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前夕,薑府慣例給下人發節賞,圖個喜慶。


    一小丫鬟興高采烈,飛奔路過時,被伺候主母的侍女和婆子叫住了,問:“哎,前麵放賞了嗎?”


    “嗯,都在領賞呢。”


    “今年中秋,賞了什麽?”


    小丫鬟笑嘻嘻,“我得了二十個銅板和團圓餅,嬤嬤姐姐們肯定得更多!”說完,她一溜煙跑了,“趕緊去吧,晚了可能就沒有團圓餅了。”


    許氏的兩名侍女嘀咕兩句,吩咐道:“你照顧好夫人,我們幫你領,很快就迴來。”


    “哎。”粗使婆子不悅,卻不敢得罪主母的貼身侍女,賠笑說:“有勞了。”


    侍女一走遠,婆子便拉下臉,叉著腰,以尾指剔牙,小聲咒罵:“呸,小賤蹄子,慣會偷懶耍滑,總是使喚我幹活,一走就半天,等我找老爺或少夫人告你們一狀,叫你們偷懶!”


    婆子忿忿嘟囔,踮腳,眼巴巴眺望放賞的方向,目光閃了閃,快步走進房間,一股藥味兒撲鼻而來。


    婆子躡手躡腳,走進裏間,探頭望去:


    榻上,許氏臥病多年,仰躺昏睡,骨瘦如柴,麵黃如蠟,鼻塞唿吸粗重,剛入秋已蓋著厚實被子。


    “夫人?”


    “夫人,喝水嗎?”


    許氏一動不動,毫無迴應。


    “嘿嘿。”婆子放心轉身,趁機溜走偷懶,邊走邊嘀咕:“嘖,又瘋又病,丈夫冷落、兒女嫌棄、還把娘家給徹底得罪了,孤零零,一看就不是長壽的,早死早了!伺候瘋婆子,我真是受夠了。”


    婆子絲毫不知,榻上的病人,緩緩睜開了眼睛。


    “嗬。”


    “又瘋又病?”


    “如今,莫說親人,連下人也不把我放在眼裏了?”


    許氏淒然冷笑,吸了秋意涼氣,咳嗽不止,艱難咳出幾口痰,差點兒被痰窒死。


    “我活著,究竟還有什麽意思?”


    她獨自一人,咳完喘,喘完咳,蓬頭亂發。


    許氏翻身,麵朝裏側,在褥子最下方,摸出一塊碎瓷片,此乃前天發脾氣打翻藥碗時,她偷偷藏起的。


    “薑世森,薄情寡義,見異思遷,你會遭報應的。”她挽起袖子,捏緊碎瓷片,在腕間比劃,淚珠落下時,猛地一劃!


    鮮血湧出,染紅了被麵。


    “明誠、明康,忤逆不孝,早知如此,當初一生下來就該掐死。”許氏感覺不到痛,又狠狠一劃。


    “姓薑的,沒一個好東西!”


    “哦,除了我的姍兒,除了姍兒。”


    許氏木著臉,眼神發直,咬牙切齒,一邊念叨咒罵,一邊瘋狂揮動碎瓷片,惡狠狠,把自己手腕劃得血肉模糊。


    良久,虛掩的房門被推開,薑明誠拎著一個小巧食盒,關切探望母親——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發兩個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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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81章 奏報丁憂


    “不孝的孽障, 你又來做什麽?”


    “娘, 娘!您、您——”薑明誠目瞪口呆, 進門時的討好笑容消失, 瞬間傻了, 手一鬆, 食盒落地, 藥碗“當啷”碎裂,清粥小菜和精致糕點四處散落。


    “逆子, 滾出去,滾!”


    許氏右手捏著碎瓷片, 把左手腕和小臂割得血肉模糊,血已經染紅了大片被麵, 血腥, 刺眼。她虛弱喘息,怒目切齒, 瞪視長子, 母子之間仿佛有血海深仇, 憎惡斥責:“除了姍兒之外, 姓薑的, 沒有一個好東西, 孽障, 你今天來,估計、估計又是幫著老畜生指責我吧?”


    “不、不敢,豈敢?來人!快, 來人!”


    薑明誠嚇得結巴,從驚恐中迴神,慌忙一撲,手哆嗦,飛快搶走碎瓷片,跪在榻前,意欲捂住傷口以止血,卻因傷口太多、太長、太深而束手無策,放聲大哭,“兒子豈敢指責母親?兒子若是做錯了,任憑長輩責罰,您想出氣很容易,萬萬不可傷害自己啊!”


    “逆子,孽障。”許氏重病纏身,又失血過多,奄奄一息,臉色灰敗,眼裏飽含憎惡,喃喃說:“薑世森,薄情寡義,老畜生,逼死、逼死了我的姍兒,又教壞了我的兒子,你會遭報應的,一定、一定遭報應咳、咳咳咳——”


    她話未說完,猛一陣咳嗽,大量痰湧上,卻無力吐出,不上不下,卡住了。


    “咳咳!咳嗚——”病人無法唿吸,喉嚨“咯咯嗬嗬~”,伸長脖子蹬腿,窒息須臾,逐漸昏迷。


    昏迷前,許氏仍憤恨滔天,直勾勾瞪著長子,使出渾身最後力氣,抬手,扇了長子一耳光。


    瀕死母親打的耳光,絲毫不痛,但帶著恨,沾著血。


    薑明誠跪在榻前,驚惶失措,耳畔沒聽見耳光聲,腦海卻響起“啪~”響亮一聲,巴掌印深深刻入心中。他搖晃昏迷之人,恐懼大喊:“娘?娘?醒醒,求您醒醒。”


    “來人!”薑明誠竭力大吼:“快來人!”


    下一刻,悄悄偷懶的婆子和侍女聞訊返迴,奔進裏間一看,霎時也嚇傻了,腿一軟,跪下了,惴惴求饒:“奴婢——”


    “蠢貨,愣著幹什麽?立刻請大夫!”


    “是,是。”下人屁滾尿流,跌跌撞撞跑去請大夫。


    不久


    大夫匆匆趕到,謹慎查看一番,搖搖頭,歎了口氣,肅穆告知:“請恕老朽無能為力。薑老夫人失血過多,加上痰厥窒息,已經去了,諸位節哀順變。”


    大夫說完,拎起藥箱離開,路過薑世森父子時,又道一句“節哀保重”。


    “來人,送送大夫。”薑世森臉色鐵青,藏在袍袖內的雙手握拳,勉強克製怒火,草草瞥了瞥自殺身亡的繼妻,不願多看一眼,厭惡至極。


    薑明誠跪地哀哭,來不及換下染血衣服,臉頰帶血的巴掌印尚未洗淨,“娘,娘!”


    許氏的子孫媳婦等人一聽見噩耗,紛紛嚎哭,頃刻間,中秋前夕的喜慶之氣蕩然無存,開始辦理喪事。


    夜間·書房


    “唉。”


    “糟了。”


    “這下糟糕了。”


    薑世森唉聲歎氣,愁眉不展,臉色黑如鍋底,舉拳砸桌泄憤,咬牙說:“明誠考了四次才金榜題名,我使出渾身解數,告老前給兒子謀定一處好缺,中秋後便要上任,誰知,孩子母親竟糊塗自殺身亡!”


    “我已經告老,待誠兒守完孝,我恐怕沒有本事為他重新謀一個好缺了。”


    親信小聲寬慰,“老爺無需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公子有才華,何愁謀不到官職?待出了孝,您請親戚或朋友關照關照公子,不就行了?”


    “談何容易?其一,人走茶涼,我已經不是侍郎,辦事難;其二,凡是好缺,不知多少雙眼睛盯著,哪裏輪得到誠兒!”


    親信提醒:“您雖然退了,但咱們家大姑娘夫妻倆剛升遷,前途不可限量,豈會不樂意提攜弟弟?”


    “唔,那是自然。”


    “想起女兒女婿,我才略放心些。”


    薑世森焦頭爛額,深深埋怨繼妻,“許氏實在、實在是——糊塗透頂!這些年,她偏激固執,做出無數荒唐事,得罪不少親戚,我顧全大局,一忍再忍,包容至今,她作為母親,卻絲毫不為兒子的前程考慮,無緣無故自殺,臨死前,居然還打了兒子一耳光?簡直,簡直——哼!”他停頓,沒說出難聽話,憤怒拍桌。


    “老爺息怒,快消消氣,切莫氣壞了身體。夫人畢竟、畢竟已經去世了。”


    薑世森麵無表情,毫無悲傷之色,暗忖:瘋癲潑婦,死不足惜。喪門星,活著整天滋事,鬧得家無寧日,死了還要連累孩子,害得我白費心血,辛辛苦苦給兒子謀定的官職,便宜別人了。


    與此同時·赫欽郭府


    秋夜風涼,中秋在即,邊塞月漸圓,原本應該慶祝節日團圓賞月,卻因王氏逝世而喜意全無。


    靈堂內,香燭日夜燃燒,冷風湧入,白幛飄蕩,煙霧繚繞,小輩披麻戴孝跪了一地,啜泣聲此起彼伏,充滿哀傷之氣。


    當年,除爵抄家時,靖陽侯急懼攻心,撇下妻兒,撒手人寰,如今王氏也逝世了。


    郭弘磊先喪父,後喪母,大哥大嫂亦已不在人世。


    喪父時固然萬分悲慟,但幸而,還有母親。


    無論王氏堅不堅強、能不能幹、偏不偏心……總之,他由衷慶幸:我還有母親。


    誰也沒料到,王氏會在即將搬迴都城時,猝然逝世。


    喪父等於家中頂梁柱倒了、靠山沒了,喪母則意味著再也聽不見“我兒辛苦”、“磊兒有出息”、“弘磊從小不聽話”、“木訥呆木頭”等等……餘生,父母皆隻在記憶裏了。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郭弘磊跪在靈前,低著頭,不斷往盆內放紙錢,注視一遝遝紙錢化為灰燼,強打起精神,啞聲說:“母親生前一直盼望迴家鄉,因此,喪事必須在都城完成,滿足長輩的遺願。”


    “嗯咳,咳咳。”薑玉姝接腔,被焚燒紙錢煙氣熏得咳嗽,“不過,咱們在邊塞住了十幾年,得停靈十天,方便此地親友吊唁,然後把靈柩送迴都城安葬。”


    郭弘軒眼睛通紅,“我已經派了一批能幹下人攜訃文迴都城布置,以免咱們迴去時,諸事不齊備,手忙腳亂。”


    “如此安排甚好。”


    “不知哥哥嫂子的丁憂奏疏寫好了沒有?”郭弘哲臉色蒼白,亦被熏得頻頻咳嗽。


    薑玉姝把幾張紙錢放進盆內,火苗竄起來,照亮了上首白幛垂繞的漆黑棺木一角,輕聲答:“寫好了。你的待會兒拿給我,等明天,一起送迴都城呈交朝廷。”


    郭弘哲點點頭,


    “奏明丁憂的話,會怎麽樣?”郭弘軒抽噎,抬袖擦擦眼淚,直接把幾遝紙錢放進盆內,悶住了,火苗竄不起來,竄出一大股濃煙,嗆得眾人劇烈咳嗽。


    “咳,咳咳。”薑玉姝揮袖驅散濃煙,矮身摸索,卻摸了個空。


    郭弘磊默默拿起鐵釺子,挑散厚厚紙錢,令其燃燒,濃煙消失後,他低聲答:“按律,戍邊武將奏明丁憂,朝廷會給三個月的治喪假,不予解除官職。”他看著妻子,“但律法並未對女官作出規定,具體等批複吧,至於阿哲,多半需要按製守孝。除非朝廷下奪情令。”


    “應該的,為母親守孝是、是應該的!”郭弘哲咳嗽之餘,鄭重表明態度,生怕被誤會不樂意。


    兒女跪在自己身後,薑玉姝神色沉靜,婆婆逝世,兒孫媳婦須守孝,平靜說:“對,我們不是肩負戍邊重任的將領,理應守孝。期間,正好專心打理都城的家,一晃眼,離開十幾年了,孩子們人生地不熟,需要長輩帶領著適應。”


    郭弘磊凝視妻子,目光深邃溫和,隨即無奈歎息,“我卻不能一心一意地守孝,愧疚至極。”


    少年當家的一家之主,人前總是四平八穩,站如鬆坐如鍾,此刻卻冒著胡茬,低著頭,肩背耷拉,盯著火苗,不停往盆裏添紙錢。


    家人七嘴八舌地安慰:“朝廷律法不容違抗,怎能怪你?”


    “二哥切莫如此!雖說不能按製守孝,但三個月也夠治喪了,算是忠孝兩全。”


    “老祖宗的在天之靈,肯定會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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