送給瑞王的那個,叫什麽名字來著?」


    自從將珠兒和萼兒送出府,劉嬤嬤便告病休息了,這些天她渾渾噩噩,頭腦很是渾沌。


    臉色蠟黃的劉嬤嬤,揉了揉脹痛無比的眉心,待清醒一些,才恭敬問道:「王爺說的可是萼兒?」


    武親王心頭一緊,他依稀記得,有個在他身邊服侍沒多久的婢女名叫萼兒,雖然並不確定那名婢女便是葉萼兒,還是把劉嬤嬤叫來問話了。


    見自己記的沒錯,他連忙再次出聲問道:「她是何時進府的?家中還有何人?進府之中做過些什麽?」


    劉嬤嬤並不清楚武親王為何會問起萼兒,更加不知道他問的這麽清楚要幹什麽,主子問話她答便是了。


    「迴王爺話,萼兒是陸麒陸大人保薦入府的,進入不過數月,說是個孤女,無親無故。」


    想了想,再次揉了揉眉心,才繼續道:「那萼兒做事不夠細心,奴婢才讓她換了院子伺候。」


    武親王眯了眯眼,看著劉嬤嬤的目光之中審視意味極重。


    他道:「既然她做事不夠細心,當初又為何將她放在本王身邊?莫不是你這刁奴有何企圖?」


    聽言,劉嬤嬤心中驚怕不已,立即跪地求饒道:「王爺息怒,奴婢並非存了不良居心,隻是奴婢那幾日昏昏沉沉,如同撞鬼了一般,不知怎麽就答應了萼兒的要求,將她安排在了王爺身邊。」


    這樣貌似敷衍的話,若是聽到旁的主子耳中,定然會認定是奴才生出異心。


    然,武親王卻是不這樣想。


    看著劉嬤嬤蠟黃的臉色,又注意到她時常伸手揉眉心位置,武親王心中不由的深覺不安。


    莫非,萼兒就是葉萼兒?是她來尋仇了?這奴才難道是中了蠱?


    武親王心跳加速,唿吸也瞬間急促了幾分,這種感覺好生熟悉,就像當年麵對采蕪時的感覺。


    武親王知道,他這是在害怕!


    不錯,他怕采蕪!


    自從知道采蕪的本領,內心便不由自主的對她產生了懼意,雖然他清楚采蕪天真善良,絕對不會害他,但是他還是無法平息自己的懼意。


    想起那段與采蕪同床共枕的日子,武親王不禁覺得頭皮發麻。


    總覺得與他同睡一塌的,並非是一個美貌女子,而是由一隻毒蟲化成的妖物!


    他的內心裏,無法接受自己的王妃,是個能將毒蟲放在手心逗弄的奇怪女子。


    縱使采蕪用盡全力幫他,把他看成她的天,為他離開族人,為他行兇作惡,他還是無法接受一個這樣的王妃。


    即便她在他麵前,極盡溫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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