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軍營中,士兵們正在飽餐戰飯。再過兩個時辰,就要拔營向涼城進發。江源城郊繳獲的龍頭戰車已經隆隆啟動,被俘的蜀軍士兵正在為它做最後的維修工作,確保攻打涼城的時候可以派上用場。


    與外麵喧鬧忙碌不同,司徒生的營帳則顯得十分沉靜。餘正梅站在李程漢的屍體旁,目不轉睛的看著他的長子李延亮。而李延亮卻絲毫掩飾不住心中的喜悅,嘴角微微上揚。司徒生蹲在地上,將一塊白布蓋在李程漢的身上。這具屍體,從內向外散發著刺骨的涼氣,不禁使得餘正梅緊抱雙臂。


    三人圍著將李程漢的屍體都不說話,似乎是怕聲音大會將他吵醒。


    “李程漢已死,沒人會威脅到你在漢昇堂的位置了。”說著,司徒生看了看李延亮。


    李延亮聽罷,趕忙跪在地上,向司徒生和餘正梅深施一禮:“事到如今,我的大事已成!真的要謝謝司徒生和餘正梅二位大俠的協助了,請受我一拜!”


    餘正梅擺擺手,轉過身去道:“不要謝我,千萬不要玷汙了我的名聲。”說著,餘正梅搖搖頭,“真沒想到,竟會是他的親生兒子讓我出手殺了親生父親!”


    司徒生搖起折扇,站起身道:“我若早告訴你,就怕你不肯動手了。”


    餘正梅鄙夷的看著二人道:“你們兩個,真是夠卑鄙!”


    李延亮站起身道:“女俠,你瞧不起我也好,說我卑鄙也罷。總之,既然你今天幫了我的大忙,將來南潯七聖女若有難處,漢昇堂定會鼎力相助!”


    餘正梅狠狠唾了一口道:“呸!南潯七聖女根本不會求到你這種人的頭上!告辭!”說罷,拂袖而去。


    “哎,你要去哪兒?”司徒生想要攔住,卻見她隻甩下一句“大平鎮”便離開了。司徒生明白,她是要去找丁嶽嬋,兌現自己的承諾。


    李延亮看著餘正梅的背影,伸手一指,破口大罵道:“這臭娘們兒是個什麽東西!給臉不要臉!”


    司徒生拍拍他的後背道:“畢竟她幫了你的大忙,怎麽說你也是欠她一份人情。既然她看你不上,今後不跟她打交道便是了!”


    “這臭娘們兒不會把這件事揚出去吧?那還讓我在江湖上怎麽混呢?”李延亮說著,恨恨一跺腳。


    “放心吧!餘正梅不是那種亂嚼舌頭的人。我們隻需將此事推卸給韓嘯月,便可大功告成!”


    “韓嘯月?那個蜀國的小將?”


    “沒錯,他現在已經離我們很遠了,推卸給他沒有任何問題。”說著,司徒生貼近了李延亮的耳邊,低聲耳語著。


    韓嘯月左手持韁繩,右手緊捂腹部,表情痛苦。連日來馬上的生活讓他異常勞累,患上了腹瀉的病症,而今日是他腹瀉的第二日。李景賢十分適應這樣的生活作息,每日對韓嘯月無微不至的照顧,卻還是無法避免讓他染上這個疾病。


    “韓大哥,要不你再去方便一下?”李景賢說著,翻身下馬,走到韓嘯月的馬邊,將他扶了下來。


    “唉,我這肚子,真是太耽誤事!”說著,韓嘯月彎腰下馬。


    李景賢扶著他走到一顆大樹下,自己站在樹後為他守衛。雖然已經遠離了宋蜀前線,但是依然要警惕著林中的猛獸或者盜匪。


    “景賢,這一路真是辛苦你了。”韓嘯月蹲在樹邊說道,“以前我走的都是官道,沒想到,百姓們走的道路竟然如此不平坦。”


    “韓大哥,你這隻是走了幾日泥濘的小路。真正讓百姓們不平坦的,是比這些路更可怕的人。”


    “哦?什麽人?”


    李景賢歎口氣道:“為了金錢踐踏生命的貪官,為了私欲叫囂戰爭的狂人。”


    “貪官和狂人?”


    “貪官汙吏視百姓的生命如草芥,一味地撈取銀兩,在自己的薪俸之外大發橫財。戰爭狂人以戰爭為手段使別人屈服於自己,殊不知‘一將功成萬骨枯’的道理。這兩類人,比這些小路更為可怕!”


    韓嘯月心中不願承認,但也無從反駁。他雖知道蜀國貧弱的症結在於此,卻也無力迴天。


    “景賢,你覺得我是什麽樣的人?是你口中的戰爭狂人?”


    李景賢聽罷,思考片刻說道:“韓大哥,你和令尊是令我尊敬之人。說一句大哥不愛聽的話,其實,你和令尊隻是一枚棋子。”


    “棋子?”韓嘯月笑道,“戰場之上我們衝鋒陷陣,我們的決策決定著一場戰爭的勝負。無論如何,我們也是下棋之人吧!”


    “韓大哥,下棋者另有其人,就是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帝老兒!”說著,李景賢解釋道,“你與令尊於下棋者有可被利用之處,如此才勉強成為棋子。而那些隨你們衝鋒陷陣的士兵,更是可以舍棄的棄子。就如同今時今刻,連你這樣的將軍也成為了棄子。”


    韓嘯月聽罷,心中有些不悅。在他看來,自己一直都是掌握主動權的下棋者。


    見他不說話,李景賢繼續說道:“在戰場上,你是決策之人,但真正受益者是下棋之人。他們不會在乎戰爭的過程,隻有勝負對他們來講是最值得關心的。當你贏了,不論損失了幾千幾萬個棄子,他們都不會在意;而當你輸了,你隻是棋盤上的一粒棋子,他們的手指輕輕一動,便將你從棋盤上拿下。”


    韓嘯月輕咳兩聲,李景賢自知語失,便不再說話。上前將他扶起,舉上馬去,繼續趕路。


    韓嘯月心中很不是滋味,這麽多年與父親並肩拚殺,竟會是別人手中隨時可棄之不用的棋子。李景賢這一番話,或者是說者無意,但是聽著的人,卻真真的走了心。


    看著李景賢,韓嘯月笑道:“景賢,你所說的話我已經記下,果然是旁觀者清。身在局中這麽多年,沒想到我竟還是一枚棋子。”


    李景賢一拱手說道:“韓大哥,景賢無心之言,還請見諒!”


    “字字璣珠,非你之過。從今天開始,我韓嘯月不會再受人擺布,不會再做任何人的棋子了。”


    李景賢點頭道:“韓大哥,你去哪兒,我便追隨到哪兒!”


    “好,今後我們便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的好兄弟了!”說罷,兩人一催馬,便加快了速度。


    真可是:


    玉戟青衣征沙場,


    嫣嫣一諾話忠殤。


    周郎垂暮空嘯月,


    柔情枯禪寺中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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