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讓誤以為哥舒翰叛國投敵,深夜行刺未果後方才得知,哥舒翰假意歸降,實為日後中興大唐做準備,不禁敬由心生,決意要隨他一起為國效力。經過一夜攀談,有些倦意的許久讓在客房中整整睡了一天。當再一睜眼時,已是傍晚。


    許久讓推開房門,夕陽即將落下。餘暉穿過房簷,在瓦片上形成了一圈深紅色的光邊。客房院內植著一些翠竹,周圍還有高低錯落、色彩豔麗的鮮花。一看便知,這裏每日都會有人打理,土壤還略顯濕潤。


    許久讓打了一聲哈欠,想活動一下筋骨,便在院中打開拳腳。此時,從不遠處走來一名女子。此女身披淡粉色披風,頭戴淡粉色紗巾,身穿白色綢衣。來到之後並未向他打招唿,而在客房院門口注視著他。許久讓隻在安心舒展拳腳,並未發現她的存在。


    “大小姐,老爺讓我來叫許公子參加宴會。”循著聲音,許久讓迴頭看去。見門外站著一男一女。女子見許久讓看到了自己,輕聲笑笑道:“好了,快去請公子吧!”說著,便轉身離開了。


    家丁上前向許久讓深施一禮道:“公子,老爺讓我來請你參加宴會,請隨我來吧!”許久讓點點頭道:“方才那位姑娘是何人?”家丁道:“那是我家大小姐,是老爺的養女,大名叫哥舒碧華。”許久讓點點頭,腦中浮想聯翩:“此女生得如此貌美,將來定有不少機會再睹芳容吧!”


    一路想著,家丁便引著他來到了會客廳。會客廳寬敞明亮,有序的擺著八張大桌,每張桌上都坐了七八個人。主桌上坐著哥舒翰和他的家人,正在一起談笑。許久讓被帶到了哥舒翰的桌前,深施一禮道:“前輩!”哥舒翰迴頭看去,笑道:“來得正好!”接著站起身,拉著他向在場的賓客引薦道:“各位同僚!這位年輕人,就是我跟諸位提及的許久讓。這位年輕人可不簡單,他是唐時蕩寇大將軍許守業的後人!”


    話音剛落,在場賓客中便傳來一陣讚揚:“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名門之後就是氣度不凡。”“看這年輕人目似朗星,將來一定必成大器!”接著,酒席宴開,哥舒翰心情大好,自然喝了不少酒。與此同時,借助酒勁,大肆吹噓安祿山知人善任,抒發自己的感恩之情。情到深處時,還不禁老淚縱橫。許久讓心中明白,哥舒翰此舉是在講給在座來賓聽。這些賓客中不知誰人心懷故國,不知誰人真心效忠安祿山。為了避免麻煩,自己隻得低頭吃菜。


    直到戌時,酒席宴才散去。送走了賓客,哥舒翰將許久讓招進臥房之中,將房門插上。二人像昨晚似的坐在桌前,哥舒翰給他倒上一杯水道:“年輕人,看得出來,你是很少參加這種場合吧!”許久讓接過水杯說道:“不瞞前輩,我的確是第一次參加這種宴會。心中不免有些緊張。”


    哥舒翰點點頭道:“那倒是不打緊。方才酒席宴前,與你敬酒的人,你是否都還記得?”許久讓迴憶了一下道:“隻記得樣貌,卻忘記了姓名。”哥舒翰飲下一口水道:“你無需記住名姓,隻要記住他們的樣子。他們中間,搞不清楚誰是真心投靠了安祿山。老夫隻對他們講到,你是許守業的後人,受了唐王的迫害而投奔老夫。如此一來,你住在我這裏,也就落不下什麽懷疑了。”


    說著,哥舒翰向前探身問道,“另外,昨日之事,你考慮的如何了?”許久讓放下水杯說道:“前輩,我經過深思熟慮,決定要隨您一起中興我大唐。前輩有何吩咐盡管差遣,我許久讓萬死不辭!”


    “好!”哥舒翰笑道,“如此一來,有你的協助,中興大唐就更有希望了!”說著,走到床邊,拿出兩本書,遞到了許久讓的麵前。許久讓接過書,哥舒翰拍了拍他的肩膀說道:“這兩本是家傳的槍譜和劍譜。老夫原本是胡人,但是先輩世受皇恩,必定肝腦塗地以報皇恩。這兩本譜子,包含了我哥舒家所有武功心法之精華。今日,老夫便正式將此兩本譜子傳授給你,希望你好好利用,提高自己的武藝。”


    許久讓翻開一看,密密麻麻的全是文字,麵露難色道:“可是……前輩,我並不識字啊。”哥舒翰擺擺手道:“這不打緊。老夫白天教你習文,晚上教你習武。當你學會了認字,老夫的武學招式你也就學得八九不離十了。到那時,你再配合這兩本譜子勤加修煉,你的武藝將提高一大截。”


    許久讓聽罷,立刻起身,雙膝跪倒在哥舒翰的麵前說道:“前輩,從今往後,你便是我的師父了。師父在上,受徒兒一拜!”說完,便磕了三個響頭。哥舒翰起身扶起許久讓道:“哎,不用行此大禮。拜師學藝,那是江湖事情。你我都是為了國家,算不得什麽師徒。如果要算,你便認我做義父吧!”許久讓聽罷,再次雙膝跪倒在哥舒翰的麵前說道:“義父在上,受孩兒一拜!”


    許氏一門,從許守業死後,便逐漸沒落。傳到許久讓這一代時,許氏的武藝早已失傳,隻留下飛簷走壁的功夫用以自保。許久讓除了輕功,其他的一無所知。他的輕功功夫,令哥舒翰也刮目相看。可見,如果許氏一門的武藝不失傳,其影響力將遠超其它門類武功。


    許久讓悟性極強,短短三個月的時間,哥舒家的槍法、劍法招式,就已經學了大半,武藝增進幾倍不止。這天,許久讓正在練習哥舒翰教給自己的新招式。遠處走來一個熟悉的身影,許久讓定睛看去,正是哥舒翰的養女哥舒碧華。自上次匆匆一麵後,每日習文練武占據了他全部時間,根本無暇去想其他。哥舒碧華的出現,著實令自己大吃一驚。


    隻見她越走越近,似好友般上下打量著他。被一個妙齡少女注視這麽長時間,心中多少是有些難為情,便不自覺地低下了頭。哥舒碧華不僅年輕,而且相貌端莊,身上擦了些胭脂粉,香氣沁人心脾。


    “你就是許久讓?”哥舒碧華輕撫長發,看著他問道,許久讓點頭稱是。哥舒碧華“咯咯”一笑道:“沒想到竟如此羞澀。這幾月見父親和你朝夕相處,我便沒有機會過來看看。今日無事,正巧被我趕上了。”說著,繞著許久讓走了一圈道,“果然是骨骼精奇,父親說的沒錯。將來你確實能夠協助我們奪取漢人的天下。”


    許久讓聽罷,猛然抬起頭看著哥舒碧華,心中暗想:“她是義父的養女?為何口出此言?難道是義父在考驗我?”看許久讓沒有說話,哥舒碧華又一笑道:“怎麽?被我的美貌所傾倒了?”說完,將玉臂搭在了許久讓的肩上,附耳說道,“你呀,好好跟父親學點本事。將來助我父親打敗漢人,我便是你的人了……”


    “碧華!”隻聽哥舒翰一聲喊,哥舒碧華趕忙放下手臂。兩人循著聲音看去,哥舒翰正緩緩走了過來。在這三個月裏,哥舒翰整日操持許久讓習文練武,看上去老了不少。他感到身體健康每況愈下,估摸著自己所剩時日無多。正因如此,他便非常期望早日讓許久讓習得自家武藝精華,便更加廢寢忘食。如此一來,惡性循環,哥舒翰已然是老態龍鍾了。


    哥舒翰走近二人笑道:“你看,你來了三個月,我都忘了給你介紹我的養女。”說著,哥舒翰指著哥舒碧華說道,“兒啊,這是你的姐姐哥舒碧華,今年二十歲了。”哥舒碧華雙手拉著哥舒翰的手臂,搖晃著撒嬌道:“父親,你把人家說大了。我今年才十九歲啊!”


    “對對對!”哥舒翰趕忙更正道,“我女兒今年十九歲。”說著,又指著許久讓說道,“女兒,這位就是為父新收的義子,許久讓,蕩寇大將軍許守業的後人。”


    許久讓趕忙抱拳拱手道:“碧華姐姐,有禮了!”哥舒碧華點點頭,拉著哥舒翰的手臂說道:“父親,你們聊吧,我去找姐妹們玩了。”說著,在哥舒翰的麵前攤開一隻手。哥舒翰滿是皺紋的臉上羞澀一笑,看了看許久讓,不好意思地從袖中摸出幾個碎銀子,放在了哥舒碧華的手中道:“好啦,快去玩吧!”


    哥舒碧華拿到錢,高興地轉身離開。見她走遠,哥舒翰才搖搖頭道:“唉!我這個女兒啊,這麽大人了,還跟小孩似的找我要銀子,哈哈!”許久讓看著她的背影,腦中迴想起方才她口中“打敗漢人”的話,趕忙輕聲問道:“義父,您這個養女是什麽來曆?”哥舒翰聽罷,笑道:“實不相瞞。此女是我在安西之時,在街上買來的。當時他母親帶著她,要賣身葬夫。我看她身世可憐,便將她母女買下。當年我不學無術,惹了仇家。在一次仇家追殺途中,她的母親為了我擋了致命的一刀,當場斃命。這件事,我一輩子都心懷愧疚。”


    許久讓當然對這些並不在意,繼續問道:“那她是漢人麽?”哥舒翰聽罷,心中有些不愉快道:“這是什麽話?同為中興大唐效力,分什麽胡漢?我哥舒翰也是胡人,還是不惜為國戰死沙場!”許久讓後悔如此問話,趕忙道:“義父息怒。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方才,碧華姐姐說要我助你打敗漢人……”


    “好了,不要再說了。”哥舒翰粗暴地打斷了他,“我的女兒,我了解她,諒她斷不敢說此大逆不道之言!”說完,哥舒翰顫顫巍巍向外走去,迴頭道:“我兒久讓,為父還沒有老糊塗。你隻管習文練武就好,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說完,便走了出去。哥舒翰當然知道哥舒碧華懷有異心。隻是自己時日無多,家裏的局勢務必要先穩住。


    又過了三個月,哥舒翰終於一病不起。彌留之際,他把許久讓叫到了身邊。許久讓看著在床上奄奄一息的義父哥舒翰,竟未忍住痛哭失聲了起來。哭聲傳來,周圍的家丁也不禁抽泣起來。哥舒翰強打精神,嘴角微微上揚著說道:“久讓,過來近一些。”許久讓哭著跪在床邊,上前拉住他的雙手。哥舒翰示意周圍家丁退下,然後將手放在了許久讓的肩上道:“我兒久讓,為父本來早就該死了,隻是中興大唐的事業沒有完成,根本閉不上眼睛。如今,我大限將至,你也學會了哥舒家全部的武學招式。剩下的,就是細心研讀我給你的兩本譜子,修煉心法。”說著,眼角閃著淚光,一眨眼,便老淚縱橫。


    哥舒翰從懷中掏出一張折了四折的紙道:“這張字條,是我死後需要你做的事情,但是現在還不許打開。”說完,哥舒翰抬手擦了一把眼淚,繼續說道,“我兒久讓,為父真的不甘心啊!我看不到王師歸來的那天啦!”許久讓撲在床邊道:“義父!快不要再說了!你要好好養病……”哥舒翰搖搖頭,勉強笑道:“快別哭了,沒有什麽是比亡國更讓人心痛的。”說完,哥舒翰抬手擦去許久讓的淚水。許久讓強忍悲傷,止住了淚水。


    哥舒翰彌留了十日後,便氣絕身亡了。死訊傳到全國,百姓無不歡欣雀躍。一代名將為中興大唐的事業操勞而死,而大唐的子民卻無不彈冠相慶,實在諷刺!


    哥舒府上上下下張羅著哥舒翰的葬禮。安祿山聞聽他的死訊,發來詔書,要專程從前線趕迴平盧進行吊唁。哥舒翰兩個兒子操持著葬禮事宜,許久讓身為義子,自然也是做些打打下手的活。聞聽安祿山要來,許久讓心中一震:“這不正是個刺殺安祿山的絕好時機嗎?”想到此便盤算著,“在義父葬禮之上,手刃安祿山,割下他的頭顱祭奠。”


    三日後,安祿山帶領親近隨從從前線迴來。不顧風塵仆仆,出城後便來到了哥舒翰的府邸。“大燕皇帝駕到!”一聲傳報,隻見一個圓滾滾的中年男人踉踉蹌蹌走了進來,進門便大喊道:“愛卿啊!”男人雙臂擎在半空中,不停地顫抖,臉上涕淚模糊,神情悲愴。身後十幾名貼身護衛,簇擁著他一步一步的走近正廳的靈堂。男人站在靈位前,摘下帽子向靈位深鞠一躬。


    許久讓埋伏在靈堂內房頂梁上,見他鞠躬之際便將寶劍從鞘中探出。輕輕跳下,尖峰向著男人的後脊背猛刺過來。護衛見狀,剛要上來護駕,可惜慢了一步。許久讓借著劍勁,硬生生一劍刺穿了男人的脊背。還未等他喊出口,袖中的匕首便將男人的喉嚨割開了一個大口子,男人的鮮血“噗”的一下灑滿靈堂。許久讓順勢將男人的頭顱割下來,向著麵前的護衛喊道:“安祿山頭顱在此!快快放下武器!”卻見護衛們不為所動,心中有些遲疑。


    突然,隻聽府門外傳來大笑聲:“哈哈哈哈!俺來看看,朕的頭顱在何處?”隨著聲音越來越近,又一個圓滾滾的中年男人走了進來。許久讓定睛一看,與方才的男人竟一模一樣。“你……”許久讓愣在當場,不知是何緣故。隻見這男人哼笑一聲道:“蠢材!老子才是真正的大燕國皇帝!”許久讓驚道:“你才是安祿山?”


    安祿山笑道:“怎麽,沒想到吧!我會先安排一個替身進來!”說著,大喝一聲道,“逆賊許久讓,安敢行刺朕!”隨安祿山一聲大喊,幾十個身披重鎧的貼身護衛一擁而入,每一個都手持明晃晃的大刀,刀刃對準了許久讓。


    許久讓哈哈大笑,丟下手中頭顱道:“竟未想到,你是個如此心細之人。既然如此,那我便與你同歸於盡吧!”許久讓當然知道,以自己一人之力終究是無法在此時殺掉安祿山。但事情已然敗露,若不能犧牲自己性命,隻怕還會連累哥舒翰全家老小。安祿山哼笑一聲道:“那我便成全你!”說罷,便要揮手派護衛上前將他殺死。


    “陛下!”一個妖媚的聲音從安祿山後背傳來。片刻之後,隻見哥舒碧華竟從安祿山身後閃出道,“陛下,這位壯士可是蕩寇大將軍許守業的後人,可是萬萬殺不得啊!”安祿山聽罷,笑著伸手將她攬入懷中道:“愛妃說的沒錯,可這廝是要置我於死地啊!”


    哥舒碧華笑著看了看許久讓道:“許公子,人死不能複生。父親既然已經辭世,你就不要太頑固了!”說著,走上前去道,“要明白,你忠於的那個王朝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許久讓還未說話,鼻尖便已聞到她身上的胭脂香氣。看著眼前的哥舒碧華,竟覺得那香氣變得十分詭異和曖昧,令自己不寒而栗。安祿山見他不說話,便笑道:“朕可給不了你那麽多時間,若要降我,就速速丟下兵器!”


    許久讓哼笑一聲,將哥舒碧華推倒在地道:“虧你受義父養育之恩,居然不知恩圖報,反而勾結安祿山,認賊作父?”哥舒碧華緩緩站起身,拍拍塵土道:“認賊作父?我呸!我現在貴為大燕帝國的王妃,何來認賊作父一說呢?難道哥舒翰沒有告訴你,他也是個胡人麽?”


    “為了國家忍辱負重,何必再有胡漢之分?”許久讓的話,倒令哥舒碧華一陣冷笑:“哥舒翰是我們胡人的恥辱!為漢人朝廷效力,臨死不知悔改!天下被漢人統治了這麽久,也該讓我們胡人坐一坐了!”


    “原來你早就勾結上了安祿山……”許久讓臉色一沉,“真是家賊難防啊!”


    安祿山舉起右手道:“哥舒翰勾結漢人,圖謀不軌,雖已辭世,但其義子許久讓不知悔改,其罪當誅!勇士們,給我殺!”話音剛落,護衛一擁而上,將許久讓團團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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