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玉姝徑直邁向正房,剛進門,便見王巧珍哄得婆婆眉開眼笑。


    她定定神,行禮問候,“老夫人。大嫂說了什麽事啊?令您這般高興。”


    “迴來了,坐。”王氏語帶笑意,關切問:“沒什麽事,隻是你嫂子幽默風趣,逗人發笑罷了。怎麽樣?你上任首日,一切順利嗎?”


    婆媳並排坐在矮榻上,王巧珍挽著婆婆胳膊,笑吟吟問:“沒人刁難你吧?”


    薑玉姝落座,含笑答:“挺順利的,沒人刁難我。”頓了頓,她告知:“不過,上峰給我派了件差事,讓我去一趟庸州,勘察耕作情況。”


    王氏一驚,“什麽?”


    “庸州?”王巧珍撇撇嘴,“聽說那地方不大太平,你可要小心些。”


    薑玉姝心知瞞不住,也光明磊落,不願遮遮掩掩,索性坦言相告:“老夫人和嫂子請放心,我並非獨自一人,而是有同僚和親戚結伴同行,加上隨從們,至少十幾個人,應該不會出意外的。”


    王氏愣了愣,“親戚?”


    “什麽親戚?”王巧珍瞬間有所猜測,屏息細聽。


    薑玉姝心平氣靜,“我表哥。他恰巧要去庸州上任,同路。”


    王氏皺眉,笑容消失得無影無蹤,連連搖頭,難掩不悅之色,嚴肅吩咐:“玉姝啊,當年的事,我就不提了,也從不準下人議論,但你、你——你自己要有分寸!唉,怎能與裴大人結伴同行呢?”


    “如果你那樣做,弘磊顏麵何存?”


    作者有話要說:


    王巧珍:對!你那樣做,弘磊顏麵何存?【吃瓜興奮臉】


    第127章 大發脾氣


    弘磊顏麵何存?


    婆婆當著長媳的麵, 質問次媳這種話, 究竟什麽意思?


    隻差沒直白責罵次媳“不守婦道“了!


    事關名譽, 加之昔日蒙冤百口莫辯時, 婆婆經常嫌惡訓斥次媳……瞬間, 種種不快悉數湧上心頭。


    薑玉姝縱有再高的涵養, 也咽不下這口氣。她當場臉色一變, 麵無表情,語調平平, 連聲反問:“不知老夫人這話是什麽意思?我剛才已經解釋清楚,去庸州考察, 是上峰分派的公差,不能推辭。至於和表哥同行, 是縣衙與同僚們一起商定的, 圖個人多,聲勢壯膽氣足, 以防途中遭遇劫匪或其它意外。”


    “身負差事, 外出辦公, 至少十幾人同行, 大家各忙各的, 光明磊落。難道您認為我是單獨約表哥去庸州遊山玩水嗎?”


    “親戚之間,同朝為官,假如過度遮遮掩掩, 豈不生生弄成了此地無銀三百兩?簡直自討嫌疑!”


    “你——”


    王氏怒形於色,昂首喝問:“放肆, 你是在跟誰說話呢?做婆婆的關心兒媳婦,叮囑了幾句,你竟拉下臉說了一大堆,成何體統?”


    “唉喲。”王巧珍不服弟媳婦已久,暗中幸災樂禍,挽著婆婆胳膊晃了晃,打圓場道:“一家人,有話好好說,何必動氣?息怒,您老息怒。婆媳拌嘴,若是被下人聽見,多不像話,顯得咱們家沒規矩似的。”


    長媳一勸,猶如火上澆油。王氏怒火愈盛,卻因今非昔比,勉強克製著脾氣,忿忿道:“誰先動氣的?我倒想‘有話好好說’,可你看看,玉姝那副神態!”


    王巧珍蹙眉,好聲好氣,賢惠勸說:“玉姝啊,婆婆上了年紀,倘若一時不慎,說了你不愛聽的話,做媳婦的豈能往心裏去?家和萬事興,消消氣,都消消氣,坐下商量。”


    “哼!”王氏黑著臉,欲言又止,終究顧忌次媳女官的身份,不敢再像從前那樣,無所顧忌地嚴厲訓斥。


    薑玉姝端坐,腰背挺直,注視上首親昵緊挨的姑侄倆,倍感無力,惱怒漸漸褪去,迅速恢複冷靜,緩緩說:“並非我故意不尊敬長輩,而是婆婆剛才的話戳人心窩子。泥人尚有三分土性,更何況血肉之軀?如果我永遠沉默,恐怕得一輩子蒙受不白之冤,白受窩囊氣。因此,所謂‘當年的事’,索性今晚挑明了罷。”


    “挑明?你想怎麽挑明?不怕戳了自己心窩子啊?”王氏十分沒好氣。


    王巧珍附和婆婆,“算啦,已經過去了。聊起那些,你該更加不高興了。”


    薑玉姝微微一笑,感慨答:“我原本以為過去了,誰知剛才一提‘表哥’,二位便如臨大敵,似乎我馬上會抹黑郭家,甚至連‘弘磊顏麵何存’這種話都說出來了。事關名譽,叫人如何不生氣?”語畢,她站起,身姿高挑,居高臨下,肅穆說:


    “論禮,兒女本不該指責長輩之過,但實在被逼無奈,忍無可忍!橫豎清者自清,聰明人早已經發覺真相,所以今天我不怕抖摟家醜:事實上 ,如果不是繼母暗中動手腳,設計陷害,我根本不可能嫁入郭家!”


    時過境遷,王氏早已迴過味了,但始終嫌棄聲名狼藉的薑大姑娘。她板起臉,皺眉阻止,“陳年舊事,有什麽好提的?況且,即使你繼母犯錯,畢竟是長輩,你要尊敬她。”


    王巧珍卻半信半疑,至今猜測弟媳婦並非完全無辜,嘴上說:“別提掃興的事兒,坐下聊。”


    薑玉姝義正辭嚴,再次為薑大姑娘解釋,沉痛表明:“當年鬧得沸沸揚揚,我無法為自己做主,陰差陽錯,倉促嫁進郭家,備受譏諷嘲笑。但外人造謠生非之餘,也不想想,假如我真如傳聞中那般‘貪慕榮華富貴’,明明如願以償,卻何苦幾度自殺?甚至成親當天上吊,若非弘磊突然迴房……一早氣絕身亡了!”


    “結果,時至今日,仍因為往事遭人懷疑。唉,真叫人心寒齒冷。”語畢,她明白不能光靠講道理,果斷抽出帕子,捂著眼睛,哽咽說:


    “既然婆婆如此不放心,我不敢去庸州,也不當什麽‘特使’了,明早就辭官!自從進門以來,一直忙忙碌碌,沒過過幾天舒坦日子,連身懷六甲的時候都在東奔西跑,快累死了。現在燁兒才剛滿月,一天不見孩子,我就想得慌,寧願待在家裏,專心撫養孩子。”


    王氏一呆,頓時急了,“辭官?這、這不妥吧?”


    “你向誰辭?”王巧珍皺眉。


    薑玉姝揉了揉眼睛,眼眶泛紅,內心卻無比鎮定,疲憊答:“封官是聖上的旨意,我不清楚該怎麽辭,明天上縣衙打聽打聽才知道。”


    “剛上任便辭官,會受懲罰的吧?”王氏生怕次媳連累全家,暫時撇開了裴文灃。


    王巧珍過怕了苦日子,忙勸阻:“玉姝,冷靜些,切莫衝動行事。聖上賜予官職,你尚未辦成一件差事,忽然鬧辭官,不像話呀。”


    薑玉姝攥著帕子,擦拭並不存在的淚水,佯作傷心狀,“管它呢,我自知不是當官的料,與其勉強,索性及早辭了。當年遭繼母算計,皆因親娘早逝,才栽了大跟頭,痛定思痛,我得親自照顧燁兒。今兒一整天沒見孩子,雖然明知他在家裏好好兒的,但總忍不住牽腸掛肚,總是想念得慌。”


    “不妥,不行。你不能貿然辭官!”


    王氏連連搖頭。她被一打岔,怒火逐漸平息,咬咬牙,妥協了,嚴肅說:“燁兒是郭家嫡孫,我的親孫子,祖母對他的疼愛,絕不在你之下。你盡管安心外出辦差,有我在家,誰也動不了燁兒一根毫毛!”


    王巧珍悻悻的,起身湊近,親熱挽著弟媳婦,勸道:“哭什麽?行了行了,消消氣。我們當然知道你辛苦,也相信你是清白的,無奈堵不住悠悠眾口,一片善意,才提醒你謹慎留神,並無別的意思,不要多心。”


    有了孩子,薑玉姝不得不為親生骨肉考慮,無意與婆婆較真爭吵。她擦擦眼睛,順勢下台階,示弱道歉:“怪我一時著急,誤會了,口不擇言,剛才的失禮不敬之處,求老夫人寬宏諒解。”


    王氏深吸口氣,硬生生掩下不悅,寬容答:“家常過日子的小事,不值得認真。玉姝,你脾氣急躁,該改一改才對。”


    “是。多謝老夫人諒解。”薑玉姝發作一通,心氣平順。


    話不投機,僅閑聊片刻,她便告辭了。


    目送外人離開,王巧珍立刻挨近婆婆,小聲說:“瞧,您瞧瞧,我沒說錯吧?玉姝氣性大,動輒賭氣,愛使性子,成親當天就鬧自殺。如今當了官兒,越發了不得了,剛才,她居然大發脾氣,膽敢頂撞婆婆,夠狂妄的!”


    王氏麵子掛不住,頭疼揉捏眉心,“有什麽辦法呢?當年弘磊被迷了心竅,不顧長輩勸阻,天天鬧,執意娶她。唉,看在燁兒的份上,隻能包容她。”


    “嘖。”王巧珍年輕守寡,見弟媳婦夫妻恩愛,內心難免不是滋味,嘀咕說:“其實也是怪弘磊。做丈夫的一味縱容,從不管束,任由妻子鬧。他前陣子探親,哎喲,活像個小廝,端茶遞水的,隻差給玉姝捶腿了。”


    王氏餘光一瞥,神色不改,歎道:“唉,吵得我頭疼!罷了,隻要她別給郭家丟臉,我懶得管,以免討人嫌。”


    “哼,她想辭官過悠閑日子,辭就辭唄,安分待在家裏,省得拋頭露麵,招人非議。”王巧珍撇撇嘴。


    王氏搖頭歎氣,“那怎麽行?首先,聖旨非兒戲,豈容她想辭就辭?其次,一大家子人,假如全靠弘磊養活,他該累壞了。玉姝當官也好,家裏多一份俸祿,寬裕些。”


    王巧珍張了張嘴,無可反駁,選擇保全自己的悠閑日子,憋屈頷首。


    隨後幾天,薑玉姝出門之前,總是辭別婆婆才趕去縣衙辦公,婆媳仨均若無其事,絕口不提不愉快之事。


    三月中旬,邊塞處處春意盎然。


    裴文灃終於忙完西蒼的所有案子,即將趕往庸州上任。西平倉官員亦商定了章程,分頭行事:梁左樸負責督建糧倉,薑玉姝與魏旭負責督促屯田。


    啟程前夕,行李早已打點妥當。


    夜晚,薑玉姝抱著孩子,萬分不舍,輕聲說:“明早我帶兩個人走,等路過月湖時,改為帶翠梅和鄒貴。”


    “有道理!”潘嬤嬤讚同點頭,“府裏的老嬤嬤和丫鬟,沒跟著外出伺候過,不頂用。”


    奶媽邱氏關切問:“夫人明天啟程,什麽時候迴來?”


    薑玉姝一聲長歎,“說不準,但至少也得個把月。我不在家時,燁兒就交給二位了,千萬要用心照顧孩子。”


    “夫人放心,我一定盡心竭力!”邱氏鄭重答。


    潘嬤嬤摸了摸繈褓,“放心吧,老婆子發誓會照顧好小公子。”


    嬰兒熟睡,皮膚不再泛紅,變得白白嫩嫩,高鼻梁,睫毛纖長,散發淡淡奶香,惹人憐愛。


    薑玉姝目不轉睛,凝視孩子,情不自禁泛起一陣陣心疼,喃喃說:“可憐見兒的,你爹在軍營,明天娘又要出遠門,你在家要乖乖聽話,等娘迴來,給你——“她停頓,驀地莫名眼眶一熱,鼻尖泛酸,心裏難受極了,無奈歎息:


    “我真想帶著孩子一起去庸州。”


    “不行啊,這才剛滿月,禁不起顛簸。”邱氏嚇一跳。


    潘嬤嬤理解她舍不得,“忍一忍吧,等小公子長大些,再帶他出門。”


    薑玉姝緩了緩,振作精神,叮囑道:“天氣漸漸暖和了,特別晴朗的時候,抱他去院子裏轉轉,戴上帽子,略曬曬太陽。”


    “哎,明白了。”


    薑玉姝又道:“萬一孩子生病,切勿亂用偏方,該立刻請大夫診治。”


    “是。”


    薑玉姝繼續囑咐:“小嬰兒喝奶足夠了,不能隨便喂湯或補藥,免得像寶珠,越補身體越虛弱。”


    “好,記住了。”


    初為人母,薑玉姝十二分不放心,絞盡腦汁,千叮嚀萬囑咐,恨不能把孩子抱去庸州。


    翌日。清晨


    薑玉姝辭別婆婆和大嫂,在小叔子和侄子、表外甥女的簇擁下,邁出家門,登上馬車。


    “嬸嬸,早點迴來,煜兒就快學會放風箏了,到時咱們一起玩!”郭煜依依不舍。


    龔寶珠喜歡溫和親切的二舅母,小聲說:“早點迴來。”


    郭弘哲關切道:“庸州路遠,二嫂多加小心。”


    “祝嫂子旗開得勝,早日凱旋!”郭弘軒嗓門洪亮。


    薑玉姝笑眯眯,一一應答,末了忍俊不禁,“多謝。祝三弟、四弟學業精進,早日蟾宮折桂。好了,我趕著去衙門和同伴匯合,你們迴書房吧,認真讀書,不準懶怠,虛度光陰終究是害了自己!”她揮揮手,放下了簾子。


    車夫一甩鞭子,“駕!”


    車輪轆轆,離開了廣昌巷,直奔縣衙,匆匆辭別幾個朋友後,她再度上車。


    此行共三輛馬車,四名官差帶刀護送。


    其中,裴家馬車打頭,郭家馬車尾隨,魏旭主仆倆殿後。


    裴文灃吩咐:“啟程。”


    “是!”車夫領命,趕車前行。


    庸州已收複,西蒼不再兵荒馬亂,黎民百姓安居樂業。


    旭日初升,街上車水馬龍,熱鬧嘈雜,一改往日門可羅雀的冷清模樣。


    薑玉姝半掀開簾子,審視日漸繁華的街市,憶起初來赫欽時的忐忑與茫然,感慨萬千,豁達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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