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發現被打暈的李羽淵了!


    紫金觀的金丹道士周身異象大都是紫氣東來, 看這席卷而上的風柱, 用腳趾頭想都知道來的肯定是精通風法的淩霄真人。


    修真界傳言, 淩霄真人是極佳的風靈根, 綠拂仙子也是上品的水木靈根,可惜生的兒子竟然變異成了金土靈根,按照五行相生相克,極可能是老天爺派來克他倆的奸細!


    李歧對此深以為然,像他這樣的水靈根怎麽就沒把火靈根的高盞給克死呢?


    他明明就長得很像奸細!


    不知道小主上另辟蹊徑也要弄死名義上的老爹,洛宓還在東張西望,她還是第一次見到金丹期修士引起的天地異象,正想品評一番,就發現她們已經偏離了大道,不知何時鑽進了山林之中。


    隨著一人一見的不斷深入,樹林裏的墳包也越來越密集,等到墳包開始一個挨著一個,不知道被橫七豎八的枝條抽了多少下的李歧才停了下來。然後他把洛宓靠在了一座墓碑旁邊,打開背著的包袱,找出了一套粉紅色的衣物,解開腰帶直接在這荒郊野嶺換了起來。


    哦哦哦,驚喜!


    古樸長劍因這意外之喜而微微顫動。


    然而少年僅僅脫下了麻布外袍,把新的衣服套在了裏衣的外麵,完全沒有給某個為老不尊的長劍吃豆腐的機會,不過這件粉色外衣真的是意外的長,已經與他的鞋麵齊平了。


    待李歧紮好腰帶,洛宓看著他煥然一新的裝束,感覺自己可能知道了什麽不得了的秘密。


    沒錯,他確實很適合粉色,漂亮的人穿麻袋也漂亮,但這也不能改變那是條羅裙的事實啊!


    主上,你其實不用把這麽大的秘密告訴我的!


    不知道自家佩劍已經擔心自己會不會被到時候滅口了,李歧麻利的翻出脂粉給在臉上抹了兩下,將眼角染上一抹緋紅,再用一麵麵紗遮住了大半張臉,最後拿出香粉對著自己灑了灑,還不忘清了清嗓子調整了一把音色。


    他已經過了最雌雄莫辨的年紀,但身量也尚未長開,扮作女子倒也有七八分像,起碼任誰看到現在的他,都沒法把這名高挑的姑娘與之前的散修少年聯係在一起了。


    完成變裝的李歧自知絕對逃不過金丹修士的搜索,也就不急著離開,他掰下一根樹枝圍著洛宓靠著的墓碑畫了一個大大的圈,又從包袱裏找出張張白符埋在了附近。


    隻要李淩霄沒有看到他的臉,那老天也會給他留條生路。


    “唿……”


    深吸一口氣,他扔掉了樹枝,重新抱起了洛宓,扣住劍鞘的手指因用力而泛出青白,表明了主人內心的激蕩。


    洛宓很快就明白了李歧的緊張從何而來,隨著簌簌的夜風聲,她可以清楚的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在飛速向她們靠近,那是一股無形的壓力,與遠處的氣柱出於同源。


    來了!


    幾乎是眨眼之間,翻滾的氣柱便由遠變近,狂風夾雜著無數飛沙走石襲來,甚至還有不少被刮斷的樹杈。


    李歧抬起袖子擋住了前方的氣浪,臉上的麵紗才險險沒有被刮掉,他於風沙中眯起眼晴,逐漸看清了氣柱中央的高大人影。


    那是一名穿著天青色長衫的年輕男子,手持一柄翠綠竹笛,肅然的麵色給周身溫文爾雅的氣質帶去了幾分尖銳。


    看清來人麵容,洛宓精神一振,如果她是人形的話必然會以大哥的姿勢拍拍李歧的肩膀,語重心長的告訴他,“心肝兒,你要堅強。”


    畢竟穿著女裝被親爹追殺的經曆不是每個人都能有的。


    眼前的青衣男子與洛宓記憶中的魔尊有六分相似,隻不過後者的輪廓和五官更要精致一些,應該是還未露麵的綠拂仙子的功勞。


    與成年後的魔尊有六分像,也就意味著與現在的李歧有四五分像,可惜現在這張臉被隱藏在麵紗下,隻露出了一雙被塗抹的麵目全非的眼睛。


    二者之間僅隔三尺,父子二人首次相見,卻是比形同陌路還不如。


    父親要抓,兒子要逃,咫尺天涯,莫過如是。


    “竟然是名女子……”淩霄真人低聲說道,似是有什麽事情沒有想通。


    李歧沒有答話,隻是握緊了劍柄以示戒備。


    “我乃雲夢澤李淩霄,”還是當父親的率先開了口,“我兒羽淵遇襲,賊人夜逃出城,方圓百裏唯有姑娘於這荒郊野嶺孤身一人,李某不才,冒昧要請姑娘前往城中一趟,交與我兒師門長輩辨認。”


    李歧向後退一步,這便是拒絕的意思了。


    “那李某得罪了。”


    話音未落,淩霄真人一出手便是一記捉雲手,此乃雲夢澤的招牌技能之一,走的便是飄忽不定的路子,讓被捉的對象猝不及防,洛宓隻覺得一隻巨掌鋪天蓋地襲來,身後有幾股風力將一人一劍往對麵推去!


    要被抓住了!


    艱難抵擋著吸力的李歧咬了下牙,早先布下的白色符籙一齊升起,林間頓時鬼氣森然,就連席卷四周的狂風也混上了陣陣陰氣。


    幽怨的抽噎聲自地底飄出,無數幹枯腐爛的手臂從墳包裏破土而出,之後便是腦袋、軀幹和腿……本該在地底長眠的屍骨竟從自己的墳墓裏爬了出來!


    腐朽的屍骨們你疊我、我蓋你,在狂風之中組成了一道顫顫巍巍的白骨牆,擋在了李歧麵前,而後者的臉龐幾乎與白骨同色,以築基之力去抵擋金丹修士的一擊,實在是與以卵擊石無異。


    但他不得不做。


    但凡讓李淩霄看一眼他的臉,他都有可能活不過今夜。


    奪天換命之術,既然能夠顛倒黑白陰陽,自然有著不為人知的詭秘與霸道。自他與“李羽淵”互換命數,天機被邪術蒙蔽,相關聯的所有人都被篡改了認知,除非二人再施法換迴來,否則,一旦中途出了岔子,都隻有雙雙斃命的這一結局。


    李淩霄不能看到他的臉,因為他不能讓他產生任何懷疑。


    “黃符借天神,白符招鬼神……哼,歪門邪道!”


    李歧暴露出的魔修身份讓淩霄真人失去了耐性,搖搖欲墜的白骨牆在一聲冷哼下被震成了齏粉。


    隻見男人一揮衣袍,少女便被擊的倒飛出去,一口鮮血噴出,全部濺到了被她死死抱著的長劍上麵。淩霄真人走到萎頓在地的女子麵前,沒拿竹笛的手再度抬起,對著她抓了過去。


    而在沒有人注意的時候,李歧噴出的鮮血已經全部滲進了懷中長劍的鏽跡之中。


    “嗝。”


    洛宓打了個飽嗝兒。


    她知道,到她舒展舒展筋骨的時候了。


    陡然出現的強烈心悸讓淩霄真人的動作一頓,生死之間磨礪出的本能令他急忙後退,然而,還是晚了一步。


    豔麗的血花在空中綻開,男人一低頭,就看到自己伸出的左手被一柄毫不起眼的破敗長劍連劍帶鞘整個刺了個穿透。


    隻是他一沉默,對麵的人難免就想歪了,張善的眼睛在屋子裏溜了一圈,沒有發現昨日見到的那個漂亮丫頭,忍不住在心裏瞎琢磨。


    難道是這個臭小子明麵上半推半就,實際上陰險的采補了人家,姑娘發現就氣跑了?


    第48章


    洛宓覺得自己錯過了一萬年的故事。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睡一覺起來小魔尊就一口氣突破到了開光後期, 向著融合期大步邁進?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睡一覺起來高盞就由魔道巨擎變成了痛失愛女的悲催老父?


    誰能告訴她為什麽睡一覺起來本來已經沒戲的仙魔會盟名額又峰迴路轉的衝著李歧瘋狂拋媚眼?


    她的心裏有千萬個問號,卻統統都在打聽到宴會廳的修整費以後嚇迴了肚子裏。


    “賠不起, 賠不起,”兩袖清風的洛總管一臉滄桑, “這輩子都沒這麽有錢過。”


    由於看誰都像是債主, 她久違的安分了整整三日, 每天都用一副快要幹涸的模樣躺在地上,隻有用餐時間才會火速爬起來在桌邊坐好, 理所當然的吃掉李歧的那份,還美名其曰“替主分憂”。


    於是當第四日清晨,她掛在李歧腰間裝死的時候,還忍不住偷偷打了好幾個飽嗝。


    仙魔會盟提前的消息在煉魂宗一石激起千層浪,包括高奇在內, 原本定好的四位人選中有三個正在閉關,高盞索性將隻剩一人的名單直接作廢,宣布要在全宗範圍內重啟選拔大賽。


    這消息一出,無數人的心思便活絡了起來。


    不管初衷如何, 仙魔會盟如今都成為了在修真界揚名立萬最快的渠道, 放到正道那邊可能僅僅是一個名聲, 對於魔道則很可能意味著一次位序大洗牌。


    人輕言微的小宗門想要一朝躍龍門, 默默無聞的弟子想要聲名鵲起, 而本就榜上有名的想要更進一步……無數人的野心和欲望匯聚成了漩渦, 落在了高盞早就備好的器皿裏, 成就了煉魂宗今年來最瘋狂的一次鬥蠱會。


    將所有心動期以下的弟子分為“天地人鬼”四組, 以人為蠱,相互廝殺,最後隻有四人能作為蠱王活下來——魔門行事似乎總是這麽簡單粗暴。


    對於李歧詭秘莫測的運氣,洛宓早就沒了脾氣,每當你覺得這小子真是天道寵兒,下一刻老天爺就會親自出手教你做人,可每當你覺得這隻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幾天了,他又能神乎其技的向天再借五百年。


    就算如此,當一人一劍被扔進鬼組的時候,洛宓還是有一種自己已經被老天爺看透了的錯覺,他倆一個是披著人皮的魔劍,另一個是披著李歧皮的李羽淵,真算起來可不是湊不出一個正常人嗎?


    “鬼組二十一。”


    隨著記錄官的尖聲吆喝,李歧走進了被圍起來的演武場,他把長劍握在手中,劍尖拖在地上,每行一步便會發出“呲啦”的聲響,也正因這個舉動,讓他在一踏進此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鬼組的人不多,正正好好二十一,他們各自分散在演武場的四周,不與身邊的任何人交談和對視——能參加鬥蠱會的都是殺人無數的亡命徒,沒人想在一開始就暴露出自己的底細。


    哦不,或許還是有一個例外,那就是傳聞中的廢材三公子。


    煉魂宗無人不知宗主高盞的幺子長著一張短命臉,不知何時就會一命嗚唿,偏偏他還不願意找個角落苟延殘喘,偏偏要跑到鬥蠱會來送死,這倒是稱了不少人的心意。


    這世上有擁簇者就會有詆毀者,高盞再怎麽雄才大略也當不成人人都愛的天材地寶,有人追隨於他,就有人想拉他下台,而很不巧的是,他們都被人有意無意的聚攏到了這座演武場裏。


    對於這群亡命徒而言,再也沒有比血祭宗主之子更盛大的開場了。


    承受著四麵八方投來的刺人目光,李歧拖著洛宓繼續前行,這裏的每一顆沙粒都飽浸過鮮血,以至於每個人鼻尖都縈繞著揮之不去的血臭,而他就停在腥臭味最濃的中央,將手裏的長劍插進了鬆軟的沙地。


    “請。”


    他鬆開劍柄,聲音清晰的傳到了演武場的每一個角落。


    這大概是一個信號,告知所有人狂歡開始的信號,幾乎是所有人都在這個“請”字落地時開始了動作,他們就像是紅了眼的餓狼,向著場地中心這塊唯一的“肥肉”撲了過來。


    而就在如此危險的境地裏,李歧從袖子裏掏出一根布條,蒙上了眼睛。


    率先入耳的是心跳聲。


    偏高的、偏東的、偏重的、偏輕的、偏快的、偏慢的……鬼組除他之外有二十人,他便能聽到二十種心跳,它們每個都踩著自己特有的鼓點,直白的展現著各自的不同。


    然後便是嗅覺。


    濃重的血味自腳底盤旋而上,帶來了鋪天蓋地般的感受,怨恨、不甘,恐懼、痛苦在鼻腔著發酵,醞釀著宛若厲鬼的唿喊,令人頭暈腦脹。


    來了。


    李歧微微向左偏開頭,躲過了刺到右方的長/槍,一隻手抓住槍杆反向一扭,腰部隨著肩膀發力,趁勢奪過了敵人的兵器,手一轉杆便是一刺,直接穿透了對方的心口。


    第一個。


    右腿向後撤了一步,少年重心下移,順勢拔出了卡在屍體胸腔的長槍,槍柄向後一遞正中來襲者的腹部,打的後者發出了“唔”的聲音,然後他反手立起長杆,撐著長槍躍了起來,一腳踢在了對方的下顎,骨頭斷裂引發的脆響被掩蓋在了落地時的悶哼中。


    第二個。


    將長杆強推在後繼者得臉上,李歧就地一滾躲了砍來的長刀,他死死的握住對方持刀的手腕,大拇指與食指發力捏碎了來人的腕骨,一隻手勒住那人的胳膊一抖,鑲環得鋼刀便落入了手中。他猛地抬手一揮,前方被割破的喉嚨噴出了熱血,然後他反手向後一捅,刺進了另一人的胸膛。


    第三個和第四個。


    眼前一片漆黑,李歧的靈台一片清澈,溫熱的鮮血濺到了他的身上乃至臉上,和沁出的汗珠混在一起,讓人分不清打濕衣衫的到底是汗還是血。


    等到第十二個人倒在地上時,這群嗜血的狂獸終於消停了下來,他們開始圍著少年不斷轉圈,像是一群尋找攻擊縫隙的惡狼。


    “啪、啪、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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