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


    薑玉姝打定主意,雷厲風行往外走,“走!”


    “是。”眾下屬隻能跟隨,一行人匆匆返迴縣衙。


    晌午·縣衙


    薑玉姝官袍筆挺,腳下生風,帶著笑意,快步邁進客廳,定睛一望:


    靈埔知縣和安陝知縣端坐,幾名隨從侍立,等候已久,枯等喝了幾輪茶,心情自然高興不起來。


    其中,靈埔知縣年逾不惑,個頭高大,方臉濃眉,嘴周蓄一圈短須,須發粗硬濃黑,照麵一打眼神一碰,便知其非斯文之人。


    安陝知縣五十開外,鬢發斑白,倒是笑眯眯,一副和藹模樣。


    她定定神,含笑拱手,歉意解釋道:“古大人、胡大人,幸會!實在抱歉,我今天碰巧外出辦事,讓二位久等了,失禮之處,貴客莫怪。”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而且對方是年輕有禮的女人。兩名專程討債的知縣對視一眼,同時起身,還了一禮。


    “薑大人,幸會。”安陝知縣和和氣氣,笑意卻未達眼底,慢條斯理問:“該說‘抱歉’的是我們,貿然打擾,恐怕打亂你的行程了?”


    “無妨。”


    靈埔知縣打量鬢角冒汗的女官,“幸會。”


    薑玉姝一邊擦汗,一邊招唿,“坐,二位快請坐!”


    三名知縣落座,小吏迅速奉上新沏的熱茶。少頃,黃一淳趕到,簡單見禮後,坐在了自家知縣下手。


    “黃縣丞,久違了。”靈埔知縣似笑非笑,感慨問:“前幾年,孫知縣在任的時候,他是大忙人,幾次叫我們白跑一趟,幸得黃縣丞招待,方有茶水解渴。你最近還好?”


    黃一淳頓感尷尬,不知該如何接腔,幹笑答:“多謝古大人關心,托您的福,下官還好,還好。”


    這位古大人,分明話裏有話……薑玉姝若無其事,順勢邀請:“原來古大人和黃縣丞是老朋友啊,二位難得來圖寧一趟,不嫌棄的話,盡管多住幾天,朋友之間敘敘舊!”


    “既如此,我們就不客氣了。”催債數年,至今未能收迴一文錢,靈埔知縣難免氣憤,倘若麵對孫捷,債主實在給不了好臉色——但孫捷如願調走了,居然換成個女人接任!他並非憐香惜玉,而是缺乏跟女同僚打交道的經驗,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路途遙遠,我和胡大人不得不打攪兩天,事情一辦完,立刻離開,絕不多給你添麻煩。”


    “略盡地主之誼罷了,不麻煩。”


    辦事情?催債嗎?眼下是不可能還債的,衙門沒錢。


    薑玉姝暗暗頭疼,含笑說:“去年,我剛上任時,本打算拜訪拜訪鄰居,趁機向諸位前輩取經、學習如何管理地方,誰知接二連三被公務絆住了腳,拖到如今,竟是二位前輩先來做客,真是不應該。”


    “哪裏?薑大人太謙虛了,同為知縣,我可不敢充當甚麽‘前輩’。”不知不覺間,靈埔知縣左臂搭著椅子扶手,歪靠椅背,坐姿大馬金刀,即便明知對方是侍郎千金、將軍之妻,也覺得不耐煩,賠不出笑臉。


    安陝知縣喝了口茶,不疾不徐,誇道:“這趟來,一路所見所聞,發現圖寧變化不小,街市已有繁華之象,想必過兩年便富裕強大了。而且,今年的考核,紀知府親口稱讚你‘治縣有方’,足以證明薑大人能力出眾呐。”


    薑玉姝被戴了高帽子,卻毫無洋洋自得之意,反而懸起心,謙道:“胡大人過獎了。二位才是連年被評為‘稱職’的父母官,我自愧不如。”


    “你不也被評為‘稱職’了嗎?”


    “僥幸,僥幸而已。”


    下一刻,令她懸著心的情況來了!


    靈埔知縣覺得客套夠了,開門見山,直白說:“其實,我去年年底就想來‘做客’了,考慮到新官上任諸事繁忙,故沒來打擾。一晃眼,如今又是年底,薑大人,關於圖寧欠靈埔的債,不知你是什麽想法?”


    什麽想法?我初時琢磨過,但忙著忙著就忘在腦後了,今天才開始認真考慮。


    薑玉姝深吸口氣,倍感棘手,字斟句酌,懇切答:“正如古大人所言,我上任一年多,才剛摸清楚情況,發現圖寧的底子非常薄,衙門眼下拮據,空有還債的心,卻拿不出銀子。”語畢,頓了頓,她補充:“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唉,實在對不住,還請二位寬限些日子。”


    黃一淳附和說:“圖寧向來不富庶,二位大人是清楚的,請放心,我們知縣說話算數,一有能力,馬上還錢!”


    “寬限?”


    靈埔知縣笑容消失,忍不住質問:“寬限寬限,今年推明年,明年繼續推,足足寬限十幾年了!究竟要拖到什麽時候?你們——”他克製著脾氣,目不轉睛地問:“這樣,薑大人,你定個日子,如何?”


    薑玉姝不由得尷尬,窘迫扶了扶紗帽,“咳,現在……說不準啊,請古大人再耐心等等。”


    “邊塞貧困,少有地方不拮據,唉,坦白說,我們正是因為拮據,被逼無奈,才來催一催。”安陝知縣語氣溫和,眼神卻強硬,緩緩道:“當然,債務僅是官府之間的,我們絲毫沒有為難薑大人的意思,公事公辦,請你理解。”


    “我明白,我們理解。”


    接任的同時,接了債務。薑玉姝責無旁貸,不得不打起精神,誠懇表示:“但目前,圖寧確實艱難,我是最不喜歡欠債的,可沒辦法,隻能先欠著,等有能力了,一定還!”


    黃一淳在旁幫腔,“官府之間的債務,我們不會賴,也賴不了。拮據無奈之處,請二位大人諒解。”


    兩個債主不約而同歎氣,對視一眼,靈埔知縣問:“聽說,圖寧年中斬了一批貪吏,官府抄得一大筆贓銀,對?”


    薑玉姝一怔,嚴肅答:“對,鏟除了幾個貪吏,但官府並未抄得多少贓銀。”


    “而且,已經用得七七八八了。”黃一淳訥訥補充道:“圖寧與北犰接壤,朝廷規定,城牆需要比別的縣厚三尺,光這一項的花銷,就大得叫人頭疼。”


    薑玉姝接腔歎息,“是啊,東拚西湊,才勉強把被敵兵毀壞的城牆修補好了。很抱歉,讓二位白跑一趟,我現在無法承諾還債的具體日期,但我可以承諾:等將來有能力了,優先還靈埔和安陝的!”


    談來談去,總而言之,兩個字:沒錢。


    良久,債主再度歎氣,靈埔知縣沉聲說:“話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我們若是再追問,估計會顯得咄咄逼人。既如此,希望薑大人信守承諾,代表圖寧,盡快把靈埔的債還了。”


    “這是當然,應該的!”薑玉姝鄭重其事。


    安陝知縣皺了皺眉,見債務事宜沒法往下談,便話鋒一轉,頗感興趣地問:“聽說,你們正在試行種桑養蠶,可有此事?”


    唉,終於勉強應付過去了。薑玉姝悄悄鬆口氣,笑答:“確有此事,”


    “結果怎麽樣?”


    “不清楚,至少要等明年開春才知道。”


    靈埔知縣下意識問:“為什麽?”


    她簡略答:“目前種了些桑樹,長勢一般,圖寧冬季漫長,怕就怕桑樹無法越冬。”


    “哦。”兩個債主恍然頷首,異口同聲問:“我們可否參觀參觀?”


    薑玉姝爽快答:“這有什麽不可以的?如果二位感興趣,什麽時候有空,提前跟黃縣丞說一聲即可,他會安排。”


    解決了催債麻煩,黃一淳樂嗬嗬,“不遠,馬車小半天功夫就能到郊外的桑山。”


    “好!”


    “唉,大老遠來一趟,瞧個新鮮,也算不虛此行了。”


    薑玉姝吩咐道:“晌午了,午飯準備好了嗎?今兒有貴客,切莫怠慢。”


    “您放心,下官一迴到衙門就交代下去了。”


    “嗯,很好。”


    於是,三天內,知縣和縣丞一搭一檔,熱情招待債主,不僅把債務延後,甚至又賒得一批礦料。


    靈埔知縣鬼使神差,莫名答應了,冷靜後不好意思反悔,暗中懊惱自責。他皺眉,屈指敲擊桌麵,催促道:“薑大人,請簽字,蓋章。”


    “哦,好!”債多不愁,薑玉姝咬咬牙,簽下了借條。


    安陝知縣笑眯眯,“猶豫半晌,我還以為你們都後悔了。”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靈埔知縣粗聲粗氣。


    “後悔什麽?我們不知多感謝古大人。”她冷靜道:“糧食作坊需要明礬,偏偏圖寧沒有,隻能從外地買……咳,賒。”


    “等著,最遲明年三月底,先運一批來給你應急。”債主慎重收好借條,提醒道:“你們圖寧,又欠了我們靈埔一筆債。”


    薑玉姝咬咬牙,“放心,限期一年半,一定還清!”


    十一月初,小雪紛飛,邊塞寒冬來臨。


    夜間·臥房


    “吱嘎”一聲,薑玉姝推門而入,隨即反手關門,掩嘴打了個哈欠。


    “孩子睡了?”


    “嗯。燁兒這兩個月晚上都是跟著我,他習慣了,突然跟迴奶娘,不太高興。”


    郭弘磊正在研讀兵書,威嚴說:“不高興也不準留下。我難得有空,白天陪他玩,晚上還哄他睡?咱倆壓根沒有聊天的功夫了。”


    薑玉姝忍俊不禁,“我們答應過老夫人的,年前得把兩個孩子送迴家,四弟下個月成親,好倉促啊,到時你有沒有空?”


    “有。”胞弟成親,沒空也要擠出空來。


    “可是我沒空。唉,年底事情太多了,脫不開身。”


    “公務要緊,我迴去即可。你們妯娌有的是機會相處。”


    薑玉姝脫了披風,“你千萬多替我解釋幾句。”


    “知道!”郭弘磊合上兵書,抬手一指,“三弟媳婦給你寫信了。”


    “哦?”她一愣,從桌上拿起信,詫異問:“小茹為什麽給我寫信?”


    郭弘磊也納悶,“這個難猜,你看看。”


    薑玉姝便拆了信,踱至燈台旁,一目十行,猛地睜大眼睛,脫口“啊”了一聲——


    作者有話要說:  日更打卡,滴~


    第270章 始亂終棄


    “怎麽?三弟媳婦信上說了什麽?”


    郭弘磊起身,把兵書放迴書架, 靠近關切問:“難道家裏出事了?”


    薑玉姝迅速看完信, 凝重告知:“嗯, 出事了。三弟舊病複發, 病情嚴重,需要上等重瓣雪蓮作為藥引,家裏的用完了, 所以小茹托我買藥。她說,急等著用。”


    “病情嚴重?”


    “奇怪, 阿哲病重,如此大事,為什麽是三弟媳婦寫信來告訴?家裏其他人怎麽沒吭聲?”郭弘磊皺眉, 霎時擔憂且疑惑。


    “確實有些奇怪,但消息不會假, 我認得小茹的筆跡。依我猜, 阿哲應該不至於‘病重’, 如果真病重,家裏不可能瞞著咱們。小茹說家裏還有雪蓮,不過僅剩下普通的,藥力不夠。”薑玉姝歎了口氣,幹脆把信遞給他,“你看看,看完就明白了。”


    “唔?”郭弘磊遲疑一刹那,並未立刻伸手接。


    “看, 小茹沒寫別的,隻是求助。”


    郭弘磊這才接過,定睛掃視一遍,閱畢,沉下臉怒道:“老四實在不讓人省心!惹了麻煩,卻沒有善後的能力,連累兄長,倘若阿哲——”他停頓,“三弟這次發病,全是老四害的!我早就說了,那個花魁,絕非安分懂事之人,果然,她開始滋事鬧騰了。”


    “阿哲要是有個三長兩短,郭家饒不了她!”


    “唉,先別管花魁,當務之急是買藥。我立刻安排,叫人多買些上等重瓣雪蓮,盡快送迴家給阿哲治病。”


    郭弘磊放下信,“你歇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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