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子煜對姐姐們的婚事抱著順其自然的態度,他於男女之事上態度隨便,哪怕對方是自己的姐姐,也沒覺得姐夫將來納個小妾有什麽問題,還摟著馮瞿的脖子小聲嘀咕:“我七姐平日在家裏可兇了,也就在外麵裝的溫柔,你可千萬別上她的當,要是結婚了想玩,就在外麵置個外室,別帶迴家就好。”


    馮瞿幾乎要崩潰:“我現在還沒有徹底忘記過去,暫時沒有結婚的打算。”被馮家姐弟纏的受不了,隻能找個地方安靜一下。


    顧茗對他的處境報以興災樂禍的笑聲:“盧家七小姐我可見過了,那可是位明豔的美人兒,恭喜少帥,賀喜少帥!”


    馮瞿撫額:“別胡說八道,我可不準備娶盧家小姐,過幾日尹明誠應該也快來了,他總要來滬上見自己妹妹最後一麵的。”


    顧茗失笑:“我還以為你留戀盧家七小姐的美貌,才不舍得迴玉城去。”


    馮瞿:“……”


    第132章


    尹明誠在北平接到電報的時候差點瘋了,跟上司請了假,帶著妻小緊急赴容城奔喪。


    他風塵仆仆到達容城,家裏已經搭起了靈堂,尹仲秋的屍骨都被燒成了焦炭,尹家從事發現場扒拉了幾塊屍骨放進了棺木,準備擇日安葬。


    尹太太死了丈夫,閨女又被滬上警察局在押,候期槍決,噩耗接二連三,整個人都垮了,家裏的事情全交給姨太太來料理。


    尹明誠站在她房間的床頭,見到形銷骨立臥床多日的母親,不由滴下淚來:“母親,兒子來晚了!”


    尹太太雙眼都快哭瞎了,幾近絕食,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隻能喃喃吐出來幾個斷斷續續的字眼:“你父親……真珠……真珠……”


    逝者已矣,她雖然不能接受丈夫身亡的事實,可是女兒尚在人世。


    尹明誠這才知道妹妹出事了,滬上在押。


    算算也沒幾日了,喪事是暫時顧不上辦了,他在尹仲秋靈前磕過頭之後,就丟下妻兒趕往滬上。


    滬上警察局長郭金川聽手底下來報,尹真珠的兄長求見,立刻猜到了這是來求情的,一頓大罵將屬下趕跑了:“這件事情都已經上報紙了,整個滬上都知道了,現在哪還有轉圜的餘地啊?不見!”


    他肉疼的想:哪怕尹家捧著金山銀山,他也不能收了。


    尹明誠投帖子前往瀘上督軍府,接待他的是少帥盧子煜,這位待客的一貫風格就是風花雪月,沒什麽正形,況且地方軍政府與北平如今關係緊張,隻是維持表麵的和平罷了,因此絕口不提尹真珠之事,反而談些滬上風物美人,興衝衝邀請尹明誠:“明誠兄如果有空,不妨今晚一起出去樂樂?”


    尹明誠死了父親,親妹子在押,哪有心情陪這位盧少帥尋歡作樂,他覺得照這位少帥談話的風格,恐怕三天三夜也到不了正題,索性開門見山:“我今日來求見大帥,就是為了我妹妹的事情,想要求大帥網開一麵。”


    盧子煜裝傻:“你妹妹怎麽了?要是小事情包在我身上!”他將胸脯拍的山響,倒真是義博雲天的模樣。


    “我妹妹叫尹真珠,現在被押在滬上監獄裏,都傳她指使殺人,她從小連隻雞都不敢殺,我不相信她有這樣大的膽子,所以想要求盧大帥發發慈悲留我妹妹一條命!”


    “就是那個在文商聯誼會上被帶走的女作家?”盧子煜一副吃驚的模樣,很是為難:“尹公子,我真不知道那是你妹妹,實在抱歉,這麽大的事情我恐怕幫不上忙了。這件案子是郭局長主審,審理細節也都在報紙上公布了,令妹……買兇殺人是事實,滬上幾十萬人都看著呢,連行刑的日子都已經公布了,要是現在玩這出,軍政府跟警察局的臉麵還要不要了?以後誰還肯相信軍政府?”


    他說的義正言辭,但尹明誠久在政治場上打滾,知道很多事情不是辦不了,而是開的價碼不夠,他咬牙報了個數,盧子煜神色似有鬆動。


    正在此時,有人來報,容城的柳將軍求見。


    尹明誠本能覺得要糟,果然等柳將軍進來之後,他也隻能怨真珠運氣不好了——來的果然是柳厚樸。


    比起尹明誠,柳厚樸更是知道錢權交易的結果,他一直派人盯著尹家,尹明誠前腳離開容城上了火車,他後腳也動身了。


    柳厚樸見到盧子煜就跟見到親人似的,紅著眼眶握住了他的手:“是盧少帥吧?感謝你們抓住真兇為我女兒報仇,我要親眼看著真兇伏誅,還要召開記者會,感謝瀘上軍政府的秉公執法!”


    一頂大帽子扣下來,將盧子煜扣了個嚴嚴實實。


    比起軍政府自己開的記者會,顯然受害者父親出場表示感謝才更顯的情真意切,也能提高軍政府的公信力。


    尹明誠還試圖打動他:“柳將軍,這事兒還不能太早下定論,令愛之事我深表同情,但我妹妹說不定是被冤枉的。”


    盧子煜不高興了:“尹公子是說我們瀘上警察局屈打成招?”


    尹明誠既不敢肯定柳音書之事與尹真珠無關,也不能順著盧子煜話中之意表示尹真珠買兇殺人,左右為難。


    “盧少帥言重了,不知道我方不方便探監?”他無奈換個安全點的話題,免得惹惱了這位滬上小霸王。


    盧子煜大手一揮,讓警衛兵帶著他去警察局:“就說是我下的令,讓尹真珠與家裏人訣別。”


    尹明誠見到親妹妹的時候,她除了瘦的脫了相,外表邋遢了一點之外,倒真的不像是被嚴刑逼供過的樣子,身上沒什麽傷痕,隻是精神很差。


    尹真珠見到兄長喜極而泣:“大哥!大哥!你來救我了?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的!”


    從小到大,尹明誠對尹真珠有求必應,從來就沒打過反口的,然後今天他滿臉的愁苦,掏出一遝鈔票塞過去,看守卷起來塞進褲兜裏遠遠走開,隻留下他們兄妹倆說話,他才板起臉問:“真珠,買兇殺人真是你做的?”


    尹真珠閃爍其詞,顧左右而言他:“大哥,滬上警局的人都好壞,他們幾天幾夜不讓我閉眼,用大燈刺我的眼睛,也不讓我吃飯,還當著我的麵暴打那兩個人,我好害怕,你快帶我出去吧?”


    尹明誠麵露哀淒,執著的問:“真珠,你告訴大哥,柳音書真是你派人殺的?”


    “大哥,都什麽時候了你還糾結這件小事?”她煩躁的說:“我在這裏一刻都住不下去了!再說她早就該死了,誰讓她非要跟我搶阿瞿,還買通小報來抹黑我的名聲,難道不該死嗎?”她麵容猙獰,終於露出了靜水深流之下黑暗的不為人知的一麵:“可恨殺她的那幾個窩囊廢,我花了大筆的錢讓他們玩一個年輕漂亮的女人,他們竟然慫了,隻弄死了她!我明明交待的是好好玩玩她,最好是讓她生不如死,再慢慢折磨死她……”


    她臉上的刻骨恨意毫不掩飾,讓尹明誠都覺得陌生到可怕。


    他不由自主朝後退了兩步,好像今天才認識尹真珠:“你還是我妹妹嗎?”痛心疾首的斥責她:“真珠,那是一條人命啊,你們以前還認識,你怎麽下得了手?”


    他自己見識過肮髒的政治交易,可是不代表內心沒有良知,願意見到親妹妹輕賤人命。


    明明她以前很善良,什麽時候變的這麽惡毒了?


    尹真珠早就走進了死胡同,誰的話都聽不進去了,滿腦子就是離開此地,她不斷催促;“大哥,你想想辦法啊,晚兩天沒關係,你一定要把我弄出去啊!你最疼我了,不能眼睜睜看著我死吧?”


    尹明誠深吸一口氣,忍著怒意說:“真珠,這次哥哥可能真的沒辦法幫你了。父親他老人家已經過世了,為了來滬上找你,半夜山路難行,視物艱難,出了車禍,整個人都燒成了焦炭。我們……已經沒有父親了。”他停住了,等著尹真珠消化這個消息。


    尹真珠愣住了,失聲尖叫:“父親過世了?車禍?”


    父女倆屢次為了她的婚事而爭吵,哪怕後來尹真珠被鎖起來,她也抱著“終有一天我要嫁給阿瞿,一定要帶著阿瞿迴家,到時候揚眉吐氣,讓大家都看看”的念頭,而這個“大家”裏,最想見到的就是尹仲秋。


    尹真珠想用自己的實際行動來告訴尹仲秋,他做錯了,錯的離譜!


    然後現在沒有機會了,他出車禍死了!


    人生之中總有某個瞬間很難度過,尹真珠坐在監獄牢房的爛稻草堆上放聲大哭的時候終於明白了,那個恨鐵不成鋼,卻每次都要為她打算一番的男人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他活著的時候,她總以為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原來轉眼即逝。


    她哭的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尹明誠到處奔波,反複去求盧子煜,還給郭金川送了重禮,被原封不動退了迴來。此事鬧的太大,各家報社一直有追蹤報道,就連柳厚樸也留在了滬上,似乎在等尹真珠被槍決的日子。


    這一日很快到來,顧茗早晨就帶了一波朋友去電影院觀看《異鄉人》首映,一直有點坐立不安,總懷疑還會出現別的變故,結果中午迴去時,就見到唐平一臉平靜的來傳消息:“尹真珠已經槍斃!”


    主角消失了,顧茗的不安感更重了:“真的?沒有玩大變活人?沒有找別的死囚頂替?”


    唐平被她逗樂了:“顧小姐,行刑之前是要驗明正身的,現場不少圍觀的人,怎麽可能換人?”為了讓她相信,而不是被奇怪的念頭所左右,他還加以佐證:“柳將軍也在現場,還有尹明誠來送她最後一程,為她收屍。她臨死之前還又哭又鬧,不會錯的。”


    尹真珠臨到上刑場的一刻還不敢相信她真的要被槍決,一起被槍決的還有田三與張二這兩位從犯,另外的三個人分到錢之後,一個很快在賭場裏輸了個精光,賴帳的時候被砍死了,另外兩人帶著錢迴鄉下探親去了。


    田三倒是硬漢子,始終沒有供出其餘同黨的長相年齡以及家鄉何處,不過早就輪過牢房酷刑的張二一股腦兒全倒了出來,還搖尾乞憐:“供出他們是不是可以留我一命?”


    警察迅速集結,迴這兩人家鄉抓捕,可惜無功而返。


    尹真珠被接連兩槍正中心髒,結束了她短暫的一生。


    顧茗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在不安些什麽,唐平離開之後,她心神不定坐在桌前寫信,向章啟越敘述她的不安:“……我不知道這不安的緣由,也許是你不在我身邊之故,我近來總有些疑神疑鬼,有種世界要坍塌的感覺,有時候也覺得自己胡思亂想的厲害,你不許笑我。”


    她不知道構建這個世界的到底是世界本身,還是男女之間的愛情,像所有腦殘狗血小說一樣,所有主線支線都是為了男女主的愛情服務,包括這個世界的背景設置。


    當女主角消失之後,這個世界會不會發生某種巨大的變化?


    過去她一直想要偏離劇情,扭轉劇情,然而當原書劇情徹底崩壞,女主角被槍決,她忽然有點害怕。


    有種茫然未知的可怕,然而還不能明明白白傳達給別人,隻能假借相思發泄:


    “都說異地戀是戀愛的殺手,我大抵得了患得患失症,你不許在假期穿著航校製服去北平街頭招搖,容易招風引蝶!”


    她想象章啟越讀信之時,嘴角噙笑,情緒總算是平緩了許多。


    尹真珠被槍決之後,尹明誠帶著她的骨灰迴容城,而馮瞿與柳厚樸也恰好在同一列火車上。


    柳厚樸的情緒似乎比過去好了許多,隻是自從柳音書死後,思念催生了他鬢角的霜華,整個人蒼老了不止十歲,對馮瞿似乎也沒什麽好說的,寧願一個人坐著發呆。


    馮瞿終於袒露了心裏的愧疚:“我一直很後悔,那天不應該跟音書談退婚,讓她傷心之下賠送了性命。我一直在想,如果當時不要提退婚的事情,是不是音書就還好好的?是我對不住音書,無論死幾個尹真珠,這一點都是我無法逃避的。我知道柳叔你心裏其實一直在怪我,我也在怪自己。”


    柳厚樸抬起頭,往日精明的眼睛裏已經有了渾濁之意,他什麽也沒說,似乎也沒有要跟馮瞿說話的打算。


    在飛馳的列車上,鐵軌兩旁的景物迅速倒退,好像一去不複返的時光,以及時光裏執手笑過、親密靠近過的人們。


    後來大家沿著各自的軌道前行,終於離散。


    ·


    尹明誠帶著尹真珠的骨灰迴到尹家,她走的時候活蹦亂跳,信誓旦旦要去北平投靠兄長,總終還是兄長接她迴家。


    二姨太帶著其餘姨太太及庶出子女攔在家門口,不肯讓她的骨灰進宅子:“按照習俗,大小姐死在外麵,又是兇煞,可不能在家裏設靈堂,會招來災禍的!”


    尹仲秋死後,當家人就換成了尹明誠,他很生氣:“能招來什麽災禍?一切自有我擔著!”


    不僅姨太太們不肯讓,就連前來奔喪的族人都攔在門口苦勸:“明誠啊,可不能讓你妹妹的骨灰進家門,她以後就是孤魂野鬼,要是招進家裏會出事兒的。”


    尹明誠氣的鼻子都差點歪了,又心酸又難過,然而家門難跨,被十幾號子人堵的嚴嚴實實,根本不給他機會。


    尹太太已經臥床很久了,連強撐著起來送女兒跟丈夫最後一麵都做不到,也拒絕接受丈夫跟女兒已經離開她的事實,整個人時清醒時糊塗。


    尹明誠屈於風俗,不得不把尹真珠草草葬在容城郊外的一處山上,離尹仲秋的墳很遠。


    喪事一過,他把家裏的財產聚攏梳理,拿了一部分出來打發了姨太太跟庶弟妹們,連宅子都賣了,帶著母親妻兒前往北平生活,偌大一個尹家就此風流雲散。


    ·


    滬上。


    隨著季新源的第一部國產有聲電影《異鄉人》的放映,除了小說原作者容城公子的名氣更上層樓,他的茂源電影公司也一躍而成為滬上三大電影公司其中之一,連同女主角談雙蘭也收獲了一大票影迷,走到哪裏都有人追捧。


    季新源打鐵趁熱,順勢又簽下了容城公子的第二本還在連載的中篇小說《新生》,準備等她完稿就籌備劇本開拍。


    顧茗忙起來就察覺不出時間飛速的的流逝,每日伏案奮筆疾書,收到章啟越延遲了一個月的信,拆開看到裏麵的內容,還有點不敢相信。


    阿茗吾愛:


    隻因近日離開北平執行飛行任務未能及時收到來信,還望你原諒。


    原本我有許多話想要告訴你,但提起筆卻又化為一聲歎息,我那位姓關的室友你還記得嗎?他在此次飛行任務中犧牲了……家中還有等待他的父母與未婚妻。


    阿茗,也許以前是我太過天真,以為一腔熱血報國,螢火之光雖微,卻也能匯聚成河,拯救這個四分五裂的國家,而貢獻一份力量,然後關振岐的犧牲讓我發現,原來有些犧牲並不是為國為民,而隻是權利之下的犧牲品。


    我很茫然。


    ……


    顧茗不知道他經曆了什麽,但懷疑關振岐的犧牲可能跟政治搏奕有關。北平航校是國內第一所教習航天飛行技術的學校,教官還是美國高薪聘請,這無疑是各方矚目的焦點。


    北平中央政府跟各地軍政府現在關係微妙,顧茗很擔心章啟越卷入政治鬥爭中去,迴信再三斟酌,考慮到航校軍事化管理製度,也隻是隱晦的提醒他:“北平匆匆一別,總是夢見相聚的時光,惟願你平安歸來……”


    她埋頭繼續寫稿,《新生》在報紙上連載之後,讀者來信都是按麻袋來裝的,照例是由報社工作人員拆閱迴複,有價值的才留下來給顧茗閱讀,以節省她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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