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水遙就這樣被京兆尹押迴了官府審問。


    豆芽跑到冷青身後,他在內屋忙活故爾出來的晚些,就聽見京兆尹下令抓人,豆芽忍不住多瞧了兩眼自己主子的後腦勺。真不是他多心,豆芽跟著冷大公子這麽多年,鮮少見他對什麽人特別上心,連對著青崖宮宮主,也就是他親爹,有時候也會犯臉盲症,親爹都能認不出。


    卻說這掃街的姑娘,憑什麽讓冷大公子另眼相待?若說冷大公子是為了那十萬兩娶媳婦用的黃金,他豆芽把命根子割下來也絕壁是不相信的。或者,若說冷大公子對這個掃街的罪奴一見鍾情……也真不是他瞧不起憨厚可愛的段水遙,就公子那不能見人的毛病,他真知道人家姑娘長什麽模樣?


    所以……


    豆芽望著冷大公子後腦勺出神間,那廂公子忽然發話了:「去查查。」


    「欸?」豆芽一下子沒明白他家主子在說什麽。


    「去查查最近江湖上哪些采花賊來京城玩了。」冷青氣息冷冽,目送京兆尹一行人離開。


    青崖宮的情報網早十多年前就在江湖上數一數二,少宮主調查區區幾個采花賊的行蹤自是輕而易舉之事。可是怎麽忽然就要調查這個?豆芽不禁又開始承上啟下地胡思亂想。


    所以……公子對段姑娘這麽上心,八成是為了那齊國的傳國玉璽。


    一國之印,區區十萬兩黃金,連那玉裏嵌著的一指甲蓋汙垢都買不動。宮主和少宮主都是那般聰明狡猾的人,這筆交易定然另有蹊蹺,許是二位想從段姑娘這兒找到玉璽……然後把自己變成皇帝和太子啊!


    豆芽順了順額前幾個稀疏的頭毛,(多慮給禿的),霍然開朗。既然段姑娘是成大事的關鍵,公子當然必須要救。眼下最有可能是采花賊所為,如果抓到犯案的采花賊,京兆尹自然不會再為難段姑娘。


    「公子放心,屬下立即去辦!」豆芽一陣風似的颳走了。


    冷青獨立於冷記麵館外,片刻,迴身時,視線正巧與不遠處的蘇宋撞了個正著。


    ※


    那廂段水遙被帶迴官府,京兆尹立即開堂審問。


    京兆尹大人姓趙,名成德,原是某地小縣令,十年前突然高升,空降做了這京兆尹的位子。朝堂裏對此人的猜測很多,卻始終沒有個準確的答案,到底他走了什麽狗屎運或者後門,才會被如此破格提拔。


    趙成德沒用驚堂木,他就端坐在公案前,已叫人不怒自威。


    「堂下何人。」他聲音嘹亮,滿堂皆清。


    段水遙除了七歲時被欽差大臣押上牢車,再沒這般近距離接觸過什麽大官。此時腦海中一片空白,瞪著一雙烏溜溜的黑眼睛,忘了說話。


    一旁的師爺替段水遙做了迴答:「啟稟老爺,堂下此人名喚段水遙,是清道司的官奴,雲州籍人,父親段澄犯有通敵叛國之罪,十年前被陣法,這是他唯一的女兒。」


    「我爹沒有通敵叛國!」堂下跪著的姑娘冷不丁出聲,鼓著腮幫子瞪那個師爺。


    京兆尹依舊巍然不動地坐在那兒。師爺不屑段水遙,隻微微抬頭瞄了眼大人的反應,想捉摸一下大人的心思。而趙成德眉頭也沒有皺一下,目光如炬,專心瞧著段水遙的臉。


    「你將那日事情的經過給本官一字不差地描述一遍。」趙成德復開口時全當沒有聽見段水遙的那句犯上的爭辯,就關心當下的案子。


    段水遙張了張嘴,還沒發聲,胡勒就忍不住要搶答:「大人,請讓屬下來說……」他進來以後一直跪在水遙旁邊,手心出了一把汗。


    「讓她自己說。」趙成德指向段水遙。


    「那日……我如往常一樣從卯時開始掃街,掃到冷記麵館附近的小弄堂,轉角有個石敢當,放在那裏好多年了,我每天都習慣把石敢當後麵也掃一掃,總能掃出些垃圾的。那日我也是那樣,就從石敢當的後麵掃出了肚兜和月事帶……一開始我隻是奇怪怎麽有人亂丟這些姑娘家的私物,就把它們匆匆收拾進袋子,後來胡捕快過來,說有姑娘丟了,我就是怕萬一有關係,所以給胡捕快看了一眼。胡捕快看完,原來真的和丟了的姑娘有關係,他就拿走了。大人……」段水遙小心翼翼說著,生怕說漏什麽,說到肚兜和月事帶的時候,臉紅了。她最後那一聲喚,似是還有話想說,匆匆抬頭一瞧見那門神似的京兆尹,又給憋了迴去。


    趙成德又問:「這一過程,可有人證?」


    「人證……」段水遙思索起來。她腦海裏浮現當日幾個經過的漢子,曖昧地衝著她笑。可她不認識他們啊。


    「啟稟大人,冷記麵館的老闆冷青一直站在麵館外麵看,他可以證明!」是胡勒開的口。


    水遙眼睛亮了亮,哦對,還有冷公子!冷公子可以幫她作證。頓時,段水遙對冷大公子的好感又晉升了一個層次。冷公子不光名字好,而且人也好天天請她吃麵,現在還成了她的救星。


    公案前的大人向師爺遞了個眼神,師爺領悟,迅速命人去傳喚冷記麵館的冷青。


    這樁案子,橫看豎看與段水遙、胡勒乃至冷青,其實都沒有半分關係,趙成德能坐上京兆尹的位子,這點眼力勁和判斷力還是有的。他本想走個形式,證明了段水遙清白,堵上那些無聊愛生事的市井之徒的口,也不願去為難一個罪臣孤女。


    誰料,偏有些人,不分青紅皂白,就喜歡胡鬧。


    冷青還沒傳到,嚴侍郎大舅子的夫人倒來了。她是那失蹤的二小姐李九香的生母,大戶人家在意嫡庶,這二小姐既是嫡出,自是李家的心頭寶。隻見那婦人一身綾羅綢緞,下巴對人,高傲不已。她整個人清瘦高挑,眉細而高挑,嘴唇薄,顴骨高,讓神棍看見肯定會說這種麵相的女子最尖酸刻薄。


    「我女兒失蹤,肯定跟這掃大街的賤婢有關係!」她篤定地站在那裏發下話,長長的指甲指向段水遙。


    段水遙眨巴了三下眼睛,有些反應不過來。


    李夫人已經略到水遙跟前,一把抓住段水遙的衣領,不給人任何準備的時間便發起瘋來,狂搖水遙:「你這個天煞的小賤人,快說,把我家閨女藏哪兒去了!我可警告你,要是我家閨女少了一根頭髮,我要你不得好死……」


    胡勒距離段水遙最近,欲撲過去把她從婦人的魔爪下解救出來。說時遲那時快,在胡勒剛抓住李夫人的肩膀之際,又有個人影閃電般出現,利索地帶著段水遙轉了三圈,遠離潑婦。


    陳國貴族婦女都喜歡留長指甲,李夫人的長指甲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劃在段水遙不算白嫩的臉頰上,還是立即劃出了一道紅痕。段水遙自己並未察覺,倒是後來的這人,臉色沉下三分。


    啪!


    驚堂木震了。


    「公堂之上,誰人放肆。」


    趙成德這聲吼,你以為指的是李夫人?


    就看到一群官差鏘鏘鏘跑過去圍住冷青,虎視眈眈。


    放肆的人分明是說他。


    李夫人好端端站在那兒,依舊是不可一世的模樣。


    「冷公子。」段水遙定眼一看身邊人,什麽驚嚇都忘了。


    冷青來的真快,這會兒跪到段水遙的另一邊,「小人冷青見過京兆尹大人。」


    「你便是冷記麵館的老闆?」


    「是。」


    「五日前的早晨,你可見過堂下這清道奴和捕快?」


    「迴大人,見過。五日前正是小人麵館開業的日子,所以記得十分清楚。早晨卯時剛過不久,段姑娘掃街掃到麵館附近,小人麵館正巧缺了一把掃帚,就想問她借來一用。走過去正看到她從轉角的地方掃出兩件姑娘家的私物,她臉都紅透了。後來胡捕快來,見小人眼生還尋問了一些問題,胡捕快說了失蹤女子的事兒,讓段姑娘注意安全,而段姑娘把胡捕快拉得遠了一些,叫他瞧麻袋裏的肚兜和月事帶,再後來清道司的張監管來了,還發了頓火。許多人都瞧見了。」


    趙成德邊聽邊點頭。


    豆芽站在堂外,暗暗想著:公子您這分明是睜著眼睛說瞎話啊,您確定認得出這些當事人的臉嗎,話說得有板有眼。公子您不光長得偶像派,演技還是實力派的!


    而李夫人丟了心愛的女兒,哪裏肯聽這些,又胡攪蠻纏起來,「京兆尹大人,他們是一夥的!肯定是他們把我女兒藏起來了!你快抓了他們,給他們用刑,問出九香的下落。」


    冷青自從飄進來,眉頭就結住,這時聽此婦人之話,眼裏的殺氣漸濃。她這瘋子,怎麽就非要抓著一個清道奴不放?想青崖宮做事的風格,從來是看你不順眼就殺,哪裏來這麽多廢話。偏偏現在不行,他得忍著。


    京兆尹大人仿佛整個審問過程都自動屏蔽了李夫人,此時驚堂木一拍,下了定論:「段水遙、胡勒、冷青,一會兒在口供上簽字畫押,都暫且迴去吧。」


    「不行!怎麽能就這樣讓這賤奴迴去?我要去擊鼓鳴冤。」李夫人蹦出來,她是鐵了心要和段水遙過不去。


    趙成德終於正眼瞧李夫人:「夫人要擊鼓鳴冤,可有證據指證這堂下的女子綁架了你女兒?」


    「有!」


    「那就請夫人呈上來。」


    李夫人蘭花指一翹:「能呈上來的東西沒有,但我看見九香失蹤那天去找過這個清道奴!一個大小姐能和一個賤奴有什麽可說的?大人你說奇怪不奇怪!」


    段水遙詫異,她自己怎麽不知道有這迴事兒?立即爭辯:「我不認識你女兒,都不知道你女兒長什麽樣子。」


    李夫人又拿下巴對人了,哼。


    「李夫人,若作偽證是要受鞭刑,你可想清楚看清楚是堂下這名女子嗎?」趙成德肅殺的一張臉,犀利的一雙眼。


    李夫人縮了一下脖子,明顯被鞭刑嚇到,她咽了口唾沫,訕訕道:「像是這名賤奴……」


    公堂裏沉默良久,最後京兆尹大人「嘭!」地一拍驚堂木,比前幾次拍的都用力,他洪亮的聲音道:「先將段水遙押迴清道司,此案未破之前不得出清道司的門。退堂!」


    ※


    冷青離開官府時,特意多留意了兩眼李夫人。


    豆芽湊上去,「公子,人都找來了!」


    冷青火速迴了冷記麵館,內屋的密室裏,五花大綁了八隻「粽子」,都「唔唔唔」地亂叫。冷青彎腰抽出了其中一個人嘴裏的布頭,聲音立即泄出來:「我靠你個小娘養的,虎了個吧嚓,顛逼小挨砍,糙恁娘啊……」


    嘭!


    「唔唔唔……」那人又說不出話了。


    冷大公子不喜歡扇人耳光,那是娘們才做的事兒,他就一拳揮向那人,鼻樑歪了,鼻血直流,還斷打碎了兩顆門牙。疼得人肯定說不出話。


    其餘七隻,頓時不吱聲,狗似的嗅著那位的氣息,全都是殺氣。


    嗯,豆芽在旁邊瞧著,他肯定少宮主今天不太高興。好歹跟著冷大公子那麽多年,豆芽立即機靈地掏出李二小姐的畫像,給那幾個采花賊瞧,「誰擄走了這姑娘,老實招認,你們也知道,青崖宮做事一向不講道理。今天趕緊把人姑娘還迴去,這事兒就算了,否則……」豆芽一腳踢在那被冷大公子打過的采花賊的臉上,又是一陣不清不楚的嗷嗷叫。


    青崖宮在江湖上那是頂頂大紅名,此地站著的還是青崖宮少宮主冷小魔頭,地上那些人心肝具是一顫,卻又不知道今日到底怎麽迴事,屋內安靜了片刻之後紛紛扭動身子,「唔唔唔」想說話,有一個眼淚水都急出來了。


    冷青蹲身又抽去另一個采花賊的塞嘴布頭,那采花賊氣都沒喘,急急道:「爺,我就是來京城會會老相好的我老相好把我看得可緊了根本不給我出去采黃花啊爺你要不信可以去如意坊楚楚樓找我老相好問啊那裏一幫子人能給我作證我真的連見也沒見過這個姑娘嗚嗚嗚大爺饒~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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