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正午,驕陽如血。倒映在血泊裏的影子,支離破碎,像一個個張牙舞爪的妖魔。


    村裏的大火還在肆虐著,此起彼伏的爆鳴聲,預示著毀滅的到來。


    靈堂前士兵都屏住了唿吸,等待著張奮的命令,或許下一刻,他們就要上前繼續和眼前的妖魔拚殺。


    屍體的臭味飄進了靈堂裏,栗娘和麥娘咽了口唾沫,強行把嗓子眼的穢物壓迴了肚子,可身邊的丫頭們就沒有那麽好的控製力,一個個嘔吐出了腸胃裏的酸水。


    王家林拄著長刀,雙腳如釘子一樣紮在了原地,閉合上了血色漩渦般的眼睛。陽光灑在他披著血痂的皮膚上,宛如從森羅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鬼。


    在靈魂的最深處,也是支配物理層麵身體潛意識的中樞,這裏有一個黑色的湖泊,湖麵平靜到沒有一絲漣漪,如鏡麵一般。


    一紅一白兩道身影赤腳盤坐在棋盤的兩側,他們都是王家林思維的具現。


    白色的身影臉上迷惘,懊悔,痛苦等表情如走馬燈一般快速的閃現變換。


    紅色的身影臉上隻是掛著平淡的笑容,一手拖著下巴饒有興致的看著白色雙生子。


    “你很痛苦?”,紅對白說。


    “為什麽你不痛苦?”,白迴道。


    “當人性中最後一道枷鎖崩碎,惡之花綻放,那是多麽美麗奪目。你將看到純粹的惡,為什麽要痛苦呢?何不跟我一起欣賞這場遊戲?”,紅舉起雙手,神情迷離。


    “遊戲?你僅僅當這是一場遊戲?那些死去的鄉親們,那些把我們抱在懷裏疼愛的人就是死在你說的惡之中,你為什麽還能不痛苦?那些士兵隻是大人物們的工具,他們隻是平凡的人,那是活生生的生命。”,白咆哮著,似乎在發泄著心中的鬱結。


    “人人皆有一死,除了我們時空島主之外。自從登陸到空島世界之後,我就發現這個自稱時空島主的種族,一直在朝著玩弄時間和空間的方向上進化。既然我們已經跳出了人類這個種族的範疇,為何還要把這些廉價的情感作為我們煩惱的根源。如果想要溫暖和安寧,你大可在進入到間隙之境的時候,把自己永遠停留在幼兒的時期。像個真正的孩子一樣,留在我們父母的身邊撒嬌,享受被嗬護的感覺。哈哈!你的懦弱才是我強大的根源。”,紅毫不留情的嘲笑著白。


    “或許,我們應該和安琪一起死在地球上吧。”,白語氣低沉。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我們也是王家林。你隻不過是他那懦弱矮小,不值一提的善良,而我卻是王家林心中的惡。你應該很清楚他的心一直在燃燒,冷漠,惡意,鄙夷,仇恨是他的燃料,從未斷絕,從未熄滅。”,紅歎口氣,似乎也在心疼自己。


    “不要殺下去了,他身上的體力不足以支撐殺掉全部的人。而且他最想做的還是救走鄉親們。”,白鄭重的說道。


    紅略一皺眉說道,“不,吳九說過即使死掉了,在空島世界也能複活。隻有殺光他們,栗娘她們才有生路。”


    “你和我一樣,隻是空力量,而不知該如何應用。這樣下去會死在這裏,而且吳九還說過,要是死了會損耗自身的時空本源,以後會出大問題的。”,白擔憂的反駁道。


    兩者對視一眼,都沉默了下來。


    “噗嗤!”,一道細絲狀的彩鏈刺破了王家林靈魂的軀殼,從世界之外延伸了進來。


    “這是什麽?”,紅和白異口同聲的問道。


    彩鏈越聚越多,在湖麵上點出了幾圈漣漪,接著就碎裂開來,化成了七彩的煙霧,組合成了一張臉,這是安琪。


    女孩看到紅和白就是一愣,然後焦急的說道,“別反抗世界意誌,控製住自己的身體,學著收斂自己的力量,要不這個時光世界會自毀。”


    “我們反抗什麽了?完全沒有意識到啊。”,白驚訝中帶著平靜,好似並不在意安琪的到來。


    “如果你的身上時光流速與他人不同,記憶出現斷檔,就說明世界意誌想把你喂飽撐大,然後像擠膿瘡一樣把你擠出去。時空島主的靈魂和本體對於這個世界來說,超出常規太多,它還在成長的時候,你卻跟它搶食物,下場會如何,你自己想想。”,安琪繼續解釋道,驚奇的打量著平靜的兩人,“總之,吳九說這是大風險也是大機遇,如果你不被擠出去,能在一定程度上契合世界意誌,那麽你就占了大便宜。還說,這是有關萬象合之境的機遇。”


    紅和白又對視一眼,神情都有些激動。


    “可是現在我們被一百多人拿刀堵了,怎麽辦?”,紅酷酷的問道。


    “哎呀!幾天不見,都這麽能惹事了?你以前可不是這樣的啊。哈哈,有誌氣,來給姐姐說說,憑本少女多年的網絡小說水平,讓你們看看什麽叫做智計百出。”,安琪煙霧狀的俏臉一陣興奮,笑著迴道。


    然後白就簡單的介紹了一下當前的境況。聽完之後,安琪就給兩者出了一大堆可供參考的點子,眼神中帶著擔憂消逝在一陣微風中。紅和白各自歎了口氣,雙掌一貼,王家林的思維也組合了起來,意識清醒不再分裂。


    “嘔!嘔!”


    王家林睜開雙眼,直接就嘔吐了起來。身邊的士兵被他的動作嚇了一跳,連連後退。


    張奮看這麽僵持下去也不是辦法,就召集身邊的隨從湊在一起商議破局之策。


    “頭,還是在跟他談談吧,真的不能在損失下去了。”,張奮的耳邊傳來一道怯懦的聲音。


    王家林對自己大開殺戒造成的恐怖景象,也有些接受不了,一個勁的捂著嘴幹嘔。他搖搖頭,努力的把視線投向敵人,喃喃道,“現在最重要的還是把鄉親們送出去,希望安琪出的那些點子有效。剛才也沒問她身體怎麽樣了,真是失敗。”


    張奮思索了片刻,幹咳了一聲,再次勸降道,“小子,事不過三啊。我在問你一遍,到底要不要跟著我們幹。”


    王家林擦掉頭發上的血塊,犯著惡心,假裝思考的幾秒,迴道,“你真的不怨恨俺,讓俺跟你幹?還讓俺當官?”


    “你問問他們,我張奮在軍中可是響當當的漢子,一口唾沫一個釘。”,張奮一看有門,把胸脯拍的砰砰作響。


    王家林又猶豫了一陣,說道,“你可不能騙俺,你要是騙了俺,俺會把你捏成球。”


    張奮羞惱的瞪了一眼王家林說道,“以後你跟在我身邊,吃香的喝辣的,還有漂亮的小娘子陪你玩哩。”


    劍拔弩張的嚴肅場合裏,被兩人的對話搞的放鬆了下來。


    靈堂裏栗娘有些擔憂的看著王家林,抿了抿嘴唇,想要出聲,卻把言語生生咽了迴去,她選擇相信自己的兒子。


    “還有漂亮的小娘子陪俺玩?”,王家林順著張奮的話,把自己裝成了一個弱智,“好啊!好啊!不過,你要讓俺娘親帶著俺的妹妹們去找爹爹。她們嫌棄俺吃的太多,要去爹爹那給俺帶好吃的。”


    張奮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對,可是之前王家林給他的印象太過深刻,力大無窮而又瘋瘋癲癲,這些破綻他一時也想不到。


    “你爹爹在哪裏?”,張奮問道。


    “娘,爹爹在哪裏?”,王家林扭頭朝栗娘打了眼色。


    “林兒,你爹爹在曲梁縣做生意賺錢,就是為了養你。”,栗娘看著王家林滿身的血漬,心裏一陣疼惜,配合道。


    “大叔,俺娘她們要去曲梁縣,俺去送她們。”,王家林說罷便提起手中的長刀,開始朝著村口走去,完全無視了刀斧加身的境況。


    張奮扭頭問了一句曲梁縣的地理位置,得知是在此地西北四五十裏的地方,已經快到邊境,稍稍放下了心裏的擔憂,揮手讓開道路,“讓你娘親和妹子們早點走吧。”


    王家林眼中閃過一絲喜色,迴身向靈堂裏忐忑的鄉親們招手說道,“娘,快點去找仇山爹爹,給我送多多的肉吃。”


    栗娘本來就打算去找仇山,聽到王家林的提示心裏也有了底,目光含淚的點了點頭,同麥娘,瑤娘和黍娘一起拽著恐懼的孩子們,慢慢的出了靈堂走向村口。


    隊伍行過王家林身邊的時候,小豆兒小政兒掙紮的撲向他,卻被大人死死的箍在身邊,生怕引起什麽變動。


    王家林屏氣凝神,正是到了關鍵的時刻,忽然熟悉的曲調又從小政兒的身體裏傳到了耳邊,似有悲聲。他閉目,不在注視遠行的隊伍。


    “小兄弟,這是十幾人,全是你的娘親和妹妹?”,張奮疑惑的問道。


    “那是。俺爹爹可厲害了,俺有四個娘親,十三個妹妹呢。”,王家林扳著手指,打算給張奮一個個的細數。


    聽到這裏,身邊的士兵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罵道,“你爹是屬驢的麽?這麽多娘們吃的消嗎?”


    話一出口,大家都語氣晦澀的笑了起來,有的還暗歎道,“可惜了這些小娘子。不過這村裏倒是富裕,走,再去找找,看能不能在搜尋些財物,給家裏送去,日子也好鬆快些。”


    張奮也被這些沒什麽心眼的士兵給歪了思緒,揮手一人抽了一巴掌,笑罵道,“沒出息。”


    王家林看著消失不見的隊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腿部一陣痙攣,癱坐在血色的泥地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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